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望舒
「我只是想找你嘛!」瞧他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她知道他會擔心啊,可她已經很有自知之明地以牆為支撐了呀;她偷偷看他一眼,吐了吐舌頭,說道。
他那一張臉還是拉得老長,連正眼也沒瞧她一回。
「別生氣啦!」她好聲地央著。
其實,梅漱寒沒有生氣,即便是有,也是對他自己--不該讓她這麼操勞的!人一累著,平常身體再健朗也容易患病,更何況,她的病究竟是……唉……所幸這龍角還存著最後一份,否則要真的是熱毒瘡,他是一輩子地無法原諒自己的!
「大木頭,你不知道你生氣的樣子好醜喔!」她見他一直未曾開口,想盡方法要逗他心情好一些,因為她明白他擔的心,不是為著其他人,是--為她,為她一人!
梅漱寒又何嘗不知她的意思?他端捧著藥碗,坐在床沿,語氣倒很是輕柔。「來,喝藥吧!」
「啊……一定要喝嗎?」浣寧皺起小鼻子,哀怨地瞅著他;如果這世上有什麼事情是她憎惡的,那肯定是喝藥這檔事兒了,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一根盛滿黑黑濃濃汁液的湯匙遞放在她面前,看來,他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真的一定要喝嗎?」百分之百垂死掙扎的口吻。天哪!那藥水光用瞧的就知道一定很難喝了,再加上那聞起來就可以苦死人的氣味兒,恐怕她連一丁點奇跡都不能期待了。嗚嗚嗚……連賴皮的機會都沒有嗎?當她眼睜睜看著那根湯匙往自己嘴裡送來,就知道抗議無效,只能任著他一匙一匙舀好灌進她的嘴裡了……
真的,好……苦唷!她閉緊了眼,蹙攏了眉,努力地忍耐著,不讓自己推開他手臂的衝動化做行動。好在,他送藥極快,才能讓她用快刀斬亂麻的速度,解決了那碗她發誓絕對不要再碰的藥。
「嗯!」他輕哼一聲,對於她的配合程度尚稱滿意,然後,用自己的衣袖為她拭淨了唇角邊殘留的痕跡。
「裡頭有……龍角?」等她逐漸從對藥湯的厭惡中回復理智後,才驀地想起聞起來的感覺原是不陌生的,她常常端著喂病人飲下的藥湯就是這個味兒的。
「還不確定,有可能。」梅漱寒將藥碗擱放在桌上,又回到床沿叫了下來,她那老是隨著情緒變動的豐富表情已經回到臉上。「先讓你服下,就算不是也有預防之功。想想,如果是風寒,你身子骨虛是很容易染上瘟病的。」
「可……那龍角不是快沒了,不是嗎?」
「嗯。」事實上她服下的正是最後一份,而且,最重要的一個步驟還沒完成。「來,讓我用內力幫你疏導龍角的藥力。」
以他今日一直無法好好調息回復的情況來說,實在不適合再耗費自身功力,可這是絕對必要的,對像既是她,他自然連半點猶豫也不曾掠過心頭。
「喔,好。」她順應道,乖乖盤腿坐好合上眼等著他運氣。「但是,你今天會不會太累啦?」雖然她一整天人事不知的,她一想到這層還是馬上睜開了眼,半轉過身子,回頭關心問道。
她的牽念總是這麼毫不保留地給他……她能如此,那他又何嘗不能呢?梅漱寒疼惜憐愛地撫了撫她的頭,溫柔得直暖上了她的心間。「放心!我還不至於這麼不濟事的!」
「等我稍微好一點,咱們就回蘇州,好不?」
「嗯。」
「真的?你說的喔她笑笑斜睨著他,帶著撒嬌地。
「好,一定。」
「說定了唷!」
「好,絕對!」他將她的身子扳轉回去,這小寧兒……呵!真是拿她沒法!
浣寧再次合上眼,一時之間,彷彿嗅到了衡洛園裡桂花四飄的清香,人,已經回到
了她的蘇州……
離大理好遠好遠的蘇州……
第九章
應浣寧躡手躡腳地走進後室,那裡已經幾乎沒什麼人了,許多來看病的根本與熱毒瘡無關,只是仰慕梅漱寒的醫術而來。這日恰好人少,悶在廂房好幾天的她,終於忍不住溜出來啦!
她朝兩旁相識的病人與及家屬比了個襟聲的手勢,臉上儘是頑皮,準備嚇他一下,悶了這麼些天,當然要好好發洩一下嘍……大木頭啊,做人要認命啦!
一、二……三!
「啊!」尖叫出聲的是---她,應大姑娘。
她怎麼會料到屏氣凝神多時,最後居然敗在他的突然轉身嘛!事實證明,別想在一個武藝精湛的傢伙背後玩花樣!
