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宛宛
「有氣質一點好不好,要是被我的學生們知道老師的娘竟然口出穢語,我的面子往哪裡擺。」
「你那群蠻牛王子、公主一定會舉雙手贊成我的話。而我起碼不會像他們一樣說出關公一手拿關刀、一手在自慰的淫詞穢語。」柳玉真大搖其頭,感歎著世風日下。
「現在十幾歲的孩子哪還是什麼純潔的小綿羊,他們都是可以吃掉小紅帽的大野狼了。」衛靜雲也跟著歎了口氣。
「你還有臉附和我的話,就是你們這些人沒事寫什麼愛情小說煽動少女情懷,變相引導性觀念開放!男主角一摸女主角,女主角就腿軟呻吟,這沒道理嘛!」去年女兒開始以寫愛情小說為副業後,柳玉真就開始對市面上琳琅滿目的言情小說進行市調。
「老媽,你少嘲笑小說惰節了。以前老爸在世時,你們倆還不是常常眼角含春、四目交接後就相依偎回房。」衛靜雲調侃著老媽。
而自己和文生不也曾經如此嗎?
「不跟你一般見識。」柳玉真閃躲著話題。「榆洋呢?」
「睡覺了。」
「他又問起他爸爸了?」每次孩子一問起他爸爸,靜雲就高壓政策地逼他上床睡覺,然後再一個人對著兒子的睡臉發上大半天的呆。
衛靜雲拍拍身旁的座位,「老美女,這裡坐。」
她和媽媽向來無話不談。
「小辣椒,什麼事?又在想他了?」柳玉真拍拍女兒的肩。
「除非榆洋去整型,否則我這輩子都很難忘記文生。」衛靜雲把頭靠向媽媽的肩頭。
需要一個肩膀依靠時,她會特別想念文生。
「你還是不打算讓那個醫生知道他的骨肉流落在外?」
「有什麼好說的。他騙我在先,隱瞞我在後,我除了對兒子有些愧疚外,對那個人倒是沒什麼歉意。」她依然豎持著。
七年前,當她像只快樂小鳥一樣地飛出醫院大門時,正巧碰到一位中年東方婦人正在櫃檯和護士比手劃腳。好心又有些雞婆個性的她,腳跟一轉就走到了婦人身邊,詢問自己是否能幫上忙。
婦人帶著高興的笑容告訴她,這是她到美國後,第一次自己搭車出門,來醫院是為了看看近來似乎很忙的醫生女婿。
「我女婿是有名的腎臟醫生哦。」婦人的台灣腔調高興地說著。
「哪一位啊?」她當時禮貌地問。
「桑文生,你聽過嗎?」婦人看著她震驚的臉說道。
「他一以前幫我朋友的親人開過刀。」她不知道自己當時哪來的力氣把話說完。
「天公實在是疼憨人。我這個女婿愛家、疼我女兒,還把我當成自己的媽一樣照顧,我的腎臟病也是他幫我控制的。你說他是不是很孝順?」婦人尋求她的認同。
「我以為桑醫生離婚了?」她穩住自己發軟的雙眼,力作鎮定地問。
「你亂講!不可能。」婦人睜大眼,生氣地瞪著她。
「我也是聽說。」她的聲音愈來愈微弱。
「胡說八道!他們三個月前才慶祝結婚兩週年,我女兒送了個水晶飛機給他。」婦人小小的臉不高興地皺成一團。
她扶住櫃檯,一陣暈眩讓她幾乎倒地。文生沒有離婚?
她看過那個水晶飛機,就在書房的桌子上。可是,文生的屋子裡沒有女人用品啊!她告訴自己。但是一屋子裡卻有一間她未曾進入的客房。
「你女兒怎麼沒有陪你來?」還不想相信婦人的話,她用最後的理智問道。
「她到芝加哥去探望弟弟了,順便參如兩個月的會計研習。我的身體不好,所以沒跟她去。」婦人話中所提供的資料和文生告訴她的完全一樣:他的妻子讀會計,而且有個弟弟。
她不記得那時為什麼沒有一路哭回文生的家,她所有家當都在他的臥室裡,包括她的人!
她只曉得當她一臉茫然地衝回文生的房子,推開客房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裡將不會再有「桑文生」這個名字!
