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言妍
「我們所有人都是一國的。」她謹慎地說。
「那是天方夜譚。」傑恩冷笑一聲。
天空已黑了三分之二,只餘西方一點暗粉的餘光,防波堤上沒有人跡,更顯得波濤洶湧,荒僻孤絕。
「我要回去了。」芷喬再也不管他,轉身就走。
「好吧!」傑恩只好跟在她身後。
海風呼嚎,路又不熟,全是起伏不乎的石塊,在一團漆黑之中,只能憑遠方的燈火做為方向指引,但因為常常跌跤,路就這麼岔掉了。
「傑恩,我們走對了嗎?」芷喬害怕地問。
沒有人回答。
「傑恩,你在哪裹?」她大聲叫著。
只有海的聲音,呼過一陣又一陣。
「傑恩,妳不要開玩笑了!」她的腳軟了,人也不敢動,好怕下一步就是大海。
「尚恩!」她喊完才發現自己的荒謬,他人在幾哩外的旅館,哪能聽見她呢?
天呀!傑思會不會發生意外了?
突然,一隻手摀住她的嘴,她整個人被凌空駕起。本能的掙扎中,那人勒得更緊,幾乎要勒斷她的腰。
不知多久,她破人推到地上,嘴巴上的手仍不放鬆,一隻手電筒照到她臉上,她左閃右閃,眼淚流了出來。
「老地圖在哪裡?」那人惡狠狠地問,嘴像破布蒙住,說出的英文很模糊。
「我不知道。」芷喬設法出聲,並且猛搖頭。
「妳不知道,我們就把妳去去大海餵魚。」那人又說。
我們?難道歹徒還不只一個嗎?那樣的威脅反而引發芷喬心中崛強叛逆的一面,她回答說:「我就是不知道,你們把我丟到大海也一樣!」
一旁有哼哼呀呀的聲響,手電筒抖了一下,她看見了也被制伏的傑恩,他眼睛焦慮地看著她,彷彿要她不要那麼衝動。
兩個歹徒低聲交談,芷喬開始出冷汗。
「對方要我們別鬧出人命。」一個歹徒小聲訊。
「看情況,我們只好先弄走她。」另一個人說。
他們把芷喬提起,手電筒照出了牆角、草叢和碎裂的石頭。她想做最後的抗爭,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走了一段路,海的味道愈濃,他們一定想用船送走她,芷喬絕望地想。
忽地,身後一團力道向前推,幾個悶聲,芷喬才發現有人打鬥。她抬起滾落在地上的手電筒,照出了兩個黑衣蒙面人,還有和他們接招的尚恩。
這不是演電影,拳拳都可以重傷致命,芷喬摒著氣息,心像要跳出來。接著,傑恩也出現,吼叫一聲,加入戰場,那兩名歹徒見情勢不妙,拔腳就往黑暗中遁去。
尚恩追了一會,實在太過冒險,只好作罷。
芷喬手上的光及視線一直落在歹徒的方向,一回過頭,卻對著尚恩憤怒的雙眼,淺褐的人像燃燒的星子。
「我可不是超人,每次都會及時出現!」他的聲音也像一把火。「妳不是說不走遠嗎?我不是警告過妳,不要亂逛嗎?」
他總有本事讓人像做錯事、低智商的孩子。芷喬直覺想說對不起,但自尊心叉阻止了她。
「都……都是我,我強迫芷喬到防波堤的。」傑恩的氣勢弱了一大半,有些喘懾地說。
「強迫?她為什麼要聽你的?她已經是大人了,有頭腦有判斷力,她自己應該清楚這趟旅行的危險性,她若要任性而為,就只好拿她的生命和大家的生命開玩笑。」
尚恩冷嘲熱諷後,叉直接對她說:「以後妳就跟著我,在我的視線之內,寸步都不得離開。」
「嘿!這太不合理了吧?芷喬怕你,她跟著你,不活活被你嚇死才怪!」傑恩的嗓門又大起來。
「被我嚇死,總比被殺死好吧?」尚恩氣唬唬地說。
「芷喬恨我就好,我可以保護她,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我不在乎什麼「朝陽」,只在意芷喬的安全。」傑恩不甘示弱地說。
「那麼今天怎麼說?你根本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因為你的一己之私,還差點她去了性命!」留恩失去了一貫的冷靜。
「今天……今天只是個意外!」傑恩辯著。
「意外?」尚恩大聲咆哮起來,「我告訴你,我們不能容忍任何一個意外。這不遊戲,也不是玩耍,我希望事情結束後,每個人都毫髮無傷地活著,妳明白嗎?」
傑恩怨視著哥哥,胸膛用力起伏,最後叫著:「這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你擁有一切,現在連芷喬也要搶走。你就是看不慣和芷喬在一起,你就是無法接受芷喬是我的,妳不能容忍她喜歡我而排斥你!」
