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謝上薰
「如此貴重之物,怎會落在你手上?」衛紫衣對於冰吞銀絲軟鞭也只聽人傳說,並未見過,無法想像如此絕世之作會由人兜售到「金龍社」來,古思謙如何容得?因此心生疑念,不太相信。
「古濟人一生未娶,收我為養女,他仙逝那年,我不過十二歲。」她自自然然地回答,看到衛紫衣眼中懷疑的神色,又遭「軟鞭是養父留給我作陪嫁之用,可惜,他棄世太早,沒人教我武功,今生大概沒機會用上。每當我思及養父一生的精華傑作就要在我手上默默無聞地失傳,不教世人聞問,再過得十年、八年,江湖人只知有古思謙,不知有古濟人,簡直教我無法忍受所以,我想到為這件傳世寶物找個主人,所以,我便來到了『金龍江』。猶記養父曾說,假使『武林第一美人』仍在世,他要將此物獻以給她!寶劍贈英雄,銀鞭贈美人。一般的絕色女子顯不出銀鞭的價值,只有色藝雙絕的馮香蝶,既可使鞭抗敵,又能將銀鞭纏在腰間以陪襯她絕代之姿。」
群雄左右交視,這才明白她來此是為了寶寶。
秦寶寶不覺動容了,離座走近她。想到有人為她的生母特地設計製造一件獨門兵刃,既可防身又能當成一件飾物,就像衛紫衣腰間的那柄銀質軟劍,平日纏扣子腰,必要時卻是一件殺人利器,寶寶對去世多年的古濟人,油生感激之情。
「養父後來又歎息,可惜馮香蝶早已仙逝,這才決定轉送給我。」莊月色靜下來,一臉苦澀的表情。大概疑心自己只是這件寶物的「候補」繼承人,心裡有點不舒服。還好,她很快又釋懷了,畢竟馮香蝶的纖纖玉手從沒碰過銀鞭一下,乾淨得很。
「你擁有這件寶物,可真幸運,把它賣了豈不可惜?」寶寶眼巴巴的盯著她手中那只盒子。真是不起眼的東西,裡頭竟裝著一件稀世之寶?「你就把它放在這盒子裡面?」
「不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的道理我也懂得,為了將寶物平安送來子午嶺,韜光養晦將它藏於木盒中,總算不引人注目,一路平安的進入貴社。」她說,臉上現出鄖夷、嘲弄的神色。「萬萬想不到,賦人不在外頭而是在你們之中。」
群雄又變臉變色,席如秀第一個叫道:「這全是你的一面之辭,誰曉得你說的是真是假?這裡誰也沒見過狗屁『冰蠶銀絲軟鞭』,傳聞是否有誤且先不論,你如何證明它確實曾在這木盒子裡?人心難測哦,這年頭的女騙子可不少。」
「哈,說的好!」陰離魂平時愛和他鬥,遇見敵人時倒挺能同心協力。他的鍾馗臉一瞪起人,可比席如秀威嚇三倍。他冷酷地反諷問:「你自報的身份來歷是真是假,又能拿出什麼證明來?」
莊月色更為激動,話頭洶洶而來:「我明白了,你們想仗著人多來賴帳!告訴你們,辦不到。對付你們這群草莽人物,我老早有預防之策。當我上門求見,守山門的兩名漢子曾要我現出欲售之物,我照辦了,如今正好有他們來證明銀鞭確實存在。」
衛紫衣不得不慎重其事,叫馬泰去傳當時那兩名「衛山龍』進來,在等候的空檔,他詢問她:「我只當你是來賣劍的,怎麼又不是了?」
「我確實帶來一對鴛鴦寶劍,意欲求售,還擱在房裡忘了取來,因為當我發現銀鞭失竊,便亂了心神。」她神情一正,評斷道:『鴛鴦寶劍是一對的,最好別拆散,以免招來不幸;不過,比起銀鞭的貴重,一對寶劍加起來也沒它一半值錢。只因聽說了馮香蝶的千金目前人在『金龍社』總壇,我便千里迢迢趕來,心想銀鞭若歸屬秦姑娘,也不辜負了養父當初的心願。當然,我亦深知衛大當家出得起價錢。」
「說到底,就是想發一筆橫財嘛!」席如秀嗤之以鼻。「愛財如命」可不大符合有氣質的美女的形象,不過,怪胎除外。
「這年頭,沒錢可辦不了事。」她言下不勝欷吁。
廢話不是?群雄紛紛暗笑,本來美人就不大好養,加上若是身懷絕大的怪癖,沒有金山銀山可不太供應得起。
秦寶寶笑道:「不如先將鴛鴦寶劍拿來開開眼界。」
「也好,我去取來。」她將木盒擱在最近的小兒上,轉身走了出去。顯然不放心由旁人去取,群雄為了避嫌,也沒人肯自告奮勇。
不一會,馬泰帶了兩名衛山龍進來,是一對兄弟,叫石蟹和石魚。
據石蟹所言,確實曾目睹冰蠶銀絲軟鞭的神奇,說道:「看來好像一條銀白色的絲帶,約一丈長,寬兩寸多,真是漂亮,怎麼看也不像一件兵器。莊姑娘見我們不信,向我要火種。我點燃一根蠟燭給她,她竟舉著燭火燒灼那條帶子,結果絲毫無損,一點燒過的痕跡也沒有,我們這才信了那是一件寶物,心想或許魁首有興致見一見,便呈報上來。」
衛紫衣點點頭,讓他們下去。
大領主展熹憂形於色。「看來莊月色所言不假,東西確實在咱們這兒失竊,這可就糟了。魁首,可有應對之策?」
衛紫衣搖了搖頭。「事出意外,也只有隨機應變。不過,只要東西還在總壇,不可能查不出來,且等莊姑娘來了再商議。」
大夥兒心裡都很難受,這回「金龍社」可鬧了笑話,丟了醜,誰也沒興致多言語。
泰寶寶盯著那只木盒,心底愈發地好奇,恨不能親眼見一見冰蠶銀絲軟鞭的真實模樣,是不是美得似天上的銀河墜落凡間,卻又韌得像千年蠶絲百斬不斷?她手撫著木盒,心中不住揣想。這同時,衛紫農正奇怪莊月色久久不來,一瞥眼間瞧見寶寶正欲打開木盒,突然,一股不祥的預感使他衝口而出:「寶寶,別打開——」
為時已晚,寶寶才打開了一條縫,就見一道金光由盒內朝她疾射而來,總算衛紫衣的叫喝使她本能地舉臂擋在面前。驀然感到有什麼東西咬住她的手腕上方,一陣刺痛使她怒目看去,霎時心神抖顫,竟是——
說時遲那時快,瞬間一道銀光閃過,一小截金色的蠕動物掉在地上,扭動兩下便死了個透。原來由木盒中射出來咬住寶寶右腕上方的,竟是一條不盈五寸的小金蛇!
衛紫衣疾揮銀劍斬蛇,但咬住寶寶嫩肌的蛇頭依然不放,他火速剝開,兩個小小的齒洞清晰可見,流出的一丁點血是紫黑色的。
蛇有劇毒!每個人臉色都變了,衛紫衣潤紅的臉色霎時轉為蒼