所謂的客房,有著女性的衣服、保養品,甚且連生理用品都一應俱全。
面對一室的鐵證,她還能說什麼。
於是,留了紙條,寫下——只是一場遊戲。
她飛回了台灣。
「你不會睡著了吧!」柳玉真打了下衛靜雲的頭,打斷她的出神。
「我沒有睡著啦,我只是想起那天打開他老婆房間時的心情,他也真敢,把我直接帶回家,不怕他老婆心血來潮回家捉姦正著。」衛靜雲抱著媽媽的手臂。
這些日子走來,媽媽早己是她的最佳傾聽著。她和桑文生的交往、她發現自己懷孕的那一刻、她做出生下孩子決定的當時,媽媽都全程參與且分享了她的喜怒哀樂。
「也許他們早形同陌路了,否則幹嘛分房睡?」
「那天他岳母本來還要把他們全家福照片掏給我看。如果你看到他岳母那種幸福美滿的笑容,你就不會這祥認為了。」衛靜雲苦笑地嚥下口中的苦水。
七年了,每次想到自己的感情曾經被那樣淒慘地玩弄過,她依然會難受地無法成眠。
「我還是覺得你當初不該落荒而逃,你不和桑文生談談,怎麼知道事實的真相是什麼呢?」柳玉真把弄著女兒已長及背中央的長髮。「他不是去找過君蘭問你的住址、電話嗎。」
「被人玩弄已經夠屈辱了,我不要再去面對他的虛情假意,還好我交代過君蘭,要她拚命裝傻。媽,人好可怕,他怎麼能夠那樣若無其事的抱我、吻我,還敢替我找當地的學校教職。」靜雲打了個寒戰。
「這就是我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你衝動的像頭西班牙鬥牛!也許桑文生當時正在辦離婚,所以才敢帶著你出入住宅還有醫院。你什麼都不問清楚,吃虧的不是自己嗎?」
而這頭西班牙鬥牛從美國回來後,一度像行屍走肉,直到知道自己身懷六甲後,才又回復為那個活潑驕傲的女兒。柳玉真看著年齡增長、添了嫵媚的女兒,丟掉了大眼鏡,留了披肩的發,不開口的女兒有資格當選學生的夢中情人。
「媽,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衛靜雲低頭看著地板。
「你又懷孕了?」柳玉真存心逗愁眉苦臉的女兒開心。
「什麼嘛。」衛靜雲捶了下老媽。唇邊的笑只維持了幾秒鐘。「你知道嗎,我一直不忍心打破你的幻想,但是事實就是你女兒′真的真的′被一個高明的愛情騙子玩弄了。幾年前,君蘭在美國看過他們一家人在飯店中吃飯,替他的妻子慶生;一對即將要離異的夫妻會如此慎重地為彼此慶祝嗎?」
才將這些藏在心中多年的活告訴母親,她的唇邊卻嘗到鹹鹹的淚水。
她哭了嗎?衛靜雲看著一顆水珠自下顎滑落至她的棉衫,在棉衫上留下了圓型的水漬。
「別為那種混蛋浪費眼淚。」柳玉真攬住女兒的肩,女兒只是流淚而不哭出聲的模樣,讓人難過。
靜雲還是在意那個桑文生吧!否則怎會在這些年來拒絕了那麼多的追求。
「我沒事的,可能是剛剛喝太多水了。」衛靜雲勉強地將嘴角上揚。
「隨便你怎麼說啦!在老媽面前就別裝了。」
「有時想起來,還是覺得他好可怕。怎麼能夠在兩情相悅時,用上那麼深的心思,他從不曾提過他和妻子離婚,只說他們分手了,而我卻從來不曾去深究,傻呆了,對不對?」她吸了吸鼻子,笑得慘兮兮。
「不傻,起碼可以寫到你的小說裡賺人熱淚。對了,你最近在班上搜到你自己的小說了嗎?」女兒心血來潮開始寫愛情小說,就是希望能在課程中、晨檢時搜到她的小說。
很奇怪的理想,不過能讓女兒分些心去做其他事,總比她一天到晚盯著兒子感傷來的好一點吧!
「我想這輩子都不可能搜到了。我的東西太八股、太無聊、太發於情止於禮,一點都不激情,誰要看啊!」她甩甩頭,不願再想起那段痛苦的往事。為桑文生傷神的日子,早就過了。
有空感傷,還不如多寫點小說賺外快。
「你這是在褒自己,還是在貶自己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絕對不會成為什麼主流作家就是了。老媽。」她喚了柳玉真一聲,仍有水氣的眼眸閃著光。「其實你比我還有寫小說的天分哩。」
「是嗎?」柳玉真當場坐直身軀,得意地拉拉衣領,
「原來在你的心目中,媽媽的文學造詣是很高的。」
「是啊!而且你還身兼編劇、導演、演員三種角色耶。」衛靜雲站起身為她鼓掌,看著老媽的一臉錯諤,她素性仰頭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