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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葉小嵐

    一個女生告訴她。

    「我哪有急?我是根本不想吃這些東西。」

    姝嫻滿腹牢騷,一肚子委屈。她後悔跑到這與世隔絕的「鬼地方」來,只要想起家裡的暖氣和又香又暖的棉被,阿珍做的又熱又美味的晚餐,她就胃痛、頭痛、腰痛、全身酸痛!

    「你不吃這些,吃什麼?」

    海晨烤好一串肉丸,好心遞給她。

    姝嫻繃著一張臉,搖了頭。

    海晨看她不要,放到嘴裡就吃,走開不再理她。張漢基又拿了些牛扒雞翼給姝嫻,她仍是一概不吃。

    「那大小姐到底要吃什麼?」

    張漢基受不了啦,叫嚷起來。

    「我好冷,好想喝熱湯。」

    想起夏威夷的沙灘和陽光,這裡的寒冷簡直就是酷刑。「冷?人皮大衣從頭穿到腳,還會冷?」有人在頂嘴。「熱湯?這裡哪來熱湯?」

    眾人都在為這難題拚命腦力激盪,會拉二胡的林慶隆石破天驚叫一聲:「有啦,小賣部有即食麵賣,我去幫你買!」

    誰知姝嫻嬌嗔一聲:「我才不要吃即食麵!」

    「那看看有沒有什麼粟米濃陽之類的,買一杯來。」一位嬌小的女同學提議。

    「不要了,我不要吃那些可怕的東西。」

    「姝嫻要喝新鮮的、熱騰騰的、現做的湯啊,神通廣大的先生們,趕快想辦法變出來!」

    姝嫻餓得難過,別人可是吃得高興,一邊吃,一邊嚼舌根。忽然張漢基怪叫一聲:「新鮮濃湯有了!」他拉起林慶隆的手,比了一個割腕的手勢,向姝嫻說:「豬血湯好不好!林慶隆的豬血湯,又新鮮,現做的熱滾滾,香噴噴!」

    姝嫻聽了一陣反胃,眾人卻在哈哈大笑,還聽見有人說:「好啊,快奉獻啊,這可是百分之百原汁哩!」

    姝嫻恨他們幸災樂禍,見死不救,更怨海晨對她漠不關心。恨恨地抬眼找尋海晨,他竟然不見了,棄她於不顧,自顧去找樂趣了。

    林慶隆愛開玩笑是出了名的,他現在吃飽了,揩揩嘴,抱起一把吉他,一邊撥弄,一邊開玩笑。

    「可惜今天晚上本少爺的二胡沒有帶來,不然此時此地拉上一闕山中傳奇或者寒山夜雨,一定可以引出幾個漂亮的女鬼來!」

    說完猛撩一弦,兩眼一瞪,指著一個女生說:「馮娟娟,看你背後!」

    兩個女生縮成一團尖叫著抱在一起,幾個人起勁地起哄著。

    姝嫻本來很不捨得離開溫暖的火堆,但她覺得背脊、脖子、肩膀無處不僵硬酸痛,只好躲到帳篷里拉睡袋躺下,清清楚楚地還聽得到同學們在說笑彈唱。

    「你們知道嗎?昨天本少爺閒來無聊,隨手拿起電話號碼簿來翻看,殺時間,趕無聊,結果給本少爺發明出一個可以笑掉下巴的消遣來……」

    是林慶隆的聲音。

    「你們猜怎麼樣?本少爺發現這世界上居然有人姓﹃干﹄!」

    眾人哈哈大笑。

    「那又怎樣?」有人問。

    「馮娟娟,你不是最恨英文老師嗎?替她挨個姓,讓他姓﹃干﹄看看!」

    大家沉默了兩秒鐘,然後一陣爆笑。

    「以此類推,把你喜歡的、不喜歡的、知道的、不知道的、認識的,所有人的名字一個個換上這個姓,本少爺保證你會笑到假牙都掉出來。比如張漢基變成干漢基,劉台生變成干台生,馮娟娟可就成了───」

    還沒說完,只聽馮娟娟一聲怒斥:「不准你說我!」

    姝嫻蜷在睡袋裡聽著不禁也苦笑起來,並且不由自主地也如法炮製想起幾個名字來,竟然笑得流出了眼淚。

    正一個人側躺著還在笑得意猶未盡,她聽到有人在輕輕叫她,轉身一看,竟是海晨鑽到帳篷裡來,蹲在她身邊,手上端著一個大碗。

    「起來,喝你的熱湯。」

    海晨看見姝嫻的眼睫濕潤,心中湧起一陣疼惜。

    姝嫻撐起身來,拉開睡袋,端詳著那個大碗。碗裡是幾個肉丸、一些蔥花,一陣陣冒煙。

    「這是你煮的?」姝嫻問。

    海晨點點頭,說:「像吧。」

    「像什麼?」

    「像肉丸湯啊!」

    「很像!」

    姝嫻嗅嗅湯的香味,把碗接過來,遲疑地問:「這能吃嗎?你煮的?」

    「我去餐飲部向人家借廚房,人家都收工了,只好自己來。本來我先煮了一碗什錦湯,把香腸、火腿丸、蕃薯呀什麼的都加進去,結果是一塌糊塗,只好重來,簡簡單單一碗肉丸湯。我從來沒搞過這些,你若不吃,我也沒辦法。」

