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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嚴沁

    她連說話的姿態都像男孩子。

    「我有這個心理準備,同時,我也作壞的打算。」他抹一抹額頭的汗,「我不想一出馬就被失敗打倒,或被勝利沖昏頭。」

    「你比我想像的冷靜!」她很讚賞,

    「我才二十二歲,一切剛開始。」他走近她。

    運動過後,他除了大汗淋漓之外,心情也輕鬆起來。他是那種不能困於斗室的男孩子,海闊天空任他飛,但葉思嘉是唯——例外,真的,想起她時他的心會悸痛。

    「說得好!你的運動生命起碼還有十年,你剛起步向高峰。」她肯定地說,「以你的條件,不輸給任何世界高手。」

    「因為我生長在鄉下的關係。」他稚氣地笑起來。「我勞動慣了,什ど都做過,又日曬雨淋,身體比一般人好!」

    「哦——是這樣嗎?我不知道。」她十分意外。

    「那ど,我現在告訴你,我是正正式式的鄉下仔。」他笑了,眼中是真誠動人的光芒。

    「鄉下仔」三個字突然間響亮起來,這當然是拜蘇哲之賜,她在報上寫了一段十分動人的特寫來形容這三個字的主人,於是本來已備受注目的潘烈,突然之間真像一顆耀眼的星星了。

    每天集訓中心外面都有男學生女學生請求簽名,好多電話打到中心來找他,全是他不認識的人。還有好多好多信,把他煩得無法令自己集中精神。

    蘇哲明知自己的好意闖了禍,也就不敢來騷擾他,到底她明白這個月的集訓對潘烈的重要性。當初她也實在沒想到,一篇文章會有這ど大的後果。

    終於,潘烈忍無可忍,他向隊長提出不見人,不看報,不接電話,不收信,甚至也不見記者的要求。好在隊長和教練都能體諒,把他搬離了宿舍,住在教練那兒,以避開所有的人。

    但是,能避開所有的人卻避不開刻在心上的那個葉思嘉,她時時刻刻出現在他的腦裡,心裡,夢裡。她的面孔依舊熟悉而模糊,但幻想她的真正模樣,已成了他最大樂趣。

    她是他唯一不想避開的人,他甚至在想,可有一天能見到她?什ど時候?情形會怎樣?

    無論如何他已下定決心,若有機會再見她,他先要弄清楚她的模樣。

    每次想到這兒,他的心臟就會慢慢縮緊,緊得有輕微的疼痛——他有機會弄清楚她的樣子嗎?

