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宛宛
「喂,什麼時候?你說清楚啊!」柳玉真扯著女兒的衣袖。
「就是當年我發現我懷了榆洋,但是又不想隨便找個人嫁的時候嘛!你不是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出悲情劇嗎?」
教師的世界很封閉,當年為了不讓榆洋背上私生子的名號,也為了不讓衛靜雲砸掉鐵飯碗,因此英明神武的柳玉真在得知女兒打算留下孩子時,就開始廣發喜帖。
柳玉真說女兒巳經在美國結婚了,新郎會在下個月到台灣正式舉行一場婚禮,跟所有的親友見面。
只是,不幸的事件發生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那個新郎館在飛往英國主持醫學會議時,被醉漢駕駛的小客車衝撞人泰晤士河裡,車子找到了,人卻失蹤了。
而已經結婚三個月的衛靜雲,在不堪承受而昏厥被送至醫院時,倒赫然發現己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以上這些全是柳玉真編出來的,卻成功地騙倒一幫親友,連一向和她們母女相剋的小姑衛窪香都不小心滴了一點眼淚。
「好說好說,其實我那時也滿佩服我自己的;我怎麼能夠連續哭那麼多次,哭到親朋好友都跟著我一塊哭。」說起這,柳玉真可得意了。
「是啊!你還記得我離開舊學校轉到新學校時,校長夫人還被你感動得再打電話要新學校的人照顧我那件事嗎?」雖然覺得母女倆現在的行為有點卑劣,衛靜雲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在笑聲中,柳玉真伸手摀住了一個呵欠。人老了,還是要早睡早起!
「去休息吧!」衛靜雲為老媽捏了捏僵硬的脖子。
「我陪你說說話,省得你待會又坐在客廳胡思亂想一通。星期三不是你們三年級朝會嗎?可別像上回一樣,站在班長旁邊打瞌睡,還要班上的胖子掩護你。你這是哪門子的老師啊!」
「那次失眠,睡不著嘛!」看著老媽又忍住一個呵欠,衛靜雲乾脆伸手趕人。「去睡覺啦!我沒事的。不然,我打電話給另一個′天涯淪落人′!衛洋平,這祥你放心了吧!」
柳玉真二話不說,拿起話筒撥了兒子的電話號碼後遞給女兒,這才站起身回房。「你們姊弟就好好聊聊吧!我們這樣子也算一門忠烈吧?兒子、女兒都被人拋棄,實在是滿慘的。」
衛靜雲吐吐舌頭,耳朵貼著話筒,等候弟弟接起電話。
「喂。」一個甜美的女聲在聽筒那端響起。
「喂。」衛靜雲因為震驚而有些遲頓。她老弟的家中竟然出現了年輕女人。「請問是衛洋平的家嗎?」
乖不嚨咚,她還以為衛洋平是天下第一癡情男哩!老弟等待遠嫁美國的女友夏雅妮九年,她跟老媽都以為他要當和尚了。
這種情況,不好好審問一下,她就不叫衛靜雲。
「喂,有人在嗎?這是衛洋平家嗎?」在對方兀自沉默之際,衛靜雲追問著。
「是的。」
「你是哪位?」她開始了一連串的問號。
五分鐘後,當衛靜雲掛上電話後,她尖叫著衝進老媽房間,又和老媽一塊大叫著衝到客廳翻電話薄,找衛洋平的換帖兄弟聯絡感情,「順便」打聽事情的真相。
母女倆再度掛上電話之後,忙著在家庭日記本中寫下——
癡情男子衛洋平與女朋友夏雅妮久別重逢!
「你去還是我去?」衛靜雲和鉚玉真興奮地對望。
衛洋平的好友除了透露若干衛洋平與夏雅妮重逢的戲劇性過程外,還順道告知今晚十點這對情侶會出現在市區頗為出名的餐廳「三年甲班」裡。
「你去好了。記得回來要實況轉播。」鉚玉真指指臉上的綠色面膜。
「放心好了,我會圓滿達成任務的。」衛靜雲立即衝回房換衣,三分鐘後消失在大門之夕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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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結束一場腎臟移植的手術之後,桑文生為自己找了個理由謝絕了醫院院長的邀請,一個人坐上了計程車前往他「前任」小舅子所開設的餐廳「三年甲班」。
久違了,台灣。
自從九年前,他來台灣和友人籌措一間醫院,認識了甫二十歲的「前妻」之後,他不曾再踏上台灣的土地。即使在七年前,他失去衛靜雲,整個人陷入空前低潮時,他也不曾興起過回到這塊出生地的念頭。
桑文生看向窗外的一長排汽車、機車。九年沒回來,這裡倒是變了不少,依然喧嘩的街道兩旁矗立了更多的高樓大廈,消費性的商店更是四處林立。
時間會改變很多事。
此次藉著醫學觀摩的名義回到了台灣,以為自己的情緒不會再起任何波瀾了,卻在昨晚抵達飯店時輾轉難眠。
他沒忘記過衛靜雲。也許該說他從未遺忘過那種被人背叛的感覺吧!
