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望舒
說真的,理由她自個兒也猜到八分了,所以這兩句只是吐吐苦水而已,並沒有怪罪之意啦……
「對了,大木頭,你有法子治好他們的失憶嗎?」剛聽到水賊們這麼說,她性子裡的正義感和助人習慣又被喚醒了。「還有,咱們該如何救出那些姑娘?」
「那是他們個人的造化了。」他淡淡回答。
「你的意思是……」浣寧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答案居然是這樣,詫異地說,音調不自覺地提高了些。「沒有救他們的打算?」
他未言,顯然是默認了。
「真的不救?」她還是再問一次,實在不願相信……
依然無語。
「好好好,你不救,姑娘我自己想法子,總行了吧?」她的怒火已燃燒起,一把用力推開他,衝動地開了艙門就往外跑。
這小妮子!他立刻隨著鑽出艙門,她不要命了嗎?
※※※
「寧兒,你別衝動。」他在船尾追上她,拉定住她的肩頭。
「你別攔我,從此以後你我形同陌路,我的事不需你插手,也沒這個榮幸能讓『您』『插手。」她諷刺地說。
慍容下的心其實是有些淒愴的……她怎麼也沒想到大木頭會這麼冷血。他,不是曾在蘇州市集助她逃過暐表哥和傅管事的追尋?他,不是曾治療照顧身患風寒的她?他,不是在這一路上一直溫柔細心地護著她?現在,怎麼會是如此絕情呢?是她錯認他了嗎?
是她太一廂情願地逕自在心裡勾勒他的形象了嗎?
「寧兒……」梅漱寒低聲地喚了一聲,心揪緊了起來,有些--疼。
「放手啦!」她索性回身格開他的箝制,人飛也似地躍下了船,往地牢方向直奔,動作要既輕且快,否則,待天一明,要逃就困難了。
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浣寧閃身進入地牢。
「快開門!」她用自己的匕首抵著看守賊子的頭上,沈聲命令。
睡意蒙隴的賊子乍然遭受脅迫不得不照辦,打開了囚禁姑娘們的地牢。
「快走,各位!岸邊有艘船,先上船再說!」
裡頭幾位姑娘竟然沒有動作,只是面有難色地看著她,有的輕咬著下唇,有的絞緊衣擺,總之沒有人有欣喜的表情……根本是連一丁點開心的神色都欠缺!
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呀?浣寧有些迷糊了,大夥兒不是應該對於自己有機會僥倖逃過賣身命運感到安慰嗎?怎麼看來渾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們……怎麼了?」她的聲音透著疑惑和不解,第一句話裡的慷慨激昂、神采飛揚全不見了,甚至莫名地顫抖起來。「快……快走啊!」
「公子,」其中一個被發包紅紳頭的女子怯憐憐地開口說道。「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不能走呵!因為要是……要是被發現了,搞不好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了,留一條命在,咱們還有回家的可能。」
其餘女子也頻頻點頭,無聲地表達了她們的意見。
傻瓜!等你們忘記家在何處,家有何人,還回得去嗎?她在心裡急急嚷道,卻苦於無暇向她們詳細解釋。「無論如何,你們快走,不走,怎麼知道不會成功?」
她們面面相覷--用眼神交換意見,最後,沒有任何人有任何動。
難道,是她過於一廂情願?是她想得太天真?難道--大木頭才是對的嗎?浣寧不禁茫然了起來,這一閃神倒給了被挾持的賊子脫身的企機。
他一發覺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力道變輕,馬上擒轉她的手,立時化劣勢為優勢。
浣寧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勝算遽減,手中的匕首也就不客氣地舞動起來;不過,她倒不戀戰,因為她明瞭自己的斤兩,和幾個小賊打一打還撐得過去,但要是招來一大群就小命不保啦!所以,只能邊打邊退了,卻不免擔心會驚動到其他的人。
真是「武到用時方恨拙」呀!要是纏著表哥表嫂把點穴功夫學精了,根本就不必在這裡提心吊膽。她忍不住小小地埋怨起自己來了。
果不其然,她憂慮的夢魘成真了,才剛探出身子,就發現好幾個賊子手拿傢伙已然候著她了。沒法啦!不得不硬著頭皮闖闖看了……
隨著賊子一個一個加入,她漸漸感到無力招架,更何況她手裡握的是短小的匕首,縱使能斬金削鐵,仍舊無法與他們的大刀相比。
眼看刀刃就要往她身上砍去,突然,「啊--」幾名持刀向她的水賊同時發出痛嚎,右手彷彿氣力盡失,手上的大刀拿不住,紛紛落地。
這是怎麼回事?浣寧很想好好想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時間緊迫,她不及細想,才往船的方向跑了兩步,又有另一批水賊朝她襲來……可同樣的歹運亦降臨在他們身上。「是誰?」她瞧見那些慘叫的水賊右肩後頭都插著一根金針,分明是有人出手相救。
大木頭……會是你嗎?
