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如意郎

第20頁 文 / 望舒

    「當然有啊!」瞳眼湛大,他答得鏗鏘:「那意思就是:我想清楚了,以後,絕不會再拜其他人做師父,如此一來,師父就不能用『另尋高明』這個理由趕我走啦!」

    瞧他說得眉飛色舞,好像和她在一塊兒真是最重要的。練如灩笑歎了口氣,忍不住出言調侃:「真要你走,萬個理由都造得出,當師父的人,是我。」

    「捨不得的,師父捨不得趕我走的。」齊磊輕輕扣握她的手:「我惟一怕的,只有『另尋高明』這一項。」

    「看來,我這師父是越做越沒威嚴了!」

    「不不不,應該說,是你那徒兒越做越聰明了!」話,他接得可順著咧:「以前會擔憂,是我不夠瞭解師父。可現在我很明白了,不管師父是嚴厲、是溫和,心裡對我總是百般好,不會無緣無故捨下我。若有理由,肯定就是要我另尋高明。因為……嘿嘿,師父比誰都清楚我嗜武成癡的性子!」

    練如灩沒作正面回應,逕自問了:「以後呢?你說不能像從前一樣,那麼,可有想過應該怎麼樣?」

    「既然不找新師父、新對手,就在自個兒身上尋樂趣嘍!」答得從容,他是真想清楚了:「我學了劍,又學了拳掌,這兩邊雖各有道理,但或許會有可以相互借用的地方。我想試試,搞不好能創出幾套不一樣的劍法、掌法、拳法!」

    「唔……想法,是不錯。」練如灩朝他笑睨了眼:「就不知你的口氣和志氣哪個大些。」

    這、這話尷尬吶:「師父要對我有信心嘛!」

    她的視線,探進他的眸,勾系成了深深凝盼。這回她是端了表情,緩緩烙言:「齊磊,你長大了。」

    胸膛一挺,齊磊昂然道:「我本來就是個大人!」

    「我知道,只是你現在會想的事兒,比從前多了。」

    「那……也是因為師父啊!」清眸露了湛笑:「從前,只有武功兩個字,我放在心上,現在可就不同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師父,要想的事兒當然比從前多了。」

    心窩蒸熱的暖氣,來到唇邊成了涼悠悠的歎息:「唉……怕是應了你的話,真捨不得了!」

    「捨不得?那就別捨了!」驀地,有個溫煦嗓音自室外插進,進檻來的,正是東方曜。

    「東方大夫,歡迎歡迎!」齊磊立刻趨前打了個招呼,熱情得很。誰教東方曜剛剛那句話,說得實在太動聽了!

    練如灩輕輕向他點了點頭,噙著的溫笑不假,立時升起的防備卻也是真。

    「什麼時候你開始抹胭脂了?」

    東方曜對練如灩說的第二句話,讓齊磊驚亮眼瞳。練如灩斂沉神容。

    「不對──你受傷了?!」

    東方曜第三句話出了口,杜康酒肆裡,瞬間雷電交加、風雨大作……

    ※※※

    她從沒見過這樣子的齊磊!

    當東方曜為她診過傷勢後,便要齊磊同他到鋪子提藥;當齊磊回來後,臉色就始終盤罩烏雲,說有多沉黯就有多沉黯。許是頭一回瞧他如此嚴凝的神情,練如灩竟覺得有些不安。

    該怎麼面對……這樣子的齊磊?

    「藥給我,我自個兒處理就行。」她刻意操著清冷語調撂了句。不管如何,她總是師父,沒理由為了徒弟的臉色著慌吧?

    「不!我來弄!」齊磊硬邦邦地回了話,逕自悶著頭動作。

    練如灩深吸口氣,按下躁動的心緒,索性合了眼,運起元功療傷。

    時間,就在侵凝的氣氛底,以極緩的速度,偷偷滑過……藥,是煎好了,可他還沒想好怎麼面對師父、怎麼跟師父說話吶!

    齊磊朝練如灩方向探覷了眼,見她閉目盤坐、正自運功,只得硬著頭皮出聲一喚:「師父,藥我弄好了。」

    「嗯。」她沉嗓應了,卻依舊未動。

    「師父,藥不喝,是會涼的。」

    「嗯。」

    又是一聲嗯?師父明明沒有起身喝藥的意思嘛!齊磊心頭急,偏不能對師父使強。

    驀地靈光閃掠,他飛快移步到練如灩身後,跟著盤腿坐下,提了內勁便將雙掌貼上了她的背。

    「你……」體內霍然多了股溫熱的內力注入,驚得練如灩立刻揚睫。

    「別動。」齊磊喉間通出低渾的兩字,全神貫注於調息運勁。

    既然師父堅持如此,那麼助她早早完成,可就沒有不喝藥的理由了吧?

