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謝上薰
她這麼說,小棒頭便放心了,全心全意的代主子高興。至於中間少了儀式或少點什麼,她不以為那很重要,只要大當家珍愛她的寶小姐,便算十全十美啦!
姑娘家坐在銅鏡前的工夫硬是比男子多些,好在寶寶天生麗質,正當妙齡,不須塗脂抹粉,用不了太多時間便理齊雲鬢,不過也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我看小姐睡得那麼甜,真的是倦了,去回稟魁首,魁首叫我們別吵你,等你醒來餓了再吃。」小棒頭報流水帳似的道。「因為要照常熬參湯、燉補品,依禮我到廚房去知會一聲這家的老廚娘。順道瞄一瞄今晚的菜色,還算過得去,魁首命我們先來送禮可沒白送。不過,小姐若吃不慣此地的口味,我會另外為你煮點吃的。」
「別忙了。你隨便瞎張羅,倒顯得主人待客不周,掃了主人顏面。怎麼別人都吃得,就我吃不得。」
「是的,小姐,可是,參湯和燕窩是絕不可少的。」
小棒頭把話搶在前頭,她太瞭解這位小姐啦,只要找到一丁點理由,就會要賴不肯進補。
「不過住兩天就走,就省省吧!」
「這找可不敢作主,小姐。你去問大當家,大當家也會說長途車旅不便,參湯時常有一頓沒一頓的,好不容易歇腳幾天,正該好好補一補,否則哪有力氣上路?」
寶寶賞她一個白眼。「你是吃了偏心藥啦,不肯幫我省幾頓苦的?」
小棒頭忙搖手。「叫我欺上瞞下,我不敢。魁首那樣精明厲害,別說我瞞不了他,即使僥倖瞞過,一旦被他查出,我還有命嗎?」
「瞧你怕得這樣子,真是沒救了。」她眼珠子轉了轉,莞爾笑說:「反止我餓了,你就先把補品端來吧!」。
「可是,你晚膳還沒吃呢!」這很使下人為難。
「我不管。反正晚飯和補品,我兩樣只吃一樣,隨便你送哪一樣來都行。若是你向大哥通風報信,今晚我便一口也不吃,餓給你看!」
這分明是要無賴嘛!小棒頭苦著臉走出去,心裡想。,那個躺在病床上,文文靜靜、安安分分、乖乖巧巧的任由人哄著餵著的小姐是消失得形影不見了。秦寶寶死裡逃生復活啦,她小棒頭又得過著「捧大頭」的日子,一個頭兩個大。
事到如今,只好自我安慰:紅顏薄命嘛!
唉,醜媳婦見公婆——事事小心羅!
在這裡,且把時間往前挪,把鏡頭拉到衛紫衣二人剛到房家的那時,在後面宅院裡的一間耳房,胡天和胡地這兩個沉瀣一氣的兄弟,臭嘴尋畔的烏鴉,此刻倒像兩隻垂頭喪氣的癩皮狗,被頂頭上司陰冷冷的連罵帶損,差點永世不得超生。
雲非易真後悔收了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不該帶他們出來跑碼頭見世面,他們只配窩在鄉角落,當個無賴混混!
「你們說人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胡天囁嚅道:「就是沒找到屍體。說也奇怪,他中了我兩隻毒嫖,應該死在林子裡,可是卻找不到,大概被野狗拖去吃了。」兄弟倆商量妥當,絕口不提在林子裡碰見那對金童玉女和企圖搶馬之事,免得辦事分心,罪加一等。
「你是豬生的!」雲非易輕蔑地說:「你當這裡是你以前住的荒山野溝地,有野狗吃人的事?就算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沿途也有血跡可尋。」
就是這樣!
他喜歡揭他們的瘡疤,提醒他們曾在多麼糟糕的窮鄉僻壤裡鬼混,跟今日吃香喝辣的局面不可同日而語,應該心存感激,啣環結草以圖報。
他更喜歡隨時教他們明白,他們是兩隻蠢笨到極點的笨豬。
難得他們也想得開:只要不被宰殺,沒有比豬更好命的了!
