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葉小嵐
「不要用沉默默認嘛,我才開始認為你與眾不同呢。」
「我對你的想法不感興趣。」
「你也不是那種口是心非、玩弄心機的女人。」
「駱先生,你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瞭解我。」
「亦方,我正在努力改善。」
「不必白費心機。」
「亦方,我對你用的是心,不是心機。過來一點。」他手掌朝上對她彎了彎。
她眼中升起警戒。「做什麼?」
「過來嘛,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打什麼主意?亦方狐疑,動也不動。
「我的聽力很好,這兒也沒有其他人,你有什麼話儘管說。」
擎天注視他半晌。
「你確定?」他問得很輕,嘴唇同時往門努了努。
除非因應病患需要,診療室的門都是開著,而門外不見有人。
亦方走過去往外探頭。
走廊外,門旁邊,一堆偷聽的人。
見了亦方,他們不好意思地笑著一哄而散。
亦方難為情得不知說什麼好。
擎天卻滿面春風得意的笑。
「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我門診時間快到了。」她下逐客令。
「一塊下樓可以嗎?」
亦方猶豫著。
「我不會妨礙你工作的。」他保證。
「剛才……」
「剛才我算幫了倜小忙吧?」
不是算,他的確幫了大忙。
「人言可畏。」她說。
「亦方,我只是和你一起搭電梯下樓。」
「你不是尋常人。」
「我多了只眼睛,還是少了鼻子?還是長得怪模怪樣?」
「如果是這樣倒好辦。」她咕噥。
擎天莞爾。「我想,恐怕現在你避嫌有些晚了。對不對?」
她瞅著他。「這就是你把我的辦公室弄得像花店的目的?讓所有的人都相信你和我之間關係匪淺?」
「前者,我方才說明過了。後者嘛,我們本來就關係密切。你能否認嗎?」
「我為什麼不能?」她回答得很輕,又變冷淡的口吻卻清清楚楚。「而且這件事我們已經談論過,我不想再談。」
她轉身就走。
擎天緊隨她身畔。
「你表達過你的感受,」他說,「可是你沒有給我機會說我的……她在往電梯中途突然轉向走道另一頭。
「你要談?好吧,到我辦公室去淡。」
四周好奇的耳目太多,亦方認為他故意選擇此時此地,使她沒有退路。
她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
進了辦公室,亦方關上門,雙手抱胸面對他。
「你要說什麼?說吧。」
「我從來不迭鶯鶯燕燕花。」
亦方一時有些會意不過來。「什麼?」
「除了因為生意來往需要,或朋友的公司、店舖開張,我沒有送人花的必要。而且一般來說,訂花是我秘書的工作。」
亦方咬咬下唇。「你沒有必要跟我說明。」
「有。」他走近她。「還有,我希望你不要一副我是你的敵人的模樣。」他拉開她環抱在胸前的雙手。
亦方登時覺得失去了護身的盾牌似的,有點心慌,但嘴上仍說著:「我並不怕你。」
「很好,你沒有理由怕我。我希望你永遠不要覺得有必要和我保持安全距離。」
「這個,卻是有必要的。」她不假思索的說道。
他微笑。「哦,亦方。」
她抬起手,又放下,雙手忽然無處安置。
他望著她。「亦方,我今你緊張嗎?」
不是緊張,是他無比的溫柔和他喚她的方式,總是令她不知所措。她當然不會這麼告訴他。
結果她的回答更糟。
「我不習慣和男人獨處一室而已。」她說。
他露出迷人至極的笑容。「聽到這句話,我感到說不出的欣慰。」
她可懊喪死了。
「你究竟有什麼不對?」
「謝謝你。」
亦方困惑地看他。「沒頭沒腦的謝什麼?」
「你對別人都不像對我這麼凶,表示你對我很特別,我衷心感動,應該謝你。」
「你不是油腔滑調,就是超級厚臉皮。」
擎天思量一下。
「我選後者好了。」
天哪,這個人!
