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辛悌
「小丫頭,要暖床還輪不到你啦!」老漢依舊出言不遜。
「我……才不是……」
「夠了,你該死的侮辱了自己,也羞辱了女兒。」抓起老漢的衣領,景焰瞇起眼睛直接威脅。敬老尊賢的道理不適用於此刻,賣女兒的人已經喪心病狂,無法訴之以理。「怕是你欠了鄭家賭債,需強押女兒上門抵吧。記住,你的女兒已經賣入景家,約滿之前,都是景家的所有物。再有第二次相同的事情發生,小心手不管用。」
第五章
在那雙精明眼神的指責下,老漢瑟縮了會兒,顯然被說中心事,但臉上依然帶著挑釁的神情。
「我……我也是為了給大家好日子過,才去賭的。哪知道運氣不好,再多點錢,等我轉運後,鐵定能賺回千百倍的銀子。」搓搓手心,他臉紅脖子粗地強辯著,「有錢如景府懂啥,窮人家的日子有多難熬,有了這餐連下餐在哪裡都成問題。街角的阿輝也是靠賭錢才買屋置產的,每天都有那麼多人在賭場裡,也沒瞧見誰因此家破人亡啊。」
「阿爹,我快被你氣死了,消息也不打聽清楚。阿輝的錢來得容易也去得快,那間房子在短短的三個月內又易主,甭說沒剩幾個錢,還欠下一屁股債。」荷花聞言立刻吐槽,「我還聽說連他八十歲的老母親都去行乞才能求得溫飽,難道你不知道嗎?」
「賺到錢才重要,反正有錢之後我就會洗心革面。」他嘴硬起來,「哼,等我女兒約滿後,大家走著瞧。」
心灰意冷,她老爹怕是陷入流沙般的煉獄中,從此無法自拔。體認出這道理就夠了,已經足以讓她的心死過千百次,沒有任何牽絆。這次的賣身就當是做為養育之恩的補償,從此兩不相欠。
鐵了心,狠下情,切斷過往的愛恨情仇,只盼為父的他終有一天能懂得,別再製造第二個悲慘事件。
「沒有下次了。」
「胡說,我是你爹,永遠都是。」老漢顯然對女兒的孝順相當有信心。
「不。」冷著聲音,荷花說出自己的決定,「只要你離開後,我會請求景太夫人允婚,立即嫁給阿祥,永遠地逃離魔掌。」
「死丫頭,你把阿爹的養育之恩放在哪裡?」老漢有些慌了。
「恩情在你一次又一次賣掉我的時候逐漸消失無蹤了!如果我被賣到鄭老爺那兒,永無自由之日。」
「那……那不一樣啊,你是去享福的……」
「因為少爺的慷慨大方,才讓我有機會重生。」儘管臉色慘白,荷花依然走近親爹的身邊,急促地低語,「爹,直到現在你還認為兒女都能賣的嗎?如果你也曾被親爹娘賣過,你會甘心嗎?別再賭了,少個我或許不算什麼,但下回可能連年幼的弟妹都沒了。」
「荷花呀,你只是在旁人的慫恿下一時昏了頭,等日後想清楚,會回來求我這個做爹的。」
「放心,沒有那一天的。」阿祥勇敢地站出來,緊緊握住荷花冰冷的小手,給予勇氣與溫暖。「荷花會一輩子幸福快樂,就算當貧窮夫妻,我們在精神生活上,一樣能得到美好。」
「貧賤夫妻百事哀……」
「夠了,離開景府。」景焰下了指令。
「老頭子,走啊,拿了錢就快快滾出去。」
強拉著老漢的衣袖拖行,任憑他如何掙扎也不肯鬆手。景福得到主子默許的同意,巴不得立刻將無恥之徒趕走,免得看多了人間的沉淪慘狀,連心也跟著低蕩灰暗。
戲終究該落幕,看著父親佝僂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對曾經擁有的父女關係而言,這一別將恩斷義絕,無法回到從前。荷花強忍的淚水如決堤般傾下,抽噎的聲音在四周迴響。
樊悠閔搭著她的肩頭,輕聲地安慰著,並對阿祥道:「阿祥,千萬別再讓荷花難過。」
「放心吧,說到做到,我會努力工作,讓荷花安安穩穩地活下去。」他伸出雙手給予最溫柔的安撫,荷花轉身撲倒在阿祥的懷中,哭得淅瀝嘩啦。
「少爺、小悠還有景總管,各位都是最好的見證人,未來就算生活中有風風雨雨,我對荷花的照顧絕不會減少。」
眼角偷偷瞧著站在旁邊傲然挺立的景焰,正對她展現笑靨,樊悠閔感到心中凍結已久的寒霜開始融化。
呵,原來他也有善良的一面,今天終於見識到。
***
「猜猜看我是誰?」從身後蒙住她的雙眼,景焰開玩笑地問。