於是,逆來順受,笑罵由人,雲非易既不能真宰了他們,只有出出氣,氣出完了,要他們出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胡氏兄弟如蒙特赦,跑得比人人喊打的過沖老鼠猶快三分。
雲非易咬牙歎道:「當真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才收了這兩個孬種劣貨。」
「他是房家的姻親,他的妹子雲山茶嫁給房明鏡做小,生了一個兒子,母憑子貴,屋裡屋外人人都叫她一聲「二奶奶」。
在北方做小老婆的地位卑微,沒人拿她娘家的人當正經親戚看,不過,一來房明鏡生性厚道:二來雲山茶像個福星.她一進門,大小老婆都有喜了,且生的都是兒子,大兒子是小老婆生的,二兒子是大老婆的,相差不過半個月,這使雲山茶的地位顯得有些微妙,正室生的是嫡子,她生的卻是長子。北方人最看重「嫡長子」,她少說也佔了一半,是以很得房明鏡寵愛,加上房夫人產後多病,家事幾乎全由她支配。
人說「水漲船高」雲非易這個大舅子也是很受禮遇。
「哥!」雲山茶親自拿兩個包子來,驚訝地望著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發生了什麼事?你氣成這個樣了。」
「那兩個蠢貨,懶牛上場屎尿多,真可以氣死人。」
「怎麼?」她放下包子,急問:「沒找到那老傢伙?」
「找是找著了,還賞了他兩隻毒鏢,照理該是死絕了,誰曉得竟然找不到屍體。哼!話是他們說的,真真假假也只有他們自己曉得。」
「你別說風涼話,事情的嚴重性已到了危危欲穿的地步
雲非易按住她雙肩,要她稍安勿躁。
「你放心吧,二奶奶,這幾天我會多留些神,不讓老傢伙靠近這宅院便是。他若敢出現,我總有法子扳倒那塊老石頭,把他壓碎成粉。」
「狠話好說,狠事難為,你當自己是江洋大盜還是殺人魔?」
「雖非殺人魔,可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他怪異地笑著。「把一顆攔路的老石頭推下山崖,使道路順暢好走,算得上是罪過?噴!」
「總之,事已至此,須快快解決他才好。」她沉重地說。
「要不然,乾脆提早下手,然後走人?!」他臉上浮起阻狠的笑意。
「你以為我不想?都怪你到現在才來。」她說得十分激動,幾乎是用嚷的,被雲非易低喝一聲,才雙眉深鎖低聲道:「這兩天你稍安勿動,家裡來了五個生人,不,六個,要加上馬伕。人多眼活嘴雜,等他們走了再干咱們的事。」
「怎麼一回事?」
「老爺的一個朋友突然來訪,同行的人有他的未婚妻,還有三名伺候的人和一名馬伕,光這派頭便使人不敢看小了。早在十天前,老爺已一再叮嚀我收拾幾個好房間,要灑掃清潔,換上新的蚊帳……」
「他到底是什麼來歷?」雲非易打斷了她的嘮叨。
雲山茶以半埋怨半警覺的語氣說:「不清楚。你也知曉老爺不是多話的人,只說是個遊走四方經商的朋友。我想,那些商客們五湖四海均走遍,眼皮子活得很,咱們可別在這節骨眼上露出馬腳,萬一給人捉著小辮子,這兩年全白忙了。」
「哪裡就像你說的嚴重,真是婦人之見!」雲非易回頭來冷笑。「一個鄉下立財主所能結交的朋友,說厲害也有限得很,依我看,不是暴發戶也是混充有錢大爺來此訛吃詐騙的角色,哼,我對付得了。」
「那就好。你能小心些,我就放心了。」她停了一下,重重歎口氣。「也不知人家的未婚妻是怎麼的金枝玉葉,出門也有兩名女婢隨行伺候,哪像我呀,唉!」
「他帶了四個僕人充場面,我手下就少了蝦兵蟹將?一個商人的胳臂再粗也擋不了我一招無影掌。」他以不可一世的聲調道:「你少來這副沒出息的樣兒,惹人發火!你要奴婢伺候,我隨時可買十個八個給你。」
這話便有點賭氣,雲山茶不得不放軟了姿態,似噴似怨地拋過去一個白眼:「俗語說得好:『寧為屋上鳥,不作房裡妾』,我是心有感慨才發了兩句牢騷,怎麼就要吃你橫眉豎眼、燒火剝蒜的轟我一嘴臭?!」
「誰叫你是貓見腥,脹破脊樑心。」雲非易嘰嘲地說:「吃了三餐館飯,忘了過去的出身,你如今有這種日子過,還不知足?」
「龜兒不要笑鰲,同一個洞裡歇!何苦自家人打自家人?」她拿話點醒他:不要月亮底下看影子,自看自大。
雲非易辨一辨她話中的味兒,若有所悟。
小心駛得萬年船,可別一時貪快,買了便直柴,燒了夾底鍋。
但他嘴上依然振振有詞:「你也太小心火燭了。他是飛來的燕子獨腳伙,我們可是本地麻雀幫手多。」
「在本地人眼裡,你我也是外鄉人,出了事,沒人幫親。」
「好歹你是房家的二奶奶。」
「只要正室夫人有一口氣在,我做人小妾永遠不算數。」
「你這是怎麼了,盡說喪氣話?」
「不知為何,這兩天我眼皮一直跳,心裡也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