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如意郎

第19頁 文 / 望舒

    「凡是直探中盤的招式,『灞橋折柳』多半能破解。問題是能不能在對戰的當下,分得清什麼是實招。什麼是虛招。」練如灩淡淡笑道:「其實,你使『義和御日』,對戰的另一方要用直覺反應來破解,並不容易;若非旁觀者清,恐怕我也沒法兒想到。」

    齊磊將「義和御日」及「灞橋折柳」的對拆過程在腦中重映了一回,心底莫名升了個古怪感覺。

    「你還好吧?」瞧他一副陷入苦思的模樣,她出聲喚了喚。

    「哦,我、我沒事。」齊磊搖了搖手:「只是突然覺得用『灞橋折柳』破『義和御日』,似乎好像在哪兒見過,偏又想不起來……」練如灩悄悄黯了眸眼。她沒告訴齊磊,若以長劍使出「義和御日」而被「灞橋折柳」破解,那麼,長劍的下場應該是斷成三截──和他四年前失去擎虹劍時的遭遇,一模一樣……

    第九章

    三月十五日子時濮陽東橋頭齊磊遠遠就見著一個人倚立束橋頭,那人身穿夜行裝、面覆黑長布、手執擎虹劍,應該就是他的目標沒錯。

    「閣下來得真早啊?」齊磊微笑地打了個招呼。

    蒙面客輕輕點了個頭。

    「動手之前,我有一個很重要的請求,希望閣下能答應。」目光清澄,他說得真摯:「這場比試,希望能點到為止,別拚個你死我活。」

    蒙面客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允了,還是不當回事?齊磊進一步解釋:「你要擎虹,沒問題。你贏了,自然是歸你;若我贏了,劍還是你的。」

    蒙面客還是保持沉默。

    薄唇輕輕笑了,俊容微微紅了:「因為對我來說,輸了這場比試不打緊,可是死在這場比試就不成。我答應了我師父,要做她的親人,要陪她一輩子,我不想辜負師父,也不想辜負我自己。」

    蒙面客長身悄悄一震,仍是無語。

    「雖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師父認識你,這劍又是在絕天門發現的,我想你和絕天門的淵源應該不淺。既是如此,就更沒必要性命相搏。」齊磊再次重申。「請你給我保證,無論誰輸誰贏,咱們不以生死定結局。」

    蒙面客屏息注視著齊磊,終於,點了頭。

    兩道黑影在月光下飛迅騰動,倏而近、倏而分;交戰的雙方各展絕學,鬥得酣暢淋漓。

    「你果然是個好對手,我這些年的等待,確實值得!」齊磊趁空撂了句,拳掌功夫不敢稍有怠慢。

    蒙面客全神專注於招式往來間,並未應聲。

    「輸贏姑且不談,往後,咱們交個朋友吧?」側身閃過來掌,齊磊又道。

    蒙面客加快了身形換位,出招更是急如奔雨,逼得齊磊再無暇說話。

    但見齊磊左手畫出半圓如日冕的虛招,令人繚亂,右臂卻陡地直探,使的正是「義和御日」。

    蒙面客直覺閃過身去,似乎已有破解之法,可臨到關頭,竟硬生生撤下了手、移回正對齊磊的位置。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僅僅發生在千鈞一髮的瞬間,造成的結果卻是天差地別──如此,不只避不開齊磊攻來的右掌,而且,因為邊收束運到一半的內勁,所承受的衝擊勢必成了齊磊及自個兒功力的並加。

    「砰」地一聲!齊磊的掌,正中蒙面客的上腹。

    但見蒙面客的身子向外彈飛,即使靠著翻轉勉強落足在地,仍連退了數步才得以站穩。

    「你沒事吧?」齊磊見狀,急忙問道。

    蒙面客未加理會,逕自條理紊亂的呼息!此時此刻,彷彿五臟六腑全移了位,難受得緊。

    瞧他的樣子不大對,齊磊舉步便要向前:「我幫你瞧瞧傷勢,好……」齊磊的話還沒說完,蒙面客足尖一點,竟就這麼縱身離去,遁入迷離夜色,再見不著影跡。

    「喂!喂喂──」齊磊喊了兩聲,發現無人回應,眼一溜、眉一挑、肩一聳,自顧自地咕噥了起來:「怪怪!來來去去,連聲招呼也不打、連個名字也不留「唉,別想那麼多了、還是早點兒回去吧,耗這麼久,師父在酒肆肯定擔心極了!」齊磊輕唱出聲,笑容滿溢──是呀,他要趕緊回去向師父報告今夜的這場比試……

    好、過、癮!