四周極靜,只有海濤聲。久久尚恩才開口,聲音像由齒縫發出,冷得今人心頭一~,他說:「芷喬不是妳的,從來不是。你有貝齊,她才是妳的,你應該牢牢記得!」
芷喬猶在驚嚇中,被他們兄弟一來一往的唇槍舌戰弄得更昏頭脹腦,一句還沒聽清楚,又來另一句,充滿耳裹的英文像雷雨後崩塌的乳石,滾個不停,壓成一堆,所以當尚恩喊她的名字時,她嚇得手電筒差點摔落。
「跟我走吧!」尚恩對她說。
「不!芷喬跟我!」傑恩立在原地說。
芷喬呆在那兒,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彷彿他們要求的不僅是回旅館那麼簡單的事。兄弟倆都瞪著她,一雙淺褐眸子,是她又愛又怕的:一雙深褐眸子,是友善親和的,往哪邊跨都不對。
另一道光束照亮了他們三個人,芷麗匆匆跑來說:「老天,終於找到你們了,先是兩個沒回來,後來尚恩也失蹤,簡直是一出驚魂記,到底怎麼一回事呢?」
芷喬鬆了一口氣,跑到姊姊的身邊,有些結巴說:「沒……沒事,只是人黑,所以迷路了。」
「沒事就好,瞧妳的手涼成這樣。」芷麗拉著妹妹說。
「回去吃飯吧,飯後還有很多事要做。」尚恩一馬當先,大步地朝商店區走去。
芷喬知道他怒氣仍未消。只是不懂,他可以對她百般哄騙示好,但一變臉,又可以凶得做仇人冤家。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呢?一隻能任意揉捏的小螞蟻嗎?
她偏不讓他趁心如意。在內心,她仍要努力遠離他,僅管愛情不能阻止,但傷害絕對不會再多一分。
道一趟渡輪走了半天,旅客並不多,除了芷喬一行人,就是一些當地居民和釣客。
他們午後到德渥鳥時,比爾族長和彼得已在小小的碼頭等他們。
德渥島只有南北兩個小鎮,相隔兩小時的車程。南鎮比芷喬想像的熱鬧,有面對大海的市街,除了原住民,白人也不少。
「德渥島是海岸山脈伐木的集散地。」在船上,尚恩普介紹說:「以前還一度有紙漿廠、礦泉水廠,吸引了不少人潮。」
「那都是我們傳家投資的。」世欽在一旁補充,「只可惜成本太高,族人又不爭氣,只好一一關閉。」
尚恩這個叔叔也是芷喬躲避的對象。她初見他時,一直有戒心,後來由他那鷹鉤,芷喬想起他曾到畫廊對母親威脅利誘,想逼出老地圖的下落。
印象中,傅世欽是很計較陰險的一個人。
「這裹風景優美,像個世外桃源,應該很有觀光價值吧?」芷麗很有興趣地間。
「妳還真有眼光,不過那是另類的觀光價值。」尚恩微笑說:「前幾年這裹人口
外流得很厲害,這兩年又回流,妳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芷麗很專心地聽。
「這就是妳上次提到的世紀末心靈宗教流行的一部分。」尚恩又侃侃而談,「有;很多住在都市的白人,因無法解脫內心的苦悶,紛紛嚮往印地安式在山林中簡單及屬靈的生活方式。如果妳待會看到穿著皮衣戴羽毛的金髮碧眼族,千萬不要驚訝。」
芷麗和尚恩靠在船弦,順著這話題談得十分熱絡,芷喬在一旁看了頗不是滋味,她真羨慕姊姊的自信,可以輕易地與尚恩溝通,並得到他的讚揚。
十二歲認識尚恩起,她從未得到這種平起平坐的待遇。
上岸時,她的臉色極不好,有點想吐,偏偏比爾族長一看到她就問:「Joy恢復記憶了沒有?」
「還沒有。」尚恩看她一眼說。
「怎麼會呢?她會不會想隱瞞什麼?」比爾族長一副質疑的模樣。
「她失去記憶四年,一下要恢復也不容易。」傑恩替她說話。
芷喬有些心虛,雙眼望著地面。好在她沒有說出來,否則如何解釋,他們也不會信,她恢復了所有的記憶,就是獨缺後面那一小段。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何況他呢?
在等卡車裝貨時,芷喬和芷麗在彼得親友開的印地安店裹參觀。牆上掛的許多皮用天然染料繪得多彩多姿,她們最感興趣的是一小瓶一小瓶的熏香,註明不同的花及提煉方法。
如風的笛聲由音響傳出,帶著極深的禪味,像一個人正坐在高山上閉目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