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葉小嵐
「我很高興你良心發現,不過你找到她之後,若仍然不打算承認她,接她回去,不如不要找她的好。」
安曼決定晢時不要再浪費口舌辯解她和珊珊的非母女關係。
「先把她找回來,我再看看我能為地做什麼。」她說。
這種空洞的言詞不夠。對珊珊來說,不夠。
令方提醒自己,安曼本身來自一個複雜的過去,而目前她的地位如日中天,與過去不可比擬,她有她需要顧慮和顧忌的因素,這是可以瞭解的。
他點點頭,「抱歉,我先前的反應和態度急迫了些,因為珊珊亟需有個安定的歸屬,我忽略了你需要時間。她的出現和她帶來的事實,對你想必是太突然了。」
安曼歎一口氣,再次告訴自己,不要再做無謂的爭辯。
「珊珊可能會去哪些地方?」
「你去了哪些地方找她?」
「沒有目的,」她聳聳肩,「開著車在大街小巷亂轉。」
「她沒有任何固定去處。她認得你的車,如果她看見你,應該不會躲起來。」
「難說。我傷了她的心,不是嗎?她相信我不要她。」
「你要她嗎?」
「這不是個問題,展先生,是個難題。不過我想眼前較大的問題和難題是,如何在珊珊發生意外前找到她,帶她回來,不是嗎?」
看起來她是真誠的。只要她有誠意,其他都好解決。
「你不必像看怪物似的看我。我願意這麼做,是……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你可以放心的是,我一旦決定做一件事,就不會半途而廢。」
他注視她,是因為她令他越來越困惑。她的穿著很簡單,一件襯衫,一條裙子,一雙便鞋。然而她全身散發的,是養尊處優的高貴氣質。
她是美麗的,一雙明眸如此清澈,完全不像隱藏若不堪的秘密。不像經歷過重創和悲苦。
她是個演員,他告訴自己,而且是個名演員。因時因地完美無瑕地扮演好她的角色,於她不過是家常便飯。
他厭憎虛偽、矯飾,對她傷害了珊珊,他十分反感,但他忽然發現他也莫名地為她所吸引。
「我相信你有這份果斷和堅決。」
他的冷漠和一再的諷刺令她不耐。
「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展先生?」
「剛好相反。你自艱難、困苦的環境奮鬥而建立新生活,成就一番事業的毅力,我衷心佩服。手段如何,我想是某些人追求成功的個人途徑,我不便也不予置評。」
「演藝圈是很複雜,要想在眾多出色的同行中出人頭地,是不容易,有人走捷徑,亦無可厚非。你的不予置評,事實上已經在指桑罵槐。」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法子。但現在社會上許多女性擁有非凡的成就,並兼顧了家庭、兒女,她們並不需要糟蹋自己,犧牲自己。」
「恕我冒昧請問,你今年多大年紀,展先生?」
他皺皺眉。「三十四,幹嘛?」
「這麼年輕,思想卻如此守舊,真不可思議。」
「什麼意思?」
「你認為演員,尤其是女演員,是在螢幕上出賣色相謀生,換言之,我只是個卑賤的女戲子。」
「我沒有……」
「我真心願意協助找珊珊,展先生,但你若不停止你對我的冷嘲熱諷,恐怕我們相處便十分困難。而我沒有必要受你的氣。」
他靜默半晌。
「你是對的。我言語失當。我道歉。」
「道歉接受。那麼,我們可以做朋友?」
他接住她的柔荑。「當然。」
心底裡,他不大情願。他發覺他不想和她只做朋友,他意外且震驚。
真是瘋了,這一點都不像他。做為義工也好,律師也好,首要注意的便是不要過分投入感情,務必保持客觀和理性。他向來做得從容,如今竟有些失常。
或許百珍說對了,他有點走火入魔,關心過度。
第五章
安曼正在卸妝,碧芸把一疊倍扔到她化妝台上。
「這是怎麼回事?」她緊張地問。
「什麼怎麼回事?」安曼不知所以。
「你的宣傳拿給我的。一堆觀眾來信問起你幾時秘密結了婚,生了個女兒。有些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個私生女。還有……」
「哦,老天。這麼快?」
才幾天而已。安曼一一抽出那些倍,飛快地看完,大聲呻吟。
「怎麼回事啊?」碧芸又問。