其餘的水賊見情況如斯,不敢再任意向前,只得將她團團圍住困在中間,雙方陷入凝重的對峙氣氛中,像是繃緊的弦似的,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大木頭,是你吧?」她終於還是喊出口,雖然不知他人在何方。
沒有任何回應。
「哼!不答話就算了!你甭插手,這是我自己的事!」她火了,哪有人老是這樣的嘛,難不成還在跟她嘔氣?可是,即使情況如此,她還是不以為自己出手救人有錯,自然也就沒有必要一副卑躬屈膝的認錯模樣,求他出手解危。
梅漱寒其實不是在跟她鬧脾氣,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吧!不知自己該以麼樣的態度面對她,不知她會以什麼樣的態度看待自己。
另外,他不想她有任何「被救」的感覺!
對他來說,這不是「救」,而是「保護」!他不要半分她的感謝,他,不過是對自己的心誠實,對自己的承諾負責!
是的!在十五年前的淮水岸,他給自己的承諾他要守護他想要守護、願意守護的一切。
寧兒,就是他目前最想緊緊守護的人呵!
應浣寧看這局面值著也是僵著,既然想逃也是無路可逃,好吧,豁出去了!她主動挑起另一波的刀光劍影。
情況的發展與剛才雷同,浣寧奮戰沒多久就明顯地左支右絀了;面對這麼多凶狠慣了的水賊,她這素來被保護得好好的小姑娘能力拚至此,已經讓她對自己有點小小崇拜了。一個昂藏的黑色身影飄然進入他們的武鬥圈子中……是他,終於按捺不住的梅漱寒!
「大木頭!」她喚了他一聲,手裡的匕首沒有絲毫遲緩停滯。
「嗯!」他應道,捻在指問的金針已經飛快射出數回了,只瞧見水賊們呈同心圓狀一一倒地,哀嚎聲像是打在岸頭的浪潮般一波波迅速漫延開來。
「且慢!」一聲暴喝從寨子的方向傳來,心有畏雇的小嘍囉立刻笑逐顏開,來的人正是他們的幫主祝肖虎。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動咱們鬼蛟幫的人,活得不耐煩了,是吧?」他一來到就鼓著洪若沈鐘的大嗓門兒,霸氣地說道。
梅漱寒文風不動地立在當場,絲毫無半點畏懼,對於他的挑釁全不加理會,倒是一隻手抓扶著浣寧的肘,一副保護非常的模樣。
怎麼可以,我們正在吵架中耶你這冷血的大木頭,姑娘我可沒這麼容易就跟你和解!她使力甩了甩臂膀,卻擺脫不了他的鐵腕,嚥不下的這口氣索性發在給這鬼幫主的回話上。
「怎樣?他就是不想活,你們有本事送他上西天嗎?」她也霸氣十足地說,想當然爾,浣寧口中那個嫌自己陽壽太長的「他」,就是她身旁的這根大木頭。
「你這小鬼……」祝肖虎顯然是不滿她沒有禮貌的應對,雖然他自個兒的語氣也不是很好,但他是幫主欸,總該有點特權吧!
正當他怒氣被挑起要破口大罵之際,他身旁一個著長袍、書生樣的人趕忙拉住他,很快地附在他耳上說了些什麼。
祝肖虎立刻從張牙舞爪的猛虎變為溫馴小貓,臉上狂脹的火氣消逸無蹤,他再次開口居然語氣恭敬許多即使用詞還是頗為粗魯:「你們兩個小伙子有哪一個是大夫?」
「我們沒有義務回答你吧!」她送給大老虎一個醜醜的鬼臉。
那個書生樣的傢伙開口了:「兩位官人,我家少幫主三年前突然身患怪病,這些日子以來始終昏迷不醒,有時又會突然全身抽擂口吐白沫,遍尋名醫珍藥都惘然無效,幫主為此事甚感憂心,想來兩位官人一定對藥石小有研究,才識得『孟婆草』,不知可否請官人為咱們少幫主診斷診斷?」
「這……」她有些猶疑,看那惡霸一下子氣焰全消的誠懇樣子,她還真有那麼一點心軟了,可是會醫術的不是她,認出「孟婆草」的也不是她,就算她動了側隱之心,又有何用?那根大木頭哦……唉……甭盼啦,這麼冷血!她一想到這層又不禁狠狠朝他瞪上一眼,哪有懸壺濟世的大夫像他這麼沒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