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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葉小嵐

    兩人知心地雙手交握、互道珍重之後而告別。

    ***

    花晨回到家,一進門就聽到海晨的小提琴聲隱約地自屋中樓上的起居室傳出,家裡沒有其他的人。她拾階上樓,來到起居室門外,靠在手扶梯上,靜靜地傾聽。

    琴聲嗚咽如同午夜的啜泣與哀鳴,一絲絲、一縷縷、一波波、一陣陣,花晨合眼聆聽,只覺無限哀傷與憂怨。

    海晨的琴聲為何如此哀怨?他的情緒不佳?

    還是她自己心事糾結,另有感觸?

    無助地任那憂傷的琴聲像堅韌的絲線一圈又一圈圍捆住自己,像銳利的刀鋒一行又一行地切割著心口的傷痕,好久好久,直到琴聲的餘音裊然靜止,她才結束了一場身心俱病的迷醉與刑罰。

    起居室的大門洞開,花晨輕步走進去,只見海晨荷琴赤足站在大鏡子前,他的雙目緊閉、濃眉深鎖,似乎尚未從琴聲中甦醒過來。許多碎紙片散落在地板上,紙、筆、茶具、毛巾、撲克牌……一片狼藉。

    花晨一聲不響、輕手慢行地替海晨把東西一一收拾起來,海晨始終沒有反應,石膏像一樣地架著小提琴站著。

    收拾完畢,花晨正要走出起居室,冷不防被海晨突如其來的叫聲喚住。

    「姊。」

    海晨聲調冷肅,仍是閉著雙眼文風不動。

    「嗯?」花晨輕輕回答。

    海晨點點頭,室內一片靜寂。

    久久之後,才聽海晨自言自語般一聲:「那就好。」

    接著琴聲倏然又起,緩慢、低沉、顫抖著的哀怨,如同斬不斷、理還亂的情絲,悠悠蕩蕩地纏繞交錯在一對姊弟之間……

    第八章天意弄人

    蟄伏了一整個冬天,花晨感覺身心發了一層厚霉。

    這一個前所未有的冬季,她過的是自閉的生活,與一切社交、人際斷絕了來往,每天獨行獨處,沉默寡言。她變得更愛思考,更沉潛了。思考中觸及的,自然大部分是那份拋不掉的思憶,以及對命運擺佈無力掙脫的愁思,剩下的,才是對即將分離的這塊土地和人們的思念。

    四月,雨季暫告中上,薄而亮的陽光為大地帶來久違了的暖意。

    這是新年以來頭一個晴暖而有和風吹拂的艷陽天,氣溫已升高致使人脫去外套,享受春暖的程度。

    花晨晏睡醒來,漱洗過後,懶懶地站在落地的穿衣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薄棉襯裙圍裹住的身體,很明顯地,比以前瘦了一圈,臉頰微微凹陷,雙眼清澈而空洞,氣色不佳、長發過肩,這就是經歷一次愛情之後剩下的自己,不再美麗,只像一具行屍走肉。

    她不願繼續再多看一眼那容顏暗淡的自己。緩緩走向衣櫥,拉開了櫥門,隨手拿出一套衣服正要走開,不意看見了那套絲絹衣裙,孤芳自賞一般地垂掛在錯落的衣架之間。

    倚絲一丈,贈予佳人裁蝶衣,好風來時,並與霞雲共翱翔。

    這正是陶宗舜當日情深綿綿地送給她的那一丈綺絲,如今蝶衣已裁成,然而往事何在?

    窗外正是和風吹起的大好春天,共翱翔的美夢卻已成空,良辰美景徒生傷感而已。

    新衣自裁成之後,花晨始終未曾試穿。這一件衣裳,是他們一段深情的唯一證物。她要帶著它走到天涯海角,成為自己的守護神、隨身物……睹物思人,花晨不由自主地取下了絲衫絲裙,輕輕地抱著、吻著,如催眠一般地往自己身上套。霎時間,她像在黑暗中失色的美玉重新獲得陽光的照耀,再度迸發出璀璨四射的光芒。在色彩奪目的絲絹衫裙襯托下,她的美麗再度復活了,白皙的臉龐浮映著艷麗花色,一雙明眸煌煌如同燈光下的彩鑽,反射著星星點點的彩色光輝,透射得彷彿能穿徹人的心魄。

