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望舒
練如灩無奈又好笑地朝他睨了眼:「我不知道它有沒暖胃舒心的功效,但甜嘴這項,我瞧是真的。」
「是師父煮的,自然就有暖胃舒心的功效啦!」
「你呀,這幾天不練功,改練嘴皮子了麼?」她微笑著搖了搖頭,瞅著他的眸光卻是十足認真。
師父的話,說來好似隨意,實際上可不輕便吶!
齊磊將全綻的笑容稍稍斂了:「沒有啦,練功練久了,難免……難免會想做做別的事兒。」
「你是怕一個人練得無聊,又不想同我過招,更擔心我若提了話,師徒倆各有堅持,會將咱們關係弄擰」深深睇著他,檀口逸了輕喟:「這樣下去,你不會開心的。」
「不開心?跟師父在一塊兒怎麼會不開心呢?不信的話,師父瞧……」齊磊立刻咧了個好大的笑容。
練如灩原本已經正了容色,現下又被他的表情逗得笑彎眉眼──唉,兩人在一塊兒,真正開心的,是她呀!
※※※
每年二月初七,濮陽近郊的寧山有舉行「山燈會」的傳統,早年本是向山神祈願的通宵法會,到後來,竟成了賞燈夜遊的活動。不僅把來了各地商賈,還有許多四處遊藝的戲班子共襄盛舉,稱得上濮陽當地的一大慶典。
「師父你瞧那邊,演的好像是『哪吒鬧東海』,咱們去看看吧!」
「噯,賣冰糖切糕的,師父師父,咱們買一個,一人一半,好不?」
「咦?那個賣的什麼東西?好怪!走走走,咱們問問去。」
齊磊聽人說起這「山燈會」,覺得有趣,便找練如灩一同來逛逛,果然熱鬧得很;只是越到中夜,觀燈游市的人潮越是洶湧,想並肩而走,著實難了。
「師父,別走散了。」齊磊一把執起她的手,揣在掌中,放心一笑:「這樣,應該就不會走散了。」
「走散了也不打緊,咱們各逛各的,要是累了,就先回酒肆。」綻了抹淺笑,她輕聲道。
「是沒錯,但一個人逛就少了興致,所以,還是一塊兒比較好。」
一個人,就少了興致?練如灩睫羽稍斂,在眸下四成陰影,淺笑卻依舊。
結果,應了練如灩的話。真到人擠人的時候,牽得再緊的手,也不得不松。
事實總是無奈的,不管是誰,都必須接受。
時近四更,「山燈會」終於到了尾聲,徒留幾掛零星的殘燈,以及三三兩兩、正在收攤的販子,還有──頹著表情、緩著步子的齊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兩人一走散,就再找不到了?難道師父真的先回酒肆了?
正當齊磊陷入問想之際,耳畔忽地傳來一聲清喚。「齊磊!」
他立刻抬頭,眸亮了、嘴笑了、心喜了:「師父,我找你好久,一直找不著,還道師父先回去了呢!」
在他眼前的,正是練如灩。
她微微一曬:「不是說過了麼?要是走散了,咱們就各逛各的,逛累了就自個兒回去。」
「可是,我總覺得咱們是一塊兒來的,當然要一塊兒回去啦!」轉念一想,齊磊眼底露了絲促狹:「嘿嘿,師父還不是留在這兒找我?」
她搖搖頭,稍揚起下頜,斜睨了他一眼:「你錯了,我早回酒肆去了,是等不到我收的笨徒兒,只好出來找找。」
怎、怎麼會是這樣嘛?失望之情,爬滿俊容,齊磊低著聲,略帶委屈地說:「對!我就是笨徒兒,才會一直在這附近轉來轉去找人。來逛山燈會的人,大概全都被我問過──有沒看見一個穿青衣的姑娘?」
練如灩在心底歎了口氣,神色柔了:「這『山燈會』裡有多少姑娘都是穿青衣的,你這樣問,別人怎麼回答?」
「所以,我都會再說得詳細些。」
「哦?看起來武功很好麼?」她想起他倆相遇之初,齊磊也曾碰過類似狀況。
「不是。」摸摸鼻子,微紅著臉,齊磊和盤托了出:「我說,有沒瞧見一個穿青衣的姑娘,有對眉毛細細彎彎像柳條兒似地,有雙漂亮的鳳眼,看來微微笑著,鼻巧、唇紅、齒又白。比什麼西施、貂蟬、王昭君都來得美……」話在口裡,齊磊越說越小聲。
「那……人家怎麼說?」她又羞又好笑地問。
齊磊看看練如灩,掙扎了半天還是決定放棄自尊:「所有人都笑我,說我要找的根本不是人,是天上的仙女!只有天上的仙女才可能這麼美!」
