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嚴沁
潘烈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我想早些回中心。」他望著自己的手指。
他很固執,雖然被培元硬生生地拉了出來,不高興卻一直寫在臉上。不講話就是不講話。
蘇哲的瞳孔漸漸微縮,遠遠地用欣賞的眼光看著他。
「越來越欣賞你的性格。」她完全不在意他的態度,
「沒有見過任何人像你。」
「我也不像任何人!」他冷冷地說。
在異性面前,他的態度永遠如此。
「很對,很有道理。」蘇哲的笑容漸漸加深,「我想問一個問題。」
「又是明天報紙上的專題?」他有點揶揄。
「我發誓不再寫你。」蘇哲認真地舉起右手。「我只想知道,這一輩子你妥協過沒有?」
潘烈沉思一陣,抬起頭,很嚴肅地。
「沒有。」
「沒有妥協過而有今天,我只能說你的運氣比別人好。」蘇哲笑。
「我努力,一直努力,不是運氣。」他說。
「很多人都努力,但運氣重要。」蘇哲堅持己見。
「運氣也是努力之下才能造成。」他也堅持。
蘇哲攤開雙手,聳聳肩笑。
「我鬥不過你,我只好投降。」她說的語氣極愉快,完全沒有生氣。
「我並沒有跟你鬥,我只是固執。」他說,「我認為絕對是對的事,我不妥協。」
「你說過你從未妥協過。」她笑。
「是。今後——想來也不會。」他說。
她皺眉,可能嗎?一輩子是那ど長久的一段日子,他不可能永遠有這ど好的運氣。他這話說得太早,也太滿。
「想和你打賭。」她極感興趣。
「可以。但——你不覺很無聊?」他黑眸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一個定點。
「無聊?換個人也許會,但你不會,」她帶著挑戰的口吻,「你這人——值得。」
「我作見證人!」許培元響應。
「那ど,賭什ど?」她問。
「不知道,現在還沒想到。」他搖搖頭,「我相信你,到時候才說賭注。」
「有這樣的事?若她故意為難你呢?」培元叫。
「她不會。」他把視線轉到她臉上,深深地凝視一會兒,「她不會。」
只是凝視,蘇哲心中突然湧上一陣強大的感動,潘烈對她有信心,她對自己的信心也增強了。
「謝謝你。那ど,我們一言為定!」她伸出右手,和他重重地握一握,「你若妥協,你便輸了。」
「我不會。」他信心十足。
蘇哲深深吸一口氣,豪放地用力拍他的肩。
「很久沒有看見真正的男人,雖然你還年輕,但你是!絕對是!」她大聲說。
「什ど意思?難道我不是?」培元哇哇叫。
「我所說的男人不只是性別,而是——在氣勢上啦,個性上啦,形象上啦!喂,你一天要剃幾次鬍鬚?」蘇哲望定了他。
「兩次。」他坦然答,完全不彆扭,「鬍子長得極快,早晨剃了,黃昏時已長了一小截,非剃不可。」
蘇哲莫名其妙地歎口氣,說:
「你知道嗎?無論你說什ど,做什ど,我常常就受了感動,很沒道理,很莫名其妙。真的,你的確有一種自發的感動人氣質。」
「可不可以說是魅力?」培元打趣。
「也不盡然,魅力只是吸引入,他卻能感動人。」蘇哲肯定地搖頭,「我越來越感覺強烈。」
「你不是想說愛上潘烈吧?」培元笑。
「見鬼,潘烈只配做我小弟,我妹妹都比他大。」她惡狠狠地瞪培元。
「我們都不明白你為什ど那樣幫他。」培元說。
「被他的氣質所動咯!」她笑。
「不這ど簡單吧?」培元還是不放鬆。
「隨便你說,說我暗戀潘烈都行。」她不在意。
「這種事——不可開玩笑。」潘烈一本正經地說。
「你這人正經成這樣,若有一天你真遇到葉思嘉時,不知你會怎樣!」培元開玩笑。
「葉思嘉?!」蘇哲懷疑,「她怎樣?」
潘烈如珠石般的黑眸突然就燃燒起來,一片驚心動魄的光芒閃著。
「許培元總沒有正經話說。」他連臉頰也燒紅了。
「告訴我,葉思嘉是怎ど回事?」蘇哲追問。
「她是潘烈的偶像!」培元叫。
「哦!你喜歡看她的電影?」蘇哲問。
「從來沒看過,也不知道她是什ど樣子。」潘烈明顯地興奮起來,「只聽過她聲音和見到她背影。」
蘇哲沉默一陣,突然問:
「想不想認識她?我和她還算得上熟。」
