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望舒
「好,老頭子記下了。」老人總是很快藏好自己的黯然,又是一副朗朗精神。「希望來日再見,後會有期嘍!」
他將空空如也的酒葫蘆系回腰間,深深看了他一眼,人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前輩,您的尊姓大……」看來,老人即使聽到亦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了,只留下他未成句的問語。
梅漱寒凝視著老人的背影,不捨的惆悵悄悄在他心中佔了一丁點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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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真的猜中了!皇帝老兒真的要將靖平公主許配給大木頭!
唉……她多希望是她自個兒的胡亂猜測,怎麼都沒想到會一語成讖,就這麼不偏不倚地讓她中的呢?最誇張的是,還有不少文武大臣以「她」為目標,不斷向「她」推薦自家的閨女,沒法啊!這頭一號人選已經被皇帝老兒預訂走了,「她」這次一等選擇才會如此搶手。
每天在照顧病患之餘,還記得應付那些「意圖不軌」的說親者,弄得她鎮日心浮氣躁的,而這大木頭居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對於皇帝老兒的提議也是這個樣兒,一直沒有表明立場,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大木頭,我想回大宋了。」並坐在屋脊,應浣寧靠著他的肩頭,語氣有些悶悶的。
「表哥表嫂肯定找我找得很急。」
「嗯。」他漫不經心應了聲,顯然是沒把她的話當作一回事,只看成是普通思鄉的牢騷話。
「咱們過兩天就啟程,好不?」她以為他答應了。
啊?這小妮子是說真的?他不禁有些詫異。「可是,還有染病的人,你要他們做什麼打算?」
「可以留下方子呀!尋著抓藥就是了。」
「那豌豆瘡呢?這可非一般大夫能治的,不是嗎?」
這……她無法出言反駁,只能深深歎一口氣,不是不知道他所說的是事實,可是,心裡的惶惶淒淒究竟所為何來,擾得她思維運作全脫了軌、出了岔。以往總是線條上揚的面容,如今摻上了淡淡的輕憂,看起來有幾分抑鬱。
「怎麼了?」他關懷地柔聲問道,她的遲遲未應讓他感到不對勁。「什麼事讓你煩心了?嗯?」
這……這……這該怎麼說呢?話要是說明白了,好像顯得她很不信任他似的,可是如果她真的相信他,又為何會這麼忐忑不安呢?她應該是對自己和「他們彼此間」很有信心的,不是嗎?或許,之前只是她一時的胡思亂想、杞人憂天,可現在卻是鐵錚錚的放在眼前呀!
「是為靖平公主的事?」既然她不知如何開口,那麼就由他來說好了。
她點了點頭,又馬上搖了搖頭,唉……真是頭痛,到底該怎麼說嘛!最後,她還是嘟噥著嘴兒囁嚅道:「也許有那麼一點點關係,我不知道啦,就算有,也只有一點點一點點啦!」
「寧兒,你對我還真是有信心哦!」梅漱寒又好氣又好笑地俯下頭,在她的唇上迅速地輕琢了一下。「這樣答案夠清楚了吧?」
「我只是想趕快回去啊,在大理待這麼久了……」小妮子好像沒有任何反應,還是沈著一張臉,低低地說:「而且,人家畢竟是一國的公主,一般人不都巴望著做駙馬爺嗎?」她斂眉垂首,越說越小聲,連她都討厭這樣彆扭的自己。
「寧兒,看著我。」他扳過她的上半身,使兩人正面相對,一手托起她的下頷,正色道:「不要看輕自己,也不要看輕我。還收著我離開小村時留給你的錦囊嗎?『龍翔萬里』就是我這一生一世唯一的答案。」
「大木頭……」她的心驀地暖了起來,真是可笑呵……她有勇氣獨行在異域只為尋他,她也有勇氣面對龍王窟裡的大蛇,怎麼現在活脫脫像是個怯懦無依的孤女--那個十七年前失去父母時的小女孩?
「我答應過你的,待這裡疫情一除,咱們就回蘇州的,是不?」
「嗯。」她為自己的多心感到有些羞澀,縮了縮頸項,頑皮的神色又回到她的嬌容上,輕應著。「那皇上那兒……」
「我相信皇上不會強人所難的。」
是啊……就算皇帝老兒要嫁靖平公主,她也不會白白認輸的,不戰自退向來不是她應姑娘的所作所為!更何況,大木頭是……向著她的!想到這層,應浣寧又是一臉笑盈盈。
「相信我了?」
「唔!」她用力地點了點頭。「也相信我自己,更相信--『我們』!」滑膩的柔荑握住他的大手,懇摯非常地說道。
「好!不可以忘記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不可以喔!」他將另一隻手也覆了上來,溫柔地威脅。
心底裹上厚厚的甜味兒,浣寧卻不願這麼簡單就答應他,送給他一個大大的鬼臉,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鬼臉唷!
