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宛宛
看著柳子夜那清麗但瘦削的臉,陳明只能點點頭,「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柳子夜在心中向陳明告別,她原本以為自己會跟著陳明度過這一生的,怎奈上天牽引她的命運至此種地步。以後呢?迎接她的又是什麼樣的未來呢?
***
一眨眼,柳子夜來到韋家已經三年了。這三年間,柳子夜有著驚人的改變,她由一個瘦小得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小女孩轉變成一個黛眉朱唇,丰姿脫俗的女子。其實柳子夜原本就長得好,只是以前清苦的生活使得她被迫蒙上了一層灰。而在一向不虧待下人的韋家,柳子夜開始有了正常的飲食,因此在她漸漸豐潤起來,臉色漸漸好轉之後,她的美也就開始綻放了。
在韋塚的這段日子中,柳子夜不曾懈怠過,因為她覺得自己受了韋家太多的恩澤,她無以為報,只能用心努力做事來報答韋家。
半年前一次大伙閒談歌唱自娛之際,柳子夜清亮的歌喉被簡管事聽到,便要她加入韋家私人的部曲之中,專心地練習舞蹈及演唱。不少女孩羨慕柳子夜的際遇,但柳子夜卻抱持著相反的看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所以簡管事要她加入部曲,她也只好聽命。可是她心中卻是萬般無奈。
她知道自己長得好,但這樣的容貌卻不會讓她獲得任何實質上的幸福,因為她是奴婢!如果她的模樣平凡些,或許可以嫁個長工平凡地過一生,可是她的美麗卻注定了她為富人之妾的命運。部曲中的幾個姐姐都是這般遭遇,她又如何能逃得過呢?婚姻對身為奴婢的她而言,反而是一項折磨啊!
想到這,柳子夜不僅想到這些天來,她為韋老夫人的壽宴所練習的一齣舞劇——踏謠娘。這齣舞劇中女主角的丈夫是個不事生產,嗜好飲酒,常毆打妻子的男人。她會如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一樣,有這樣的一個丈夫嗎?
她知道奴婢是沒有權利自己決定終身大事的,只是她以前從沒想到這方面的事。而這次是她第一次正式演出,部曲中的姐妹已有人斷言她在表演過後就會立刻被看上,而贖回為妾,因此她才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在父親還未去世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嫁給陳明,只是造化弄人,她不幸淪為婢女。每個月陳明來替她將錢交給母親時,他那關愛的眼神,她不是不懂,只是裝傻。她不能給陳明任何希望,因為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是最低下的賤民,而陳明即使家境再清寒,仍是良民,而律法規定不同階級的人是不能成婚的!
難道她真的只能被富人贖回為妾嗎?柳子夜難受地想著。她知道不是所有的富人都會如韋仞霄一樣地和善,一樣地挺拔出眾,一樣地有顆善良的心。她出神地想著那在救回自己後,她只有在遠處見過,對她而言有如神祇一般的韋仞霄。
察覺到自己的胡思亂想,椰子夜不由得紅了臉。她輕輕搖頭,不願再去想遠些煩人的事,緩步繞過柳園,轉向松園而去。
韋家佔地十來畝,房屋是探對稱式的設計,以韋仞霄所居住的風清院為中心,順著風清院左右,建有月波院、清心院、望雲院等若干樓院,各樓院則以迴廊相連。園林就依著房屋兩側而築,而每個園林各有其特色,因此就以其所栽種的植物種類而命名。
韋家的宅第如此廣闊,這與韋家歷代經商有成有密切的關係。韋家原本是長安一帶出名的商家,到了韋仞霄這一代,卻改變了其商人的身份。
韋仞霄十分年輕即高中科舉,並一路高昇至吏部尚書的職位。後來韋仞霄又娶了地位尊貴的鄭家之女——鄭玉為妻,更提高了其社會地位。加上韋仞霄的能力甚為皇上所重視,因此韋家的聲望可說是如日中天。
柳子夜邊想邊走到松園的入口,步至她一向喜愛的大松樹下,伸手拉住了繫在樹下的鞦韆。漾鞦韆是她來到韋家之後最愛的活動了,只有在站在鞦韆上,迎向風中的時候,她可以盡情地歡笑,忘記自己為奴的痛苦。
站上了鞦韆,柳子夜一如往常盡可能地漾到最高處,讓鞦韆來來回回地在高處晃動。今天的她有些心緒不寧,也許是受到部曲中姐妹的影響吧!不少姐妹都對後天的表演寄以重望,希望自己能被富賈高官看上,從此踏上另一個全新而富裕的生活,可是她卻不同意她們的想法。
她不想被當成豢養品似的被買回去,然後在她年華老去,芳容漸褪之時,孤獨地飲泣。沉思之中,柳子夜的手不覺地放鬆了鞦韆的繩索。等到她發覺身子重心不穩而張開眼睛時,她已經從鞦韆中滑開了,且被回漾的力量往前拋擲出去。
「小心!」一個男聲伴隨著柳子夜驚煌的叫聲響起。
柳子夜因驚嚇而發冷的身子,並未如她預期地狠狠摔到地上,反倒是被摟進一個溫暖而厚實的胸懷裹。
「謝……」柳子夜抬頭想向救命恩人道謝,但在看清來人後,語句卻梗在喉中。
「你沒事吧?」韋仞霄溫柔的問。而在望見柳子夜臉孔的剎那,他驚艷地呆佇在原地。家中怎會有如此韶秀過人,如此飄逸出塵,如此嫣然動人的女子!
