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如意郎

第21頁 文 / 望舒

    「不!要師父先答應!」齊磊堅持,毫不讓步。

    什麼事這麼神秘兮兮的?練如灩心下奇怪,但……他總不會害了她吧?沉吟半晌,她終於點頭:「好吧,我答應了。你說,到底是什麼事?」

    笑顏頓亮,稍昂了下頦兒,齊磊得意地說:「師父別再收徒兒了。」

    「什麼?」

    「師父別再收徒兒了。」心情飛揚,他不介意說得更詳細些:「我不要師弟、也不要師妹,我要當師父惟一的徒兒!」

    練如灩被他的模樣逗笑了,睨著他搖了搖頭:「一個還不夠累呀?我可沒有自討苦吃的習慣,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纖指在他臉頰點了兩下:「更何況,普天之下沒人會像你這般死纏爛打,非要當人家的徒兒不可。」

    他撐高了濃眉:「那是我識人功夫好,一眼就相中名師!」

    「說得好聽!你拜過這麼多師父,難道全是酒囊飯袋?」

    「呃,那倒不是。」這會兒,真有些窘迫了:「有些師父確實厲害,對我也算不錯。可……就是覺得師父不一樣。」

    「哦?哪兒不一樣?」

    究竟哪兒不一樣?這這這……他也說不上來,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樣嘛!

    苦思片刻,齊磊倏地爆出了聲:「我知道了!我知道哪兒不一樣了!」接著喜孜孜地向她解釋:「我記得過去那些師父是哪門哪派的高手,也記得他們教我的劍法,就是記不得他們生得啥模樣。但師父不同,我對師父的面容記得可清楚了!」

    練如灩聆聽著,輕輕頷首。

    「還有還有,最大的不同點是,我拜過這麼多師父,只有師父你……」他清了清喉嚨,十分鄭重:「是女的!」

    因為她,是……女的?

    原本曬在芳顏上的笑容登時僵了,練如灩抿緊唇瓣,不自覺地退了兩步。

    「唔,沒錯!這是最大的不同吧!」齊磊猶自點頭,對這答案很滿意。

    澄定的眸光瞅著他,好半晌,才緩緩啟了檀口:「倘若你在遇到我之前,先遇著另一位武功高強的女子,你會如何?」

    「武功高強、很高強?」

    「嗯。」

    齊磊想了想,誠實地說:「應該會拜她為師吧!」

    「對她,也會像對我這般?」

    「唔,只要她是個好師父,我想應該差不多吧!」

    丹唇彎起,笑著,她仍笑著:「果然,你……果然是個好徒兒。」

    齊磊也笑著:「那當然!我當然是個好徒兒啦!」

    練如灩沒再多問什麼,只是輕輕背過身去。隱約間,她聽見了聽見來自胸口的、芳心沉落的聲音……

    ※※※

    不懂、不懂、他真的不懂!

    大街上,齊磊兩眼落在腳尖,邊走路,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小石子,神情頗為鬱悶。

    他是說錯了什麼話,還是做錯了什麼事?否則,師父怎麼會連著好幾天都不開心?

    問她麼,她總是微笑地搖頭說沒事兒,可明明就……明明就不對勁吶!

    齊磊仔細想過好幾遍,實在找不出原因,最後決定先去買師父喜歡的蓮花餅,之後看情形再作打算吧。

    「唉……希望師父吃了蓮花餅,心裡頭能夠快活些……長長歎口氣,齊磊苦著臉問頭走著,思緒兀自繞著練如灩打轉。突然間,有人擋在前路,齊磊抬起了頭還來不及看清楚,便被一把抱住,緊接著,是嚇死人的悲喚──「小少爺,我、我、我找得你好苦啊……」

    第十章

    事情,怎麼全擠在這個時候砸過來?

    齊磊擰著眉頭,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蓮花餅,視線失焦地垂落桌面。

    「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已經觀察好一陣子了,打他買蓮花餅回來,整個人就怪怪的、沉沉的。

    「師父,我……」原本有些遲疑,但在練如灩的凝盼下,齊磊還是乖乖說了:「剛剛我在大街碰上了齊福,他是我家的小廝,被派出來找我回去的。」

    「你家……小廝……」朱唇啟了,練如灩喃喃叨念,有霎時間的怔忡,旋即扯出個笑:「我不曉得你有家,我還以為你跟我同樣。」

    同樣只有一人、同樣四海漂泊、同樣淪落天涯……

    齊磊連忙解釋:「我不是有意瞞師父的,是我自個兒在外頭慣了,不常回去,所以幾乎不會想起還有這麼個地方。」

    「你多久沒回去了?」

    他認真地算了算:「大概兩、三年有吧!」

    她輕輕搖了搖頭:「這也難怪家裡會派人出來尋你。」啜了口茶,練如灩繼續說:「既然這樣,我看,你就回去吧!」

    「師父──」齊磊倏地放下手中的蓮花餅。

    「難道,你不想瞧瞧你爹娘?」芳容始終漾著溫笑。

    當齊福猛然出現眼前,將「家」自他腦中掘出時,他確實想回去探探爹娘。可是,他放不下師父吶!