    窗外陽光閃耀,好風正吹起。蝶衣已然穿上身,花晨忽然強烈地感覺,有一個地方正在呼喚她,不可抗拒地呼喚她前去。

    幾番內心交戰,她拿了車鑰悄悄出門。來到大廈的地下停車場,開動她和媽咪共用的白色SAAB小轎車,駛出大廈,離開市區,直奔往郊外去。

    憑著遙遠卻難以抹滅的記憶,幾度盤桓與確認,花晨終於找到了那片相思林。

    多麼不可思議與危險的旅程,但是花晨一點也不害怕。她的時間不多了,這是最後的憑弔與回顧。也許數年之後,當她再回來,這裡已經夷為平地,矗起華廈高樓……

    那才是景物全非事事皆休,不留一點痕跡。

    也曾細細思慮,是否會和他在這裡不期而遇,徒增傷感與煩惱。然而這是一個星期二的中午,宗舜在這裡出現的機會相當於零。拋不過自己癡癡的嚮往與苦苦的掙扎,她那一顆發霉的心再也不能沒有陽光,再也禁不住欲狂的思念,她還是來了。

    相思林闃靜無人,她放了心。

    偷偷地闖入宗舜視為隱私的天地,就如同投進了他的懷抱,她感到甜蜜幸福,又悲又喜。分手之後,自始至終她都明白,她對他的愛非但分毫未減,反因思念而與日俱增!要淡忘他、放棄他,千難萬難,此生恐已辦不到……只有偷偷地苦想、暗暗地憑弔……坐在相思林的邊緣,眺望青翠的草原與蔚藍的天空,花晨忘記了時光流轉,沉入無邊的回憶裡,她時而微笑,時而垂淚,百感交集,渾然不覺今生何世。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發著呆,耳邊忽然聽到輕輕的一句:「花晨,你怎麼會來這裡?」

    那聲音溫柔得化解了突如其來的驚嚇,花晨轉臉一看,竟然是宗舜蹲在身邊!

    這個意外教花晨全然地不知所措,她想故作冷漠或表示致意都太遲了,因為宗舜已經看到她的雙眸乍見他時流露出來又驚又喜的眼神,那眼神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任何演技或謊言都無法掩飾。不等花晨回答什麼,他放下手中拿著的東西,緊緊地擁抱著她。

    花晨猶想掙扎,宗舜卻把她抱得更緊。他歡喜而急促地在她耳邊說:「不要再躲藏逃避,也不要再為難自己了。這一切還不夠明白嗎?我們是這樣的相愛!

    永遠逃不掉、欺騙不了的相愛!花晨,告訴我,你的體會和我一樣,你的心意和我一樣,你的信念也和我一樣!我每一天都在想你、等你,怎麼樣也忘不了……」

    說到這裡,宗舜忽然停住。花晨知道,他正在強忍著啜泣。她的眼淚也潸潸落下。所有的悲傷苦痛正要爆發,宗舜卻整個人站了起來,一把拉起了她,淚痕猶濕地笑著對花晨說:「來!什麼都先別管,我們去放風箏!」

    他牽著她,拾起地上的風箏,載欣載奔地跑向草原中央,停下腳步正待把風箏整平放上天,同一瞬間,他看到了她身上飄逸的花絲衫裙,她也看到了他手上的大蝴蝶風箏。

    同樣的一個布質與花色,是同一匹絲絹所裁成的衣裙、所製成的風箏!

    「宗舜,你……」

    花晨目眩神迷,再一度地又驚又喜,不知所以。

    宗舜笑得好開心,只說:「我們先來飛,飛夠了,我再告訴你!」

    他高高興與地把風箏緩緩放上天,一手拉著它,一手牽著花晨,一起奔跑,一起漫步,一起迎風佇立,當他放盡了手中的線,讓風箏飄蕩到天空最高處,才對花晨婉婉細訴衷腸:

    「我們在一起是這麼美好!是不是?花晨,我們心靈相通,互相掛念,才含有今天!當初我選這塊絲絹,就是要給你做一件衣服,給我做一個風箏,然後一起到這裡來。沒想到經歷這麼大的波折,竟然還是殊途同歸,得到了預想中同樣的結局!你可知道,分手以來這幾個月,我就靠著躲在閣樓做這個風箏排解我對你的思念,一直到昨天晚上才把它完成。我已經好幾個月沒來這裡了,今天早上看到這樣的好天氣,我怎麼也捺不住像要爆發一樣的苦悶,丟開了一切,我跑到這裡來,沒想到你會在這裡,還穿著這一件衣服!花晨,不管過去我是怎樣痛苦,今天是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一天。我向來不語怪力亂神,但是今天見到了你,有兩個過去我始終不以為然的字一直在我腦中打轉,你知道那兩個字是什麼?「天意」!

    是「天意」!是分不散的緣分!花晨,我現在的信念比鋼鐵金石還強硬,你一定不會離開我!

    就像這風箏,只要我緊緊抓著,它絕對不會飛掉!」

    「但是,我不是風箏。即使是,抓著我的不止你一個……宗舜,我比你早體會到所謂的天意,天意就是我和你無緣。今天相遇,只因我不該來,我優柔寡斷所造成,而不是我們有緣……」

    不等花晨繼續辯解下去,宗舜固執地說:「不,天意不是這樣,是我們注定要在一起!你不相信,等著看吧,總有一天,我們再也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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