察覺到韋仞霄熾熱的注視,柳於夜有些手足無措。她伸手想推開韋仞霄的擁抱,但韋仞霄卻文風不動,因此她只能滿臉暈紅地被困在他懷中「韋爺,放開我。」
「你知道我是誰?」韋仞霄知道他的舉動唐突了佳人,可是這名女子水盈的眸,挺秀的鼻,瑩澈的雪肌,讓他無法移開視線。「你呢?你又是誰?是從天而降的仙子嗎?」
他不認得她了!柳子夜有些受到傷害。她怎會奢望他記得自己呢?她不過是個奴婢罷了。「我是韋家的下人。韋爺,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韋仞霄十分不願地鬆開了手,雙眼仍緊盯著她,「告訴我你的名字。」
為了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失望,柳子夜不願告之韋仞霄她的名字,她轉身想飛奔離去。
「別走。」韋仞霄一跨步止住了柳子夜,再度圈她入懷。「為什為逃?」
「我是僕、你是主,我們身份不同。」柳子夜低著頭,不願看他。
「看著我。」抬起柳子夜的下頷,韋仞霄被她嬌美的容顏所撼動,但對柳子夜那悲傷而堅定的眼神,他卻感到有些熟悉。他衝口說道:「我見過你。」
「是嗎?在何時,何地?」柳子夜清亮的眸子直盯著韋仞霄。
她和韋仞霄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地一般遙遠,而現實早已教會她對於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就不要去想,否則只是讓自己更添愁滋味。所以,即使他在後天看到表演後,就會知道她的名字,但今天,她不打算告訴他她是誰,就讓她保有這幾天的神秘吧!畢竟後天韋仞霄就會知道她是個地位低下的奴婢!
「我……」韋仞霄一時間無法回答,但他肯定地告訴柳子夜,「我會想起來的。」
「想起來又如何呢?」柳子夜幽幽地說道,趁著韋仞霄發愣之際,推開了他,快步向前跑去。
***
韋仞霄坐在書房中,心緒仍沉浸在前天那個女子所帶給他的撼動中。多麼輕靈的女子啊!看她的模樣大概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應是已有了婚配吧?一般女子大約在十五歲就出嫁了,像她這種清雅如白蓮的女子,怎可能尚未許人呢!
憶起那女子閃亮中帶有哀愁的眼,韋仞霄確定自己曾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她是誰呢?她自稱是韋家的下人——下人?韋仞霄腦中靈光乍現,她就是幾年前賣身葬父的那個小女孩!
對於終於想起她是誰,韋仞霄有些興奮,可是隨即又皺起了眉。他在做什麼?她是誰及是否已成婚對他來說都是沒有關係的事啊!他已有了妻室,而他對於娶妾這事向來都抱持著反對的態度,因為這對妻子也是一種傷害。
「相公,我可以進來嗎?」門外細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請進。」
韋仞霄看著自己的妻——鄭玉,踏著細碎的步伐推門進來。她單薄的身子彷若會被風吹倒,合宜文靜的舉動是一切女德的典範。但成婚以來,韋仞霄總覺得和妻子間彷彿少了些什麼,也許就是那股撼動人心的感覺吧!
「這是人參茶。」鄭玉小心翼翼地將瓷林放置在韋仞霄的桌上。「今天是娘的壽誕,相公為何悶悶不樂?」
「沒事的,娘子多疑了。」韋仞霄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他能告訴妻子自己的心思嗎?她已經夠忍讓了。
鄭玉進門後,雖然因她的家族門第而受娘所重視,可是成婚兩年,卻始終沒有懷孕,這使得娘十分地不高興。後來,娘說好說歹地並加上了眼淚攻勢,逼他又娶了遠房表妹——花沁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