「依我看,你兩者兼具。」
「原來你對我評價這麼高!」他露出欣喜若狂狀。「那麼,明天可以一起吃午飯嗎?」
雖然他幾乎要打動她了,但亦方搖搖頭。「不行。」
「好吧,那就算了。」
「算了?」她脫口而出。
「我應該勉強你嗎?」擎天滿眼含笑。
亦方羞得雙頰滿是紅雲。「你就為了來邀我明天吃午飯?」
「事實上我想和你共度餘生,但是我恐怕操之過急嚇著你,因此以吃午飯作為開始。你若願意,晚餐也行。早餐更好。」
「這是你一貫的台詞嗎?」
「我應該生氣。我很想生氣。可是你對我有所誤解,因此這次我原諒你侮辱我,下次不可以啦。」
亦方抿抿唇。「我對你有何誤解?」
「你希望我先解說哪一項?」
亦方看看表。「我的門診時間到了。」
擎天歎息。「好吧,下次要找你,我會先預約。」
「你能不能不要煩我?」
「你能不能不要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一向得到你所要的嗎?」
「這麼說吧,我一向努力爭取我所要的,絕不輕言放棄。」
兩人四目相對,旗鼓相當。
「失陪,我不能讓病人等我。」最後,亦方先說話,然後旋開門。
「我願意等你,亦方。」
她覺得她聽到什麼噪音,卻原來是她的心跳。
他近似盟誓的話,令她無法移動腳步,她的堅決在一點一點軟化。
「請你不要這樣。」背對著他,她低語。
「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紈褲子弟,亦方。」
「那不干我的事。」
「從現在起,亦方,我的事全與你有關,你的事,都與我相干。明白嗎?」他仍是溫柔的,溫柔而專制。
「駱先生……」他飲反駁。
「還有,你不覺得稱呼你的未婚夫「駱先生」不太適合嗎?」
「你……我不認為我們的婚約有效。」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我相當尊重我已過世的准岳母,及我還在世的母親。畢竟,這是他們的約定與承諾。」
提到她尚在幼兒時即病故的媽媽,亦方心裡一陣難過。
「你現在才想到要尊重她們,不嫌太遲了嗎?」她努力克制,依然些微哽咽。
駱擎天沉默了半晌。
「給我機會,亦方,給我們一些時間。」
「不……」
「不要說不,不要說遲。我們沒有七老八十,對吧?」
當她默然不語,擎天燃起了無限希望。
然後她輕輕說:「我要工作去了。」
「等一下,亦方。」他柔聲呼喚,「我晚一點可以見你嗎?」
「不行。」她馬上拒絕,又覺得語氣太強硬,便補充說:「我今晚有可能要加班。」
「我等你下班。」
「不好。」亦方歎一口氣,「不要這樣緊迫盯人,我需要想一想。」
「好,幾個小時?」
她瞪他。
「對不起,我修正。幾分鐘?」
「請你換個地球上使用的表。」她回道。
在走道上,她回頭又說:「不要再到醫院找我,也不要再製造任何類似送花的騷動。」
「如果我都做到,你明天會打電話給我嗎?」
「我考慮。」然後她趕快走進電梯。
霎時,擎天感到雀躍滿意。
※※※
門鈴聲吵醒亦方時,她發現她斜倒著睡在沙發上,睡得脖子又酸又痛。
「誰呀?」冰淇淋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走出來。「咦,亦方,你怎麼不開門?」
亦方其實已經準備起來,見了她,又坐回去。
「你怎麼這時候還在睡?」亦方問。
「我昨晚大夜。」冰淇淋在她對面的沙發倒下去。
「哎,我以為你要開門呢。」
「什麼?我以為你要去啊。」
門鈴又響了兩聲。
亦方只好還是把自己推起來。
「來了,來了。」和冰淇淋同房的珍儀揉著睜不開的眼睛晃進客廳。「咦,你們都在。」她往冰淇淋旁邊一歪,也倒進沙發。
「哦,真是的。」亦方咕噥。
她才要再度起身,施公也由房間睡眼蒙隴地出來了。
「這麼多人,怎麼都不開門嘛,吵死人了。」他抱怨。
亦方當他會去開,又坐回去。
豈料他一轉身,轉進廚房去了。
門鈴這次按了二聲。
亦方翻翻眼珠,站起來。
冰淇淋也站了起來,一面喊:「不要按了啦!是誰呀?」
「拜託誰去開一下門好不好?」哀號似的沙啞聲音來自亦方的臥室。
「咦,誰在我房裹?」亦方奇怪地喃喃,走進臥室。
該不會是方亦言那倜鬼吧?
他果然在,而她床上另有一個光著上身、僅穿了條內褲的男人。亦方把枕頭拿走,露出趴著痛苦地呻吟的祖明。
「租明!你在我床上做什麼?」亦方大聲問。
「我還以為是那個駱擎天呢。」方亦言說。
「你閉嘴!你在這裡做什麼?」亦方同樣質問他。
「哎喲,拜託小聲點行不行?」祖明翻個身,雙手抱著頭。「我的腦袋要炸開了啦。」
「活該。」亦方吸吸鼻了,大叫:「牛租明,你喝酒!」她用手上的枕頭打他。「喝得臭氣沖天,居然來睡我的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