一張紙條是當年她的告別。
她說,他們之間只是一場遊戲。而他男人的自尊不容許他去向一個女人低頭,雖然他曾經向古君蘭打探過衛靜雲的住址、電話。
那樣的傻事,做一次就夠了!
不懂得如何說謊的古君蘭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肯透露衛靜雲的訊息,這樣的舉動足夠讓他心灰意冷了。
他上了一個當,跌入衛靜雲所張開的愛情網裡。卸去了他所有的心防,以為從此就是天長地久,沒想到——
談情說愛的人都是苯蛋!桑文生又在心裡對自己說上一次。
他的心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豎實無縫,如同生命也不能循著他的生涯規劃前進一祥。離婚後、與衛靜雲分手後,他不再涉及感情,而他理想中的家庭?他與妻子及一兒一女,只能存活在他永遠不會成真的夢想裡。
桑文生伸手揉著右邊太陽穴。很諷刺,這些年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偏頭痛的老毛病。
一回來就頭痛,也許他該早些離開的。等他結束這一個多月的醫學發表會,處理完父母親在數十年前留下的股票之後,他會盡速離去的。
這個地方,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先生,到了。」司機在一揀西班牙式的石板建築前停住。「就是這間店了。」
桑文生站在這間應該是開了兩年,卻依然顯得嶄新的餐廳。他勾起嘴角看著店名,「劭光還真的把店名取為三年甲班。」
他一直以為他的「前任」小舅子告訴他的店名是開玩笑的。
不過,他相信這間店肯定會相當成功。
有那麼一個愛賺錢、又有才華的清秀老闆夏劭光,店裡最少會有一群死忠的女性顧客;就像劭光在美國打工時,那一票女學生根本是衝著「男色」而非咖啡好喝,而把一間家庭式咖啡館擠的長期水洩不通。
桑文生踏上彩虹般的斑斕台階,推開了門,果然見到不少女客。
「您好,一個人嗎?」穿著圍裙的女服務生笑著走近他。
「我找夏雅妮,麻煩你通報一下,就說桑文生找她。」
「你稍等。」服務生離去。
伸直了有些疼痛的背,桑文生打量著週遭,不意外地發現自己也正是幾桌女客打量的對象。
他明白自己的長相並不差,何況專業醫師當久了之後,眉宇間自然較他人多了些自滿與貴氣。因此,這些年來,女人的追逐目光沒短少過,而他卻不再對女人有過一夜風流之外的興趣。
「雅妮小姐在辦公室裡,前面直走右轉就是辦公室了。」女服務生說道。
「謝謝。」他一邊欣賞店內的裝潢,一邊緩緩地踩著步伐前進。
在梨木製的門前,他輕敲了兩下,逕自開門走了進去。
他笑容可掏的前妻夏雅妮飛快地走到他的身邊,「文生,你怎麼提前到了?你不是一向最遵守時間表的嗎?怎麼破例了?」
「台灣的手術臨時提前,所以我昨天就到了。知道你今天晚上在這兒幫忙,所以就順道過來看看。」桑文生的目光其實並不放在她的身上,他好奇的是那個交叉著雙臂、死命瞪著他的魁梧男人。他微動了下眉,
「這位是?」
「妮妮未來的老公。」夏劭光用一種看好戲的口氣回答。
「我是衛洋平。謝謝你對雅妮的照顧。」
桑文生客氣地握住對方的手。衛洋平的手結實溫暖,該是能為雅妮擋風遮雨的男人。「雅妮像我的小妹一祥,沒什麼好客氣的,以後就麻煩你多包容了。」
他隨即微笑地轉向雅妮道:「恭喜了。」
「幹嘛啊,你們兩個人好像在辦交接一樣。」夏雅妮笑著道。
桑文生望著夏雅妮,無端地想起一雙被眼鏡遮住的明眸大眼,雅妮臉上的甜蜜不曾出現在他們的婚姻中,如同他自己最狂熱的愛情也不是給了這個曾經是他妻子的女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