「你是故意編這些話來討我開心的麼?」雪頰倏地竄紅,練如灩背過身去。
「老天有眼,我說的每字每句都是真的。」他湊近了頭解釋道,見練如灩始終背著身,於是自顧自地長歎了氣:「唉……以前說得不夠,人家無從幫忙,現在說得夠詳細了,人家卻不相信。難吶!真難吶!」
情思晃漾,練如灩語氣卻淡:「其實,你大可不必找我。」
「我知道師父可能先回酒肆,但總要找到師父才安心。」
這齊磊呀,即使沒聽懂她那句「大可不必」的一語雙關,說出來的活依然讓她感動得險些落淚。
練加灩深深吸了口氣,穩穩情緒,回頭向他輕輕笑了:「咱們還是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天可要亮了。」
※※※
「有人來過?」齊磊瞪大了眼。
怎會想到,兩人才回到酒肆、進了內室,就發現裡頭非常凌亂,似乎被人徹頭徹尾翻過一遍。
「看來如此。」環顧了室內一圈,練如灩冷靜地說。「是誰會趁咱們都不在的時候闖進來?」
「難不成,是犯了偷兒?」
秀眉微蹙。「咱們尋尋,有沒失了什麼重要東西。」
「嗯。」齊磊應了聲,便和練如灩分頭檢視各處,驀地,他提了嗓喊道:「師父,是擎虹,擎虹不見了!」
當初離開絕天門時,師父將擎虹劍交予他,說是物歸原主。
「擎虹不見了?」練如灩聞聲而至。
「原本我放擎虹的地方,只有這個。」在他手上的,是張寫滿字的紙。
練如灩接過一覽,檀口徐徐吐念。「四年前一戰,我得擎虹,十五日再戰,誰能得之?子時東橋頭,願分高下!」抬眸向他,目光掠過一絲亮。「看來,有人向你挑戰,而且,還是你盼望已久的對手。」
「沒錯!就是當年搶走擎虹劍的人!」語氣無意間露了暢快,眉宇昂挑,齊磊笑著說:「現在,不用贏了師父才能換他的名字,更不用我自個兒去找,好極了!這樣好極了!」
「原本,你不是說算了麼?其實心底介意得很,對吧?」看著他歡喜的模樣,練如灩微微笑了。
「說算了、不介意,都是真的,可那是因為條件要贏了師父嘛!」他的眼底是晴空萬里,坦然無偽:「倘若現在還是必須先有這項條件才能和他過招,我同樣會說算了,那就算了!」
「是麼?」
「當然!無論如何,師父是最重要的!」齊磊用力點頭:「本來我就不在乎輸贏,更沒有置人於死地的意思,就純粹想和高手一較長短罷了。我會同他說好,點到為止。」
「你這樣盼,人家可不見得這樣想。」
「那就說好,擎虹劍歸他啊!」齊磊不假思索直接說道。「我想他要的是擎虹劍吧?要不然,不會半夜盜劍。」
「哦?若他想要的是劍,為什麼還要留書?」
「嗯,這個嘛……」齊磊沉吟半晌,會心笑了。「就算想要劍,真正的高手不會用偷盜的手段才對,這是練武者的自信與骨氣,唔,應該是這樣,沒錯!」
認真瞅看著他,練如灩沒多說什麼,只是淡了抹笑容:「或許吧,或許真是這樣子吧!」
※※※
接下來的幾天,齊磊重新恢復練功,練得比過去還要勤快、還要認真。
「師父,這招如何?」左手飛快畫著半圓如日冕,揮灑間淨是虛招,右臂卻驟然直探。
在旁觀看的練如灩微微笑了:「不錯,好一招『義和御日』!」
齊磊大感驚詫:「師父,你怎麼認得出來?」
「你以為化劍招為掌法,就瞞得過我的眼麼?」
「嘿嘿,沒有啦!」搔搔後腦門幾,他祭出乾笑:「化劍招為掌法,是我昨晚臨睡前想到的,今兒個試試,覺得有趣極了!」
「看你開心成這樣。果然,你最適合做的事兒,還是練武。」輕輕一唱,蘊在鳳眸裡的盈盈笑意,隱約透了絲惆悵。
這算是師父對他的稱讚嗎?齊磊舒朗了神容,意氣風發地說;「師父出色,徒兒當然不能失色嘍!」
「這麼容易就驕傲,可不行吶!」練如灩話一說完,飛身騰起,使了個招,正是「灞橋折柳」:「如何?我若使了這招,你用劍,劍斷,用刀,刀斷;用的是手臂,那臂膀子可要骨斷筋傷了。」
「師父,這……」齊磊看傻了眼,半晌才爆出了聲。「師父真是太厲害了!居然想到用『楊橋折柳』來破『義和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