    海晨攤攤手,一臉無奈地坐下來。

    原來他失蹤那麼久,是為她做各種不同的湯去了。姝嫻內心湧起一陣騷動,那是這輩子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儘管是那麼感動但仍是看著那碗湯不敢入口。

    「小姐,要吃趁熱,我不再做第二碗了。」

    姝嫻實在已經餓得眼冒金星,眼看著熱湯蒸蒸冒著煙,只好忍著喝一口。臉上浮出一片怪異的表情。

    「好怪的味道!」

    「我……我好像放了太多味精。」

    除了太甜膩,湯還是可以喝吧,姝嫻喝了大半碗,覺得胃裡舒服多了。而幾個肉丸浮在碗裡,仍然完整無缺。

    海晨看看她,指尖和鼻子都凍紅了,鬈發也亂著,臉頰上似乎還有眼淚的痕跡,一副狼狽可憐的模樣。他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真不應該帶你來這裡活受罪!下次,打死我都不幹了!」

    說完執起她的一隻手,用他的手緊緊捏著,要讓她暖和一些。

    「我再也不露什麼營了。雍海晨,我好想回家。」

    「現在回不去了。」

    「等到明天我一定已經凍死了。」

    姝嫻楚楚可憐的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海晨向她更靠近一些,伸出手臂從後面把她環抱著,再繼續捏住她的手,輕輕哄她說:「放輕鬆一點,不要擔心,你現在先把自己弄暖和起來,我會想辦法幫你找一個房間。」

    靠在海晨的胸膛上,姝嫻覺得一陣陣溫暖從背脊和雙手傳達到自己身上來,一陣陣暖流,一陣陣舒坦,她放鬆了自己,靠在海晨身上沉睡了起來。矇矓中,只聽見海晨和同學們的低聲交談,然後,他們叫喚她,她卻倦乏虛弱得怎麼也起不來,然後,有人抱起她,彷彿走了好一段路,進人一個溫暖的房間,她才又沉沉睡去……她睡了好長好長的一覺,悠悠醒來,竟然躺在醫院裡。

    「我是在什麼地方啊?」

    轉動著眼珠,她看見雍海晨、林慶隆、張漢基、馮娟娟等六、七個人圍在床邊,異口同聲地說:「醒了,醒過來了!」

    「我們不是在露營嗎?怎麼在這裡?」

    姝嫻看著床邊掛著的儀器,茫然地問。

    「是啦,你現在在郊外的政府醫院露營啦!」

    張漢基促狹地回答。

    「對啦,你被山上的鬼嚇到,發高燒打敗仗啦。」

    林慶隆一唱一和。

    還是海晨正經多了,嚴肅地說:「李姝嫻病得不輕,要讓她的家人知道才好。」他轉身問姝嫻,姝嫻說家裡只有阿珍在,父母都出國去了。轉念一想,又說:「就麻煩你們打電話告訴阿珍,請她通知這個人來接我。」

    姝嫻借了紙筆寫了電話號碼和名字,遞給張漢基,請他去打電話。半個小時後,阿珍的電話打到政府醫院來,說她找不到那個人,是不是可以請別人來接。姝嫻任性不肯,說非要叫阿珍找到那個人,否則就不回去。

    「大小姐,我們雇計程車送你回去,還不是一樣?」

    馮娟娟勸說。

    姝嫻仍是不肯,眾人只好陪著從中年等到半夜十一點,才終於盼到那個李姝嫻執意要等的人物匆匆趕到。

    姝嫻一看到他,病如同好了一大半,歡呼又嬌嗔地說:「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那人一到床邊,姝嫻就抓著他的手,千百種女孩子撒嬌的姿態都活現出來。

    「那麼嗲,那麼親熱!」

    林慶隆低聲向張漢基扮鬼臉。

    「這傢伙到底是誰?好帥啊!」

    「看也知道,是李姝嫻的男朋友!哎喲!實在令人嫉妒。」

    幾個人交頭接耳地評論,聽得海晨心煩意亂起來。他在一邊冷眼旁觀,只覺得那人似曾相識。

    姝嫻目中無旁人,仍在扯著那人撒嬌,一迭聾的埋怨:「怎麼現在才來?爸爸和媽咪都不在,就沒有人管我死活啦?」

    「怎麼會,這種大年假我都不聽電話的,直到晚上阿珍才找到我。」

    那人被姝嫻纏著,這才想起沒和房內的人打招呼。於是一個個握手問好,輪到了海晨,海晨特意問他:「請問貴姓?」

    那人一邊從西裝口袋掏出名片,一面說:「小姓陶,陶宗舜。」

    海晨接過名片,迅速地掃視一眼,隨即放入口袋。

    「姝嫻讓各位這樣辛苦地照顧,我實在不知道要怎樣答謝各位。等她身體恢復了,再設法報答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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