「怎麼回事?還不就是那個叫珊珊的女孩嘛!」
安曼閉上眼睛。她這三、四天除了錄影以外的時間,都在想辦法找珊珊,並和令方保持聯絡。他們倆都沒有收穫。
疲倦和煩心,使得安曼開始有些暴躁,儘管她工作時仍維持著地出了名的好脾氣。而她知道,真正使她偶爾不小心便心不在焉的主因,是令方。
他確實改變了態度,停止了動不動就嘲諷她,然而他的淡漠令她更無法忍受,使她覺得他在用另一種方式指責她趕走了珊珊。
「你不是說展令方是她爸爸?」
「我說的是她說他是她爸爸。其實她沒說,她叫他老爸,可是他矢口否認,卻堅持相信我是她媽媽。」
「這麼複雜,比我們的戲還要精采。」
安曼由鏡子裡瞪她一眼。「這若只是一場戲,倒容易了。」
碧芸笑。「喂,你覺得他怎樣?」
「她太想念她媽媽,碰巧有了「她是我媽媽」,弄假成真,把自己想像成是我--崔文姬--生下以後,被抱走的女兒。」
「誰說她呀,我問的是展令方。」
安曼拿面紙抹掉臉上的冷霜。
「他怎樣?」
「少裝了,小曼,那男人太帥了,你又沒瞎,會行不出來?」
「好吧,他是很帥,關我何事?」
「他喜歡你。」
「成千上萬的觀眾都喜歡我。」
安曼走進盥洗間洗臉,碧芸跟到門邊。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碧芸,別瞎起哄好不好?他是為了需要我幫忙找珊珊。他和那女孩都不相信我沒生過孩子。」
「你幹嘛瞎熱心?她這一鬧,把你的名字、形象都毀了。這種消息,」碧芸揮揮一封觀眾的信。「比緋聞還可怕。」
「清者自清。」
「小曼,你不是新人了,你該明白傳播文字的殺傷力。」
安曼瞥她一眼,走回化妝室。
「上面叫你來的是不是?」
「誰不知道我們是好朋友?當然我是進諫的最佳人選了。趕快擺脫這件事,小曼。雖然我覺得,」碧芸對她擠擠眼晴,「和展令方約會不是壞主意。」
「哦,拜託。」
「從那個x某人之後,你不跟任何男人出去……」
「什麼X某人?」安曼失笑。
「我不屑提他的姓名。」
「那就別提,他早就是過去式了。」
「過去式?真好笑。你要是忘了那份愛,會還把每個男人都當害蟲?」
「你不知內情,碧芸。這位律師先生鄙視我的職業。」
碧芸張大眼睛。「我不相信。為什麼?」
「他提過他「明瞭」我如何在這個行業中,「奮鬥」以求成名。」
「什麼話!」
安曼拿起皮包和外套。「我不在乎他的想法。我說過,清者自清。」
「不在乎才怪!怪不得這幾天一拍到你對男人玩心機,耍他們的戲,就吃NG。」
「我只是太累了,和展令方沒有關係。因此我現在要直接回家,冼個熱水澡,上床睡大覺。」
「恐怕沒那麼容易,那個男人在會客室等你。」
安曼頓在門邊,心跳停了-拍。「誰?」
「和你頻頻吃NG無關的男人呀。」
「他在會客室?」
「等了好幾個小時了。」
「你怎麼不早說!」
碧芸笑盈盈看她跑過走道,喃喃,「還不在乎呢。NG吃大多了,裝也裝不像了。」
※※※
她的臉頰因奔跑而有些泛紅,但仍掩不住疲憊的蒼白。
而她依然很美。令方腹中一陣緊縮。
這幾天她把工作以外的時間都用來找珊珊,雖然找得像個無頭蒼蠅,他也一樣,但她的表現,使他對她的感覺一直在軟化。
一部分的他,寧願相信安曼是個自私自利到不肯認親生女兒的女人,這是他親眼所見。
然而他同樣親眼看見她在珊珊再度失蹤後,表現出的焦慮和關心。加上他聽到的關於她的過去,令他心折和心疼。於是一部分的他,禁不住的對她傾心。不論她過去如何,不論她今天的一切如何得來,她和所有對生活、對自己盡責的人一樣,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過,才得到日前所擁有的。
他自會客室沙發中站起來,迎向她。
「對不起,我剛剛才知道你在這等我。」她跑得氣喘吁吁。
「沒關係。是我來得冒昧了些。」
他的柔和令她怔了怔。
「哦,不會。有事嗎?是不是有珊珊的消息o.」
「她寄了封信給我。」他從褲子口袋拿出.個估封。「我想你會急著知道,所以親自過來一趟。」
「她寄信給你?為什麼……」安曼搖搖頭。奇怪她竟然感到失望。「她在哪?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