    練如灩明白他的猶豫,逕自道出:「你別記掛著我,這麼多年來,我都是一個人過,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那是因為之前師父還沒認識我啊!」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清眸直直望進她的眼底:「如今不同了,咱們說好,要當親人的。」

    「師徒再怎麼親,總親不過血脈相連。」

    「可是……」

    她輕聲截下話:「你回去吧!」

    「師父……」

    柔荑脫出了他的掌握:「你回去吧!」

    見師父如此堅持,齊磊不由得洩了氣。「這幾天,師父老是不大開心,現在又要我走,是不是……是不是師父不要我這徒兒了?」

    「這幾天,我沒有不開心,只是重新想了些事情,你不必擔心。」練如灩別開螓首,迴避他的目光,淡淡地說:「倒是對你爹娘,你有該擔的責任,別忘了。」

    他是知道師父的,師父向來看重「責任」兩字。

    齊磊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專注照著的瞳底淨是依依不捨:「這一來一返,怕是要好幾個月,師父自個兒可要好好保重。」

    「嗯。」她點點頭:「你也是。」

    翌日大早,練如灩送了齊磊出門。當她意欲轉回內室,腳步卻在門檻前停頓下來!

    幾次想要舉足跨進,終是佇在原地。

    眸光左右來回梭巡過,納入眼簾的地方明明再熟悉不過,可為什麼會突然覺得這裡好空曠、空曠得令人心驚?

    什麼時候,齊磊之於她的生活,已經到了無可缺席的地步?

    練如灩緩緩閉起睫羽,方寸間的酸楚淌成清淚兩行,即使雙臂輕輕圈圍,也阻不了涼意緣上週身。

    這時節,合該漸暖的春日了呀……

    ※※※

    叩、叩叩──當、當當──三更的夜梆子剛打過,一陣飛蹄咕咕聲驟然響起,最後在杜康酒肆前停駐。來人利落翻身下馬,直闖酒肆──「師父、師父!我回來了!」惶急的聲音裡透著喜悅,是齊磊。

    沒人?裡裡外外找遍了,就是不見練如灩。

    「師父、師……」他心慌的嘶喊,在瞥見地面人影的剎那,凝了。

    抬頭一望,練如灩正坐在屋脊。

    「師父興致這麼好?」齊磊輕喃,俊容露了笑,足尖一點,騰身縱上。

    嘩,好濃的酒味兒!

    練如灩星眸半睜,唇角輕勾,嬌軀微傾,似乎已有八成醉。齊磊連忙趨前摟住秀肩:「師父,危險吶!一不小心可就跌下去了,我不在,誰顧著你?」

    「嗯……沒事……沒事的……」倚進他的懷裡,練如灩逸了聲嚶嚀,舒服地合上了眼。

    和師父共同生活了這麼久,未曾見她沾過半滴酒,怎麼他才離開就發生這樣的事?

    歎息在心底,同時又感到無比踏實。因為……無論如何,師父就在他身邊吶!

    「師父,咱們進去吧!」齊磊俯下了頭,輕問落在她的耳畔:「夜裡風大,很容易著涼的。」

    「嗯……」

    也不知她是同意,還是無意識地發出聲音,齊磊只管攬緊了纖腰躍下,半攙半抱地將她扶進了內室。

    讓練如灩平身臥下後,他斟了杯茶,挨坐在她的旁邊,小心翼翼地撐起她的上身:「師父,喝口茶解解酒,要不,明兒個會犯頭疼的。」

    暈暈然抬了眼,朦朧視界裡見著的是齊磊,她霍地綻了笑:「是、是你……」

    「是我,我是齊磊。」他耐著性子溫聲道:「來,師父,喝口茶。」

    「唔。」檀口就杯飲下茶水,鳳眸睇睞間,猶自含醉:「齊磊,你回來了麼?真好,回來了,真好……」明知這是酒後話,聽在耳裡,齊磊仍舊禁不住心跳如擂鼓,渾身竄熱。

    練如灩往他的胸膛偎去,一臂橫過他的腰間,安穩地合眼睡了。

    齊磊氣不敢喘、身不敢動,視線滴溜溜地朝下探去,但見練如灩透著酡緋的絕麗容顏近在咫尺,有股說不出的清媚誘人。這一瞧,心頭炙火愈燒愈旺,腦海更興了纏綿綺思,驚得他趕緊閉上眼,口裡不斷反誦念著:「齊磊啊齊磊,你千萬不能意亂情迷滿腦胡思、褻瀆了師父,否則,十八層地獄都不夠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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