    約莫過了兩盞茶時間,兩人同時吐了長息收了勁。齊磊立刻把藥碗端到練如灩面前,雖然無言,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秀眉微蹙地盯著藥液半晌,練如灩快手拿起、仰頸飲乾。

    這會兒,該做的、能做的事兒都解決了,兩人再度淪入尷尬的靜默……忍不住!她忍不住了!

    練如灩呼息略促,緊著嗓弦,說得又輕又迅:「你想什麼,就說出來吧!別這樣悶不吭聲的,就算惱我,也儘管說,就當我不是你師父。」

    什麼樣的表情才能將複雜的心緒透得全?齊磊抬眼向她,對上了明眸專注的凝盼,當下顧不得腦裡亂糟糟,老實招了:「我沒惱師父,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牙一咬,他釋出心中的疑惑。「師父,那蒙面客是你吧?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說?為什麼、為什麼要挨我一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齊磊苦笑地前著:「是我這雙手打傷師父的!是我這雙手打傷師父的!」

    聽他這麼說,練如灩總算寬了心:「這點小傷不礙事的,你無須在意。」微微綻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上回你挨我那掌,受的傷可比我現在嚴重多了。」

    「那不一樣!當時師父差點走火人魔,根本認不得人,事態緊急,我才……」

    「齊磊,你不公平。」練如灩截了他的話,語氣甚輕。

    「師父……」不公平?這話,什麼意思?

    歎口氣,她斂起睫羽:「只許你對我好,不許我替你想麼?」

    「哦、我……」俊容透熱,紅了。

    「你已經好一陣子不開心了,不是練功練得無精打采、就是找其他事情忙。我既然瞧出來了,總該做些什麼。」

    「所以,師父故意安排了那場對決?」齊磊反握住柔荑,十指交纏。

    「那就是你想要的,不是麼?」

    「我想要的是跟四年前那位……」

    「是我,那人就是我。」指間倏地收緊,目光湛湛睇著他:「四年前在擎虹劍會上奪劍的人,就是我;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齊磊完全怔愣,本來以為師父只是喬裝赴約,沒料到事實竟是這樣。

    「我師父喜歡賞玩各種珍奇兵器,為此,我不惜遠赴杭城,奪下擎虹劍。」練如灩淡淡地說,旋即露了個溫曬:「齊磊,你進步得很快。不論站在師父還是對手的立場,我都這麼認為。」

    「不,是師父讓我。」師父明明能用「灞橋折柳」破解的……

    「你錯了,我沒有讓你。」她搖搖頭,娓娓道:「你把『義和御日』改劍招為掌招,確實是新創。若非事前我曾在旁看你演練,那麼,即便你使劍招時我破得,交手當下,恐怕無法及時反應。」唇角勾動,笑了:「那夜,若我以『灞橋折柳』破了你的招,那才真是取巧佔便宜。」

    「難怪了!」齊磊恍然大悟,一掌重重拍上了額。「難怪師父會說,要用掌法勝了師父才跟我說那人是誰。哎呀!我真是蠢呆!」

    「先跟你說了這件事,你還會當我是對手麼?」她問,然後徑替他答了:「不會,你不會。」

    齊磊確實無從反駁,神思轉著,忽又想到:「這麼說,山燈會那次不是咱們走散,而是師父先回酒肆佈置……」練如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屏著氣息,齊磊問道:「要不是東方大夫看出師父有傷在身,這事兒師父永遠不提?」

    「提它作啥?你開心,那就好。」

    明眸深處,是春水般的柔。齊磊深深瞅著,霎時鼻頭酸了、眼眶熱了,雙臂情不自禁摟住了嬌軀:「師父,都是我……都是我不好,累師父受傷,連師父靠胭脂潤著臉色都瞧不出,還要東方大夫說破了才知道。我、我真是個差勁的徒兒。」

    「是我有意瞞你,真讓你看出,豈非是我掩藏得不好?」倚在他的胸懷,總有暖烘烘的安心:「這傷,我掂量過的,不會讓你沒了師父。」

    「師父……」怎麼辦,越來越感動了啦……螓首微抬,練如灩仰望向他,輕笑漾開了瞳波:「你在和人交手前,會為了我而顧念自己安危,難道我不會麼?」

    她還記得,當夜齊磊向蒙面客說的話──「我答應了我師父,要做她的親人,要陪她一輩子,我不想辜負師父,也不想辜負我自己。」

    這份情,她是烙記在心,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師父,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齊磊突然開了口。

    「嗯?你說說看。」他看起來……好認真、好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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