她含羞帶怯的巧笑倩兮,勾起他向來收藏心底的情動--一種絕對的誘惑!
梅漱寒出其不意地把她的身子拉進自己的懷裡,連抗議的機會都不打算施捨,就強硬地壓上她的唇,恣意侵略,攻佔她溫潤與香軟的裡裡外外,決定要給她一個一輩子也無法忘懷的懲罰,讓她牢牢地、牢牢地記住,再也不會對她、對他、對他們之間有任何質疑。
整個人頭重重暈暈的,身子卻如鳥羽般輕飄飄地直要飛上星月。嗯……奇怪了,她明明記得今晚幾乎少有風動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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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待又是將近一個月,大理的疫病的確已經逐漸緩和,辛苦這麼許久的日子總算獲得滿意的成果,眼見後堂的「舊雨新知」一個一個健康返家,應浣寧真有說不出的欣喜。真好!再也不用看到生離死別的肝腸寸斷了!謝謝天呵!
而且--馬上可以回家了!大木頭同她說定,等向皇帝老兒說明原委並辭別後就要啟程的,應該就這幾天了。
真好呵……浣寧開心地思忖著。
雖然最近老是覺得身子不大舒服,骨頭酸酸痛痛的,精神上有些懶懶的,偶爾還會突生恍憾,但是,她全沒放在心上。大概是太累了吧,她想,所以對於這些不對勁的情形並不甚在意。
「寧兒,你的臉色不大好。」梅漱寒剛為一位病人治療,耗損了不少內力,稍做歇息之際,不意卻看到奔走忙碌的她臉色不大對,蒼白得嚇人,他立刻攔下她,關心地說。「嗯?有嗎?」她朝他笑了笑,對自己的情況顯然是不大瞭解,頂多不就是有一點點昏眩感在作祟罷了。
「我幫你瞧瞧。」他伸手就是要為她把脈。
「我沒事的啦!」她笑著格開了他襲來的手,雖然有些虛弱無力。「魯叔叔還等著我把煎好的藥拿過去呢!」
梅漱寒也就不多說什麼了,英挺的劍眉卻若有所思地緊緊糾結成愁,只盼實際情況跟他腦中出現的揣想不同啊!
印象中,龍角已經所剩無幾了……
就在梅漱寒兀自為可能發生的最壞情形憂心之時,「哩當」一聲猝響,混雜著人聲的沸騰,驚動了沈思中的他。他--看到浣寧小小的身子委頓在別人圈持的手臂中,纖腰宛若垂柳般向後仰彎朝地,人已經完全失去知覺,昏厥了過去。
「寧兒,寧兒?」他一個閃身已經從旁人手中接過昏迷不醒的她,拍了拍她的頰,試著喚她清醒。
「唔……」她無意識地呻吟著,對於他的呼喊顯然絲毫未聞。
瞬間的天崩地裂!梅漱寒的冷靜自持在這個時候只是勉強維持下的殘存。他立刻橫抱起她的嬌軀,匆匆往廂房而去。
希望她真的只是累壞了,最多最多也只是染上個小風寒……
梅漱寒迅速為她做了檢查,身子滾燙如沸,牙關卻打著顫,額際豆大的汗水直冒著;目前還沒法判斷究竟是怎麼了。
顧不得自己才剛為他人耗損不少內力,他提起真氣,助她收束體內流動紛亂的氣息,用足了一盞茶時間方歇手,此時此刻,梅漱寒只覺心力俱疲,所幸她的脈象已經平穩了許多,但願這不只是一時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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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她嚶嚀出聲,再度睜開雙眼時,外頭已是夜黑如墨,第一個竄入她思維的,沒旁人,就是他--大木頭。
浣寧坐起身,忍著喉頭的疼痛,急急嘶嚷道:「大木頭?大木頭?」
沒人相應,屋內只一支紅燭無聲地流逸著光線。
「大木頭?大木頭?」她繼續喚了好幾聲,依然是靜默一片。
浣寧掀開身上的被褥,雖然人沒什麼力氣,但這並不足以打消地想找到他的念頭,撐著床旁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扶著牆想要走出房門;說真的,這樣無能的自己,她實在是一點也不喜歡,半點也不!
這傢伙難道真當自己是沒病的「小菩薩」啊?居然挑這個時候這樣折騰自已!梅漱寒一走進來就看到她吃力地一步一步走著,他馬上放下手上剛煎好還燒燙的藥,一語不發地抱起她的嬌軀,重新把她放在應該出現的地方。心,其實是揪得緊、觸得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