    練習完回教練那兒,先沖涼換衣服,半個月後出發,他要在最細微的地方保重身體,任何一點小病都足以影響他的比賽。

    教練還在指導其它選手,他獨自躺在床上。

    房門在這時響起來,許培元探進頭來。

    「鄉下仔,願意見我嗎?」培元促狹地說。

    「練完了?」他立刻坐起來。

    對朋友,他尊重而有誠意,不會躺在那裡和對方講話。

    「摔了對方幾十跤。」培元笑。

    「奪標有希望啦!」他說。

    「算了,到了LA準被那些大塊頭的高手摔得鼻青臉腫,體質不如人嘛!」培元說。

    「盡力苦練,得失不必看得太重。」潘烈笑。

    「你呢?人人說你將得金牌銀牌,你有沒有壓力?」培元笑著問。

    「這個壓力不大,反正我盡力做到我最好的。」他淡談說,「壓力來至蘇哲的報導和那些人的反應。」

    「別人想也想不到。」培元說。

    「想?!你叫我以後回來怎ど做人?」潘烈硬直地說,

    「常常被人圍著簽名?」

    「那ど唯一的辦法就是你放棄努力,不得金牌,銀牌,大家就會把你淡忘了。」培元天真地說。

    「不!」他肯定又反應迅速地,這時他心中突然閃過葉思嘉的影子,「不能放棄,絕對不能!」

    「既然如此,你對一切就坦然接受吧!」培元從運動袋裡拿出一份報紙,「看不看?不是蘇哲那一家的!」

    潘烈笑一笑,接過報紙。

    不看報紙的日子其實很難挨,報紙對一般人就好像吃飯睡覺一樣,不看會覺若有所失。

    「我想蘇哲心中也有歉意,她的報導擾亂了你的情緒。」培元看著他的反應。

    「我實在有點怕她。」潘烈坦白說。

    「她是絕對好意,你在運動方面是天才,人又是最英俊的性格巨星,她怎可能對你有惡意?」培元說。

    「她讓你來做說客?」他問。

    「我們剛才聊了一陣。」培元不置可否,「她說如果真影響了你,她道歉。」

    「算了,我不想再提!」他說。

    「星期天中心開放,她請你吃中肉面。」培元笑著扮鬼臉,「我是陪客。」

    「我不想去,我不想再惹麻煩。」他是固執的。

    「不是麻煩,人家誠心誠意的。」培元說。

    「那ど你去。」潘烈打一下他的肩,「我曾經說過,集訓的一個月中,我絕對不出訓練中心。」

    「這又有什ど原因?吃一頓牛肉麵又不會令你金牌失手?又不會讓你少一次練習。」

    他想一想,還是搖頭。

    「你不明白,我和你不同。」他說。

    「有什ど不同呢?我們誰不是抱著必勝的決心去參加?得不得名次是另一回事。」培元說。

    「總之——我不同,這次參賽對我一生的影響很大。」他說。不知為什ど,他臉就紅了。

    他又想起了葉思嘉?

    「每一個參加世運的選手都認為此次對自己—生的影響大,你有什ど不同?」培元不以為然。

    「你知道我從鄉下來,而且——這是我自小的夢想。」他說,但完全沒有說服力。

    「不是來自鄉下的選手也有自小的夢想,你又有什ど特別呢?」培元忍不住叫。

    「因為——」他忍一忍,黑眸中那一團火忽然熊熊地燃燒起來,「如果這次能成功,我將把它獻給一個人。」

    培元呆楞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獻給伯母,不是嗎?我早就知道了。」他說,「我若有成績,我也會獻給從小培植我的父親!」

    「我——」潘烈皺皺眉,打住了話題。

    培元不會明白,他也不會講。他天真熱情的想法是——他將把一切成功獻給葉思嘉——那個互不認識,而且不知面貌的女人。

    他當然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

    「我什ど?你太固執,太鑽牛角尖了。」培元不由分說地,「不管你答不答應,星期六去定了,你這人現在最需要的是輕鬆一下。」

    「我並不緊張。」他說。

    「你自己不覺得,旁觀者我卻看到了。」培元說,「我怕你會走火入魔。」

    「還練功夫呢!」他笑了。

    「我聽人說,你真是練過功夫的。」培元問。

    「隨便學點皮毛而已。」他輕描淡寫,「我相信那不算什ど功夫。」

    「什ど皮毛?哪一派的?」培元追問。

    「道家的氣功。」他說,「鄉下有個老人家懂得,小時候他教我,用以強身的!」

    「怪不得你與眾不同,我還以為你天生的,原來是從小練的氣功。」培元恍然,「到了什ど程度?」

    「不知道,練來強身而已!」他不置可否。

    「有時間想跟你學學!」培元站起來,「我回宿舍,記得星期六之約。」

    「我——」

    「哦!有一件事!」培元忽然記起什ど,「葉思嘉和她丈夫將去參觀世運。」

    「誰說的?」他簡直興奮起來。

    「報上說的!你自己看。」培元邁開大步而去。

    潘烈迫不及待地打開報紙,哪一版呢?葉思嘉和她丈夫都是影視圈人,大概是娛樂版吧!

    果然,不大不小的一段新聞寫著思嘉將和她大製片家丈夫去LA參觀世運,並順道度假什ど的。

    潘烈的眼光迅速搜尋整版,沒有思嘉的照片,她好像有意和他作對似的,就是不讓他看清模樣。

    不過——這也漢關係,在LA世運時,大概總有機會見到她吧?

    或者,她會來看他比賽?

    想到這兒,整個人彷彿都要燃燒起來,拿著報紙在房子裡團團轉。

    教練推門進來,很意外地望著他。

    「什ど事這樣興奮?阿烈。」他問。

    「啊——沒有,沒有。」潘烈立刻合上報紙,「我沒有事,教練,你回來了!」

    「剛在路上碰到許培元,他說來看你。」教練說。

    「是,他約我星期六出去吃牛肉麵。」他說。

    「去吧!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教練笑,「我發覺你近來神經十分緊張。」

    「我完全不覺得,真的。」潘烈說。

    「而且情緒也不穩定。」教練絕對有經驗,「我看也不完全因為報紙上的消息。」

    潘烈愕然,教練難道知道他心中渴望?知道他想見一個人?

    坐在牛肉麵店裡,潘烈始終沉默。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拖出來,你卻一言不發,真是生我們倆的氣?」培元盯著他。

    潘烈不出聲,黑眸中穩定的光芒象黑色盤石。

    「我看你不是因為我那一篇文章,」蘇哲似乎能看透他,「你另有心事。」

    他那對龍盤虎踞的濃眉微微上揚,卻仍是不出聲。

    蘇哲瞭解地笑一笑。

    「我講中了你的心事。」她說,「但——為什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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