    ※※※

    老遠瞧見酒肆這兒燈燭猶明,心窩處便有說不盡的暖熱,所以人才跨進大門,齊磊就扯嗓喊了:「師父、師父!我回來啦!」

    「回來就回來,需要這麼大聲嚷嚷麼?」秀眉微蹙,眼底卻含笑。

    「心裡快活嘛!」見練如灩佇在內室檻前等著,齊磊連忙湊了過去。

    「因為贏了?」

    「不是。」他搖搖頭。

    「不是?總不會是你輸了?」怎麼可能?贏的人,是他沒錯啊……練如灩斂了神色,眸光閃過一絲驚惑。

    「師父,你別緊張!」齊磊笑意滿滿地解釋道:「小徒是贏了,可讓我心裡快活的,不是那樁事,而是剛剛一路走回來,每個地方都黑漆漆的,就咱們酒肆特別亮,我知道一定是師父還沒睡,在等我回來,所以覺得開心吶!」

    「不同你赴約,是顧忌舊識相見。難道,你以為我當真無所謂,連等個門都不願意?」緊繃的表情松絡了,檀唇抿起微曬。

    「我知道師父會等門,可真見著了燈火,還是歡喜嘛!」

    睨睞間露了清嫵風流,練如灩笑歎道:「唉,總有你能說的。」

    「都是十足十的心底話,自然說得理直氣不虛嘍!」齊磊挨近了些,滿臉興奮:「師父,要不要我將今晚的情形說給你聽?」

    「怎麼,折騰了一晚,還不累?」

    「不累啊!」他答得直快,轉念想到師父也是至今不能就寢,當即懷著歉意改了口:「呃,我想……還是明兒個再跟師父報告好了,師父應該很累了吧?」

    心這麼想、嘴這麼說、視線這麼投向芳容。如此細觀之下,齊磊倏地攢緊了眉頭,急急問道:「師父,你的臉色好蒼白,是累著了麼?還是哪兒不舒服?」

    柔荑不自覺撫上了自己的頰,練如灩勉強笑笑。「可能真有些倦了。」

    「真的麼?」齊磊輕輕捉下她的手,又是一詫:「師父,你的手……你的手感覺好冷。」

    她立刻將手抽回:「你沒聽過春寒料峭麼?這時節本來就還沒暖和,手涼了點兒,應該正常吧?!」笑瞅向他,練如灩輕輕搖頭:「你別瞎操心了,待我精神養得飽,氣色就會跟著好。」

    「那麼,師父快快休息去,小徒不擾你了。」

    瞧他認真的模樣,著實教練如灩肚裡好笑、心裡感動──唉!這齊磊呀,對她的顧念總是用如此直率的方式表現,讓她連質疑、困惑的些微可能都沒有……或許是這樣吧,所以從與他定約、相戰到受了掌,她也從未興過猶豫。

    情有萬千貌,說深淺,單看一字,是「心」;做多少,獨問一項,是「值得」──她見著了齊磊的「心」,同時在他身上……找到了「值得」!

    ※※※

    「咕嚕嚕嚕……咕嚕嚕嚕……」

    「慢點兒喝,又沒人跟你搶!」

    放下碗,伸袖往嘴邊一抹,齊磊緩緩吐了口長氣:「呼……真舒服!練功完最痛快的,就是可以這樣灌下大碗水。」

    練如灩笑著輕輕搖頭:「瞧你,汗都快流進眼裡了,也不曉得揩揩。」順手擰條巾子遞給他,邊道:「這幾天,你心情挺好的,嗯?」

    他拭了拭臉,應了話:「是啊,師父看出來啦?」

    「不是我看得出,是你向來藏不住,誰見了你練功的樣子,大概都能明白。」

    「什麼樣子?」

    「生龍活虎的樣子呀!」明眸流眄,笑意滿盈:「你只要心裡沒煩惱,練起功來都是又使勁、又賣力!而且樂在其中。」

    「嘿嘿……師父瞧得真清楚呀!」俊容溜了抹笑,意氣飛揚,齊磊接著說:「那夜,跟高手這麼一比劃,確實很暢快,更讓我想通了一件事。」

    「哦?」

    他飛快地眨了眨眼:「跟師父說了之後,師父可就再沒趕我走的理由嘍!」

    怎麼會跟她扯上關係?這下子,練如灩的興味兒益發濃了:「好,你儘管說,我來掂掂。」

    「以前不斷拜師學藝,是因為覺得學武功有趣。新鮮,於是越貪越多。遇到厲害的人,總想過過招。就像那個人吧,交手一次,就讓我念念不忘了四年;但這回再度對戰之後,我發覺不能再像從前一般了……」練如灩靜靜睇著他,隱約覺得此刻的齊磊……很不一樣,整個人彷彿鍍了層堅亮的光芒,如此耀眼,又如此踏實。

    稍頓了頓,齊磊做了更進一步的解釋:「我不能永遠都在等著看更多絕學、碰更多高手,這些一定越來越少,畢竟,我也還算長進嘛,功夫當然是越練越好!」

    說到這兒,他微昂起下巴,朗朗笑了。

    「你想得不少,但是,跟我趕不趕你走有關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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