「你……你……你……為什麼要嚇我!」哼!還笑吟吟的樣子,真是可惡哦!她不想想到底是誰居心不良,隨口一句輕嗔。
梅漱寒但笑不語。這個小傢伙,身體才稍稍好些,就沒半點安分啦?
「唔……好啦好啦,不跟你計較了!」見他沒答話,她就順勢找台階下嘍,剛才的抱怨只是用以紓解驚嚇到的情緒。
說真的,這兩天真正覺得身體有異的人,是他,老是有頭重腳輕的感覺!
不過,應該沒事吧,大概是累了;尤其是她前幾日那一昏厥,當真是讓他憂到心坎裡去了,日日夜夜都盡專注著她、顧著她,自個兒的生活起居倒沒留心。
「怎麼啦?精神不大好……」她看他眼神迷濛,似乎有些恍惚,立時收起好玩的心態,拉著他的手臂,關懷備至地問道。
「沒什麼。」不想她擔心吧,況且他自己是個大夫,有病他怎麼會不知呢?
「我瞧咱們再晚兩天上路吧!」她還是掛心著,自己這一病,雖然不甚嚴重,但她連帶地想到大木頭,他再怎麼厲害也終究只是血肉之軀啊!
「怎麼,你還有哪裡不適?」梅漱寒緊張地反抓住她的手,蹙著眉說。他的思維真的是每一絲每一毫都繫在她身上呵,即使是在自己不舒服的情況下……
「沒啊!不是我」她真是徹底敗給他了,一方面是感動,一方面是為他對自己的疏忽心疼呀!「是你啊!大木頭!」
「我?我沒事的!只是最近有些累吧,你甭擔心我,時間還是維持咱們昨晚所說的,三天後離開。」他難得解釋這麼多,為的就是不想她為他發愁呵!「我自己是大夫,我會不知道嗎?」
「你不知道,我表哥就常說,學醫的誰都照顧得好,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個兒!我們家就有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她可不這麼覺得喔,嘟著小嘴反駁道。每次看韓叔喝酒喝那麼凶,就為他的身體打抱不平,他自己卻渾然不把它當回事兒,依舊是喝他的美酒佳釀。
「你倒是很清楚喔!」梅漱寒聞言搖頭輕笑,瞧她說得活靈活現的,一副真是這樣沒錯的不容置疑。
她齜牙咧嘴給他一個大鬼臉。這個大木頭哦,居然不相信她!
「還是維持原議吧!」他知道她思家殷切,而他,唔……他有件要事要跟她的表哥商量。
「那你這幾天自己要留心點喔!」
「嗯。」他溫柔朝她一笑,將她的關切細細珍藏在心底。
※※※
「大木頭……你你你,別嚇我呵!」他的保證怎麼才一天就生了變數。
今天一起身梳洗,就發現睡在長椅上的他面色蒼白得嚇人,喚了他幾聲也不回應,臉上強忍病痛的掙扎線條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顯露出來,她那一顆心全懸在半空中,悠悠蕩蕩的!
她自己不懂得醫術,無法幫他診治,只得央寺裡的師父幫忙到外頭找大理府當地的大夫。
「如何?大夫。我兄長他……」
「這……小兄弟,說真的,還不是很明朗,可能是單純的勞累過度,也有可能是……」大夫停了下來,怕接下來的話會嚇到眼前這個少年。
「是……什麼?」她顫顫問道。「請告訴我。」
「唉……我也沒把握,或許是瘟病之類的,聽說這裡後堂有名活菩薩,能診能治,你可以找他啊!在下是無能為力了。」
活菩薩?他正躺在你的面前啊!聽到大夫這麼說,她可真是欲哭無淚,大木頭救活了成千上百的人,結果他自個兒……
「那我如何才能確定他的病因?」她咬緊下唇,不斷告訴自己要堅強些,現在的她,除了要支撐自己的情緒,還要支撐他啊!
「再過兩天看看,如果發起疹子,恐怕情況就不大好了。現在你就盡量讓他舒適些,我開個溫中祛寒的方子。你讓他服下看看。」
「嗯,我理會得!謝謝大夫。」
送走大夫後,她請寺裡師父幫她把大木頭搬移到床上,忙進忙出地為他打理一切。
「大木頭,醒醒啊!該吃藥了!」她努力要喚醒他,藥剛煎好,得趁熱喝下!
才短短沒幾日,居然兩人就角色互調,要她怎能不一想到就啞然失笑、無言以對。
還是沒動靜?好吧,那她只有不客氣了!
浣寧用力在他頰上拍了拍,又在他的人中招捏了捏。
「嗝……」梅漱寒緊了緊眉頭,緩緩張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