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望舒
紀寬的視線如同冰刀雪刃,既寒且利。他只低低撂了一句。「在電梯口吵架太難看了,還是回去再說。」
吵架?他說的是吵架?他要找她吵架?
莫名其妙被他這樣一攪亂,現在,她的心情就好像天外飛來一坨鳥大便不偏不倚落在新買的衣裳上。
要吵是吧?好!Who怕Who!
「是Ray吧?載你回來的是Ray。」紀寬率先出招。
繞珍挑眉。「那又怎麼樣?我不能私下跟他有往來嗎?」
「如果你是未婚小姐,那會是一樁緋聞,現在你是有夫之婦,倘若被媒體披露出來,那可就是醜聞了。」
心底有種莫名的悲哀蔓延著,於是外表只能擺出更強悍的態勢。繞珍也開火。「我行得正、坐得直,除非全天下都是好事之徒,都戴著不乾不淨、不三不四的眼鏡在看我們,否則,現在幾點?十點四十分。十點四十分,他送我回來這有什麼不對嗎?這樣不是為了我的安全嗎?」
「你到底跟他有什麼往來?」他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想把話問清楚。
「這是我私人的事,與你無關。」她是吃了秤鉈鐵了心,就是不教他如意。
「與我無關?」紀寬惱火了。「你還記得你是紀太太嗎?」
紀太太?繞珍失笑。「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責任在哪裡?當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家裡有個『紀太太』?」
第八章
「你沒跟她說清楚?那你事後解釋了那天的狀況沒?」
是棠讓他知道自已沒將事情處理好。
他不僅欠繞珍一個解釋,還有抱歉。為此,他特別調開晚間的會議,就是想提早回家,好好地跟她說聲對不起,再好好地講明白那天的狀況。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回家竟看不到她,左等右等,等不到她,打她手機,手機沒開,而時間一點一點流去了——
七點、八點、九點、十點、十點一刻、十點半
當他按捺不住焦躁而索性跑到樓下等,居然看到她眉開眼笑地從一輛轎車裡出來,而那車號,他知道,送她回來的,是Ray。
「我知道先前是我的錯,但」眼底只有她,紀寬原來昏亂的情緒慢慢收束了起來,他沈聲道。「你真的在意我的道歉嗎?還是對你來說,其實不重要。」
或許,棠推測錯了,繞珍並不愛他——紀寬不免這麼想。
原本張揚狂燒的怒火,現在也降溫許多,繞珍吐了口長長的氣。「紀寬,你希望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一切問題的癥結可能就在這裡。」
「我把希望說出來,就可以成真嗎?」紀寬淡淡地笑了,味道卻是微微帶酸的。「我希望能得到父親更多的信任,我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自由,結果呢?還不是很窩囊地利用你才勉強換得一些空間。我曾經希望維繫住一段感情,用盡所有心力,結果呢?離開的,終究離開了。」
他的眸始終不離她的眼,紀寬繼續道:「並不是我希望如何就能如何,尤其是在面對一段關係的時候,決定權不是在我一人手裡。繞珍,那不像JoJo與你之間,由單方面來決定就行了。」
舒繞珍沈默了,哀沈如石,哽在咽喉,讓她在頃刻間就失去了語言能力。過了許久許久,她才勉強吐出幾個字。「紀寬,我沒想過你會說出這些。」
他一怔,輕輕搖了搖頭。「我也沒想過我會說出這些。」泛起苦笑,他緩緩地說道。「這些,好像是我生命里長久存在的BUG,讓你看穿我不在乎,就怕說出來,我會讓你看扁了。」
凝盼著他,繞珍忍不住含笑斥了句。「笨蛋,沒有人會看扁你的。」
紀寬看得見在她臉上漾開的溫柔,也跟著晴朗笑開。「都被罵笨蛋了,還說沒人會看扁我。」
「笨——蛋——」眼珠子斜覷向他,食指抵上他的額頭,然後用力一推。
紀寬揚著額頭。「一陽指果然名不虛傳,會痛哪!」
「傻瓜!愛耍寶的傻瓜!」她哈哈大笑。
薄唇拉成長長一線,紀寬刻意端正了表情,懂其認真地看她。「噯,換你了,老婆。」忽地,他拋出這句。
「換我?」繞珍一臉無辜。
「現在不是真情告白的時間嗎?」他微笑著提醒她。「It'syourtime.」
「坦白是吧?我知道了。」她點點頭,然後雙臂就往他腰間圈去,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沒有說話,就用臉頰枕著他的胸膛,用心跳疊著他的體溫。
他錯愕。「繞珍,你」
她還是不說話,就緊緊地抱著,不放開。
四周很安靜、很安靜,幾乎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有時和諧一致,有時前後交錯。就這樣,他摟著她,同時也被她摟著。
愛情就像這樣吧,偶爾很甜,偶爾很鬧,兩個人的步調有時配合得天衣無縫,有時卻又出現落差。
「繞珍,等等,別抱那麼緊。」噢,還有、還有有時會出現足以燎原的星星慾火。嬌軟窈窕的身子就這麼偎靠著,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蠢蠢欲動了。
噢!老天,她的手指竟然在他胸前畫圈圈,這這這9、9快快來救火!