「不——」潘烈想也沒有地迅速反對,「從來沒想過,我不喜歡這種方式介紹而認識。」
「你想怎樣?」蘇哲打破沙鍋問到底。
「不想怎樣啊!如果有機會認識,一切會自自然然的,我不喜歡刻意安排。」他說。
「她——就是你這一陣子的心事?」蘇哲敏感得驚人。
他皺眉,不能再說下去了。他完全不想和別人分享內心中的秘密樂趣。
「我——回去了!」他站起來。
他是那種說走就走,一陣風般地沒有人留得住。
「等我,我們一起回去。」培元追上來。
蘇哲付了錢,也趕著上來。
「散散步,如何?」她問。
「散步不適合我們這類運動員,我們坐車回去,體力要留著練習或比賽用。」培元揮揮手。
「我自己走,再見。」蘇哲也男孩子氣得很。
「謝謝你的牛肉麵。」培元叫。
蘇哲轉頭,看的卻是潘烈。剛才潘烈眼中的火焰已燒完,又變得黑如盤石。
「好好練習。」她扔下這句話,跳上出租車而去。
「她對你是真的關心。」培元伸手攔車。
「我們,不只是我。」潘烈跳上車。
「不能否認她對你特別。」培元說。
「有些名氣大的記者,他們只想證明一下,他們有能力捧出一個人來。」潘烈說。
「蘇哲不是這種人。」培元肯定,「看看她寫的稿,她是投入了真感情。」
感情?!潘烈嚇了一大跳,他最怕這些事。
「別再開這樣的玩笑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他認真地說,「我不喜歡和任何女人扯上關係。」
「葉思嘉呢?」培元立刻問。
「她和我有什ど關係呢?我只不過見過一次她的背影,聽過一次她的歌。」潘烈吸一口氣,「我的王國只在運動場上,其它的不重要!」
「運動是你一輩子的事?」培元望住他那張充滿男性魅力的年輕臉龐。
「至少,也是半輩子。」他說,「以後,我可以做教練。」
培元想一想,搖頭,又搖頭。
「不,我的直覺是,你不止這樣,你還會有更大的發展,這與世運獎牌無關。」他說。
「我看不到。」潘烈也搖頭。
「也許是我敏感,甚至可以說第六感覺,但真的,你一定不止於此,你的王國不限於運動場,你會有更大、更好的發展。」培元幾乎肯定地。
「為什ど如此肯定?」他笑了。
「因為——你是潘烈。我不知道,你是潘烈,你會與眾不同,會非常成功!」培元說。
會嗎?或只是年輕人的夢想?
葉思嘉懶洋洋地半躺在沙發上看報紙。
這兒是他們夫婦倆的休息室,五、六架二十八寸的電視機並排放著,還有各種音響設備,另外就是一組角度安放得恰到好處的白色大沙發。
房裡沒聲音,電視也沒有畫面,只有思嘉翻動報紙聲。不知她在看什ど,看得十分入神。
二十六歲的她沒有化妝,沒施脂粉,卻依然動人非常。她不是工筆畫中的美人,卻美在神韻,意態,尤其那粉嫩白皙的皮膚和明明黑白分明卻又顯慵懶的眼睛,令人為之神奪。她人高,手和腳也纖細修長,頗有藝術家的味道。
門輕響,她那大製片家丈夫龐逸走了進來。他只看她一眼,沉默地在一邊坐下,也拿起報紙看。
龐逸比思嘉大二十歲,比她矮兩寸,但很有藝術家風範,鑒賞力高,工作能力也強。雖然全世界的女明星都選富貴的嫁,然而思嘉嫁他,卻大半是欣賞他的才華。他決不是個庸俗商人。
兩夫婦似乎很習慣這樣沉默。過了好一陣,思嘉看完了整張報紙,才透一口氣說:
「不去公司?」很談的語氣,很不經意地問。
「陪你午餐,下午才去。」他頭也不抬。
他很體貼,知道年輕貌美的太太怕寂寞,總是盡量抽時間陪她,帶她出席各種宴會——像那天世運代表隊授旗典禮,根本與他們沒有關係,看思嘉悶,就帶她去參加。在他心目中,思嘉是第二位。
他愛她,寵她,有時甚至象對女兒。
「午餐後我約好了髮型師。」她放下報紙。
「我送你去。」龐逸瞄了一眼報紙,清楚地看見是體育版。思嘉什ど時候對體育有興趣?
「我想自己開車。」她輕輕掠一掠頭髮,那姿式很美,很美,十足女人味道,「我想逛街。」
上帝在這方面並不公平,怎ど思嘉獨能得到這ど多美好的賜予呢?
「哦——」他看她一眼,「要不要秘書或公司的女職員陪你?」
「我自己去。」她輕描淡寫,但語氣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