「少爺,別老愛玩遊戲,又不是小孩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拉開他的手,樊悠閒轉過身,恰恰對上他的眼瞳,她羞紅著臉低下頭,「老愛尋我開心,教旁人看了不好。」
自從上次荷花的爹來鬧過之後,仗義相助的景焰讓她內心有了小小的妥協,起碼不再繃著臉相對,或多或少有了笑容。貼近的相處下來,逐漸消除許多主觀的成見。
「旁人?」他顧左右而言他,「哪個人呀,我怎麼沒瞧見。」
「當然沒有人,哪個人好大膽子,敢隨便在書齋裡晃蕩。
「呵,既然沒有人,豈怕有人看見。」他順勢勾住她的頸項,「小悠丫頭,你說是或不是。」
「拜託,別鬧了。」她抓下他的手,蹙緊眉心。
「唉,不好玩,你真是禁不起玩笑。」景焰歎口氣。
「誰跟你玩來著,我還要工作,少爺請讓開些。」
「小悠……」
難得跨入書齋中,太陽西下之際,景太夫人遠遠地就看到寶貝孫子和一個奴婢打扮的女子有說有笑。
「那丫頭是誰?」皺皺眉頭,她的心頭直泛嘀咕。
難得見到狂妄的景焰出現近似溫柔的表情,在那陌生丫頭的面前,柔情似水的模樣,細心呵護的程度,幾乎融化旁人。
他的柔情給錯人,特別在新婚妻子趙冠容回娘家的時候,若是惹出醜聞來,將來怎麼說得過去。
「回太夫人的話,是少爺的丫環小悠。」亦步亦趨的景福看了眼後趕緊回答。
倏地停下腳步,她在腦海中逡巡這號人物,卻沒啥印象,「我記得宅子裡用的是徐婆子。」,
「稟太夫人,徐婆子因為年事已高,所以在年初告辭回鄉去了。」景福頓了頓,見主子臉上的疑惑未除,又接下去補充。
「後來少爺不愛有人叨擾,都是請丫頭趁著少爺外出的當會兒兼著做書齋整理的工作,沒安排專人。前陣子剛好讓小悠去打掃,加上她又識點字,能順便替少爺整理櫃子裡一大堆的書,所以才讓她直接待在書齋中。」
「小悠?打哪兒冒出來的?」景太夫人臉上的線條更形嚴肅,「府裡幾時有這號丫頭,我怎麼不記得。」
「說這丫頭的出現,倒也挺新鮮的。」景福搔搔頭,「就是少爺大喜那天,莫名其妙坐著馬車來到咱們這的姑娘家。我還納悶,明明已經過了請奴婢的時候,卻又增加進來的員額。」
「小悠?樊悠閔?」驀地想起她的來歷,景太夫人臉色大變,內心警鈴作響,表面上硬是不動聲色,「少爺跟那丫頭很熟?」
「熟啊!」
「哼。」她低咒了聲。
「說實在話,少爺對每個人都很好,但對小悠似乎挺感興趣的,常常見他們兩人逗嘴。當然啦,咱們家少爺的魅力本來就足以吸引城裡女人的注意力。」景福笑瞇瞇地看著遠處的兩人,除去門不當戶不對外,還真像對金童玉女……嗯,幸好少奶奶不在場,
「夠了,我要回去。」喝止景福的言詞,她舉步往回走。
「太夫人,你不去瞧瞧……」
「不必。」
「難道是小悠做了什麼事惹你不開心?太夫人請明示,我定會教訓她。」景福察言觀色後發問。
「那傢伙算什麼東西,能擾了我的好心情……」猛然住了口,她刻意擺出威嚴與冷淡。「景家的規矩是怎麼了,我臨時有事不過去,需要跟你報告嗎?」
景福沒膽造次,低下頭恭敬道:「小的不敢。」
「哼,不敢就好。」
邁開腳步,景太夫人步伐急促地前進。該死的樊悠閔,本以為做善事才收留的,原來真是小看了她,居然懂得利用討好景焰,做為接下來的籌碼,難不成還沒死心?
死命想拆開的兩個人,居然陰錯陽差地攪在一塊兒,不成不成,那會壞了江山大計。她得回去好好地盤算,讓孫子別發現真相,也叫樊悠閔露出狐狸尾巴,甭將計劃已久的遠景給壞了。
***
推開兩扇緊閉的紅色大門,輕巧地跨入其中,她目不斜視。
深宅大院中,總讓人有股緊張的氣氛,不由自主地感到寒童上心頭。她暗笑自己的沒見過世面,才會無端地害怕。
「你來了。」
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等待的時間過得特別慢,直到聽見聲音,她才緩緩抬起頭,見到一張威嚴十足的臉孔。
「是,聽說太夫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