兩人如此貼近,她當然察覺得到他的變化。舒繞珍雙頰燒得紅透,不過,她還是「理性地」拉開與他的距離,開始做她的真情告白。「嗯,老實說,我覺得好委屈喔,我找不到你,乾著急被你澆冷水,你找不到我,沒音訊被你當頭罵。你說,這是不是太沒天理了?」
她嘰嘰咕咕地說,瞅著他的那雙眼笑得賊不溜滴。
「好,是我不對。」紀寬咬牙迸出這句話,這、這分明是屈打成招嘛!
「沒誠意喔。」睨他一眼,她涼涼地說。「是不是偷偷罵我?」
紀寬連忙擺出笑容。「哪、哪會?我最有誠意了。」嗚嗚嗚!這就是老婆太聰明的下場。
「那以後呢?以後你會怎麼做?」
嗄?以後會怎麼做?她的問題,讓紀寬當場愣住。
繞珍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模樣。「我就說嘛,沒誠意,有誠意就會想以後,而不是老是想」她故意將視線調向他的褲襠,再迅速移開。
「以後,以後啊,我會先問清楚,不亂冤枉人,該說清楚、講明白的,一定會放在心上,還有,以後啊,我會」
亮麗的笑在芳容旋了開。這回,她環住了他的頸項,用溫柔到會滴出水來的眸光睞著他。「傻瓜,我的真情告白,其實就是這兩個字——以後。」
然後,她踮起腳尖,用著火的唇吻告訴他,這就是她的真情告白。
她想的,不只他們的現在,還有他們的未來。
「真可惡啊你!」紀寬輕輕在她裸肩上一咬。「你真情告白的方式未免太不人道了吧,多來個幾次,我怕你老公我就不能人道了。」
繞珍噗哧地笑出。「國文程度很好嘛,『人道』這個詞用得很順喔。」
「我要獎品。」他吃吃地笑,頭就朝她這裡俯來。
五指鐵沙掌抵住他的攻勢,繞珍嘖嘖地歎道:「男人哪,上了床都一個樣,永遠不知道什麼叫滿足。」
「那是因為對我來說,你一直都這麼有吸引力。」
溜他一眼,歎息加重,她搖搖頭。「男人哪,只有在床上才會甜言蜜語,衣服罩上,立刻就開始頤指氣使了。」
紀寬忍不住好笑,在她鼻尖輕點。「親親老婆,你哪來這麼多『男人哪』?」
「只要看Discovery介紹動物交配的單元就知道嘍。」她這一損,可是損了全天下的雄性動物哪。
紀寬幹幹地笑。「咳哈哈哈,還是會有個別差異嘛。」
「個別差異啊」
她的視線又往他的下方瞄去,縱然床被遮得老緊,啥都瞧不見,紀寬還是覺得不自在,他索性將她攬進胸膛,不讓她亂來。
「個別差異,是你自己說的,我當然要研究研究啊。」她眨眨眼。
紀寬無奈地歎氣。「我發現,在這方面我根本鬥不過你。」
她嘟嚷。「誰要跟你鬥來著?又不是要拚個你死我活。」
「好好好,這不是戰鬥,這叫挑逗;不是要你死我活,最多是欲仙欲死。」娶個大機靈的老婆,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的說詞,讓她格格直發笑。
當笑聲漸息,週遭突然沈靜下來,彷彿時間就在當下停止了,這種安寧教她莫名地放心。
「紀寬,你累了嗎?」倚在他懷裡,她輕聲問。
「唔,有點睏。」事實上,紀寬得努力撐著不讓眼皮墜落。「繞珍,是不是有什麼想跟我說?」
這傢伙,進步真快哪。舒繞珍在心底偷笑。
「嗯?」神智愈趨模糊了,但他仍不忘再問一次。
她深吸口氣,然後明明白白地跟他說了:「我們離婚好不好?」
紀寬已經連續好幾天板著一張撲克臉來上班了,皇霆集團內部,從元老重臣到工友小妹,只要跟紀寬打過照面的,無不深刻體認到老闆的變化之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