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宛宛
被注視的感覺,讓桑文生二度看向衛洋平,「衛先生,我臉上有什麼地方值得你深思嗎?」
「覺得你很眼熟,尤其是臉部的輪廊。」衛洋平明白地說,男性化的面孔有著思考的神情。
鈴,電話響起,夏劭光拿起聽筒,「什麼事?衛靜雲?」他朝大伙做了個疑問的表情。
衛靜雲?是同一個人嗎?桑文生極力控制自己不要被同樣的名字所牽動,然而臉側的肌肉卻還是忍不住抽動了下。
台灣雖小,卻有著兩千萬人口,芸芸眾生中,除非是該彼此相屬,否則不會有那麼巧合的事,他告訴自己。
「夏劭光,那是我老姊啦!她好奇心最重了,八成是從雷傑那裡知道妮妮在這裡,所以前來一探究競的。敗給她了,早晚都會看到妮妮的嘛。」衛洋平做了個怪表情,顯然對這個姊姊完全沒轍。
「請她進來。」夏劭光說道。
這時,一直盯著桑文生瞧的衛洋平突然喊出聲來:「我想到你像誰了!像我小侄子!真的很像!」
「你姊姊結婚了?」桑文生問出問題的同時,才知道自己有多希望這個「衛靜雲」就是衛靜雲。
衛洋平朝夏雅妮看了一眼,含糊地回答:「嗯。還有一個皮得要命的小侄子,簡直是我老姊的翻版,天使與魔鬼的綜合體。」
「我進來了。」衛靜雲清揚的聲音在門扉打開時,迴盪在室內。「打擾了,請問衛洋平——」
那句話當然沒說完。
第六章
我的媽!
衛靜雲的雙腿以奧運障礙賽的冠軍姿態,跳出辦
公室、跨過盆栽、強行分開一對手拉手的戀人,她頭
也不回地大步朝門口前進。
裹在牛仔褲裡的腳比手更快地踹開白色門板,「三
年甲班」內的音樂聲於是灑落在都市的夜空中。
役心思浪漫的衛靜雲,慌亂之中只記得一直往前
跑,跑得她氣喘如牛、跑得她心亂如麻。
桑文生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她扯了下嘴角,笑自己的荒謬,鬼可以現身陽間
向包青天喊冤了,人當然可以出現在世界上的任何角
落。
衛靜雲一手摀住發疼的腹部,一邊想開口詛咒自
己腳上輕便的夾腳涼鞋,腳背與夾帶一再摩擦的結果,
就是她的腳痛得要死。
狂奔到她的紅色三Maro旁,她著急地在身上亂
摸一通。跑到哪裡去了?
「鑰匙在我這裡。」桑文生的聲音出現在她背後十
步遠的地方,卻嚇得她從奧運造手變身為螃蟹,一路
從駕駛座邊橫行到行李廂旁,離他遠一點!
她是沒膽回頭看他,這也犯法嗎?
衛靜雲在心裡嘀咕著自己的沒用,耳朵卻很敏銳
地聽著身後的動靜。
無聲無息。
桑文生在和她玩「一二三木頭人」嗎?
衛靜雲又往旁邊跨了兩步,跨向有車窗可以偷覷
的地方。還未凝神開始找尋,她的車鑰匙就被一骨碌
地丟到車頂。
「拿去吧!我沒興趣和一隻畏首畏尾的烏龜對峙。」
「你才是大烏龜。」她咚地轉過身,立即大叫出聲。
「你要嚇死人啊!沒事離我這麼近做什麼!要是我有心
髒病,被你這麼一諒嚇發作昏倒怎麼辦?」
「我會幫你做心肺復甦術。」桑文生佇立在她面前。
幾公分外的她脾氣依然一如當年的暴烈,而時間
卻已經向前走了七年。
「呸呸呸,烏鴉嘴。」衛靜雲,你己經對他一點感
覺都沒有了。衛靜雲,你己經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衛靜雲,你已經對他一她催眠似地反覆告訴自己,
心神卻愈來愈不安寧。
一陣風吹過,著薄衫的她才哆嗦了下,他身上的
夕卜套已安置在她的肩上。
「你變了很多。」桑文生剋制自己想撫摸她的衝動。
他熟悉的方型大鏡框已換成適合蛋形臉的秀氣鏡
架;而她那頭總是在肩頭隨意翹起的發,如今也安分
地服帖在她的背後。
「你如果再不走開,我會變更多,台灣狼人會出現
在你面前。」衛靜雲咧了咧嘴,拿下肩頭的外套,「還
你,我不冷。」
就算冷死,也要有尊嚴的冷死。她告訴自己。
「還是一樣固執。」他把夕卜套又披上她的肩。
「你過獎了。」她倏地把夕卜套塞到他懷中,轉身拿
起車頂上的鑰匙。「拜拜。」
「待會。」桑文生伸手置於她身子兩側,把她困在
一方空間裡。
「我喊非禮哦!」身前貼著冰涼的車窗,身後是他
熾人的體溫,衛靜雲站的筆直。雞皮疙瘩開始浮上脖
項之間。她怎麼可能還喜歡他?
「我陪你一起喊。」扣住她的腰將她旋過身,他用
指尖描著她小山般的濃眉。多麼倔強。
再次見她,竟沒有想像中的忿忿不平,有的只是
一種飄動的思念。也許,他終究認為當年她的離開是
有苦衷的,而謎團絕對會在今晚解開。
「你在台灣做什麼?」衛靜雲先發制人。
「參加醫學會議,處理投資,順道來看看雅妮和劭
光。」
「妮妮是你什麼人?」衝進辦公室雖然只有幾秒的
時間,她還是見到了她今天的目標,夏雅妮。
桑文生拉平她不規則翻起的衣領,沒理會她疆硬
的身軀,「雅妮是我的前妻。」
「她是你前妻?」她提高了音階,不能置信地又問
了一次:「她是你前妻?」
「沒錯。」靜雲的反應過度激烈!她反對衛洋平娶
一個離過婚的女子嗎?
她直翻白眼,「這是什麼世界啊!你知道妮妮是我
老弟高中的女朋友嗎?」
天!難怪俗活說「人生如戲」怎麼一下子,所有
的人都被一條無形的線縛成一串棕子了呢?
「我在娶雅妮時就知道了她所有的故事,我只是沒
想到九年後,他們還是在一起了。」他淡泊地說,沒有
太大的情緒反應。
「你為什麼要拐她做老婆?」想起她老弟過去幾年
的失魂落魄、黯然神傷,衛靜雲惱了起來。
當然,她絕不承認心裡現在像打翻一罈子醋似地
直冒酸水。
「雅妮離開是為了不拖累你弟弟,當年她母親的
腎、肝都極度不健康,需要長時間及經費來療養身
體。」
「那你還無怨天尤地娶她?」那罈醋又重新發酵一
次,酸意更濃。
桑文生注視著她表情的變化,她可有些在意——
他?她的摸樣別彆扭扭的,與其說她在生氣,不如說
她像在——吃醋。他呼吸的頻率突然有些紛亂。
「記得嗎?我是很實際的人。那一年是我決定結婚
的一年,恰好在台灣遇到了雅妮,她是個討人喜歡的
女孩,也願意和我到美國開始她的新生活,而且因為
我對她有恩,她不會做出背叛我的事。」桑文生盯著她
的眼睛分析著,他的雙手改握住衛靜雲的肩頭,感覺
她微微顫動的身軀。
桑文生看著她手足天措的摸樣,在她心緒還一片
混亂時,他脫口問道:「聽說你結婚了。」
「嗯、哦、啊。」他的話是肯定句還是疑問句?剛
才在辦公室裡,衛洋平那個大嘴巴說了多少?
她不要桑文生知道榆洋的存在。多年以後仍未改
變的事實就是,他還是個愛情騙子!
一個騙子沒有資格擁有榆洋,孩子是她一個人的;
愉洋姓桑,只是想避開外界多疑的臆測,不是因為想
念他,絕不是!
「你弟弟說你有個孩子,長得跟我根像。」他捏住
她冰涼的下顎,語氣中有著質問及——期待。
她明天就拿膠帶把衛洋平的嘴貼起來。
在桑文生迫人的注視下,她輕咳了兩聲,腦子轉
得飛塊,他當然有可能見到渝洋,所以她必須做好預
防措施。「我是有個孩子,他也的確長得像你。」
「他幾歲?」不免憶起那些時日的纏綿。
「他不是你的兒子,你少自作多情。他他
他,他是我領養來的!你如果不信,我們可以去驗
DNA。」
榆洋,為娘的對不起你。
衛靜雲在心裡喊話,目光卻十分幸災樂禍的盯住
他黯沉的眼瞳,他曾經那祥深地傷害過她,今日總算
輪到她揚眉哇氣了。
「為什麼領養一個像我的孩子?」桑文生輕撥她額
上的發,捕捉她游移不定的眼.
「呃——」衛靜雲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這下好了,聽起來就像對他餘情未了一樣。「我怎麼知道他會愈長愈像你,榆洋六個月大我就領養他了。」
「你先生呢?」從剛才到現在,她用的都是單數名詞「我」,而非「我們」。
他們的感情不好嗎?他並不是那種會對她虛偽地說出「恭喜」二字的人。
在他的愛情仍是一片荒蕪沙漠時,她亦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死了。」她脫口而出這些年來的標準答案。
這麼直接會不會太絕情了?衛靜雲連忙低下頭,掩飾她不夠悲愴的表情。
「他過世多久?」
「七年。」衛靜雲不加思素地回答。
如果榆洋的爸爸就該是她的先生,那麼那個人的確在她心中已經死了七年。在她發現桑文生是以有婦之夫的身份和她交往的那一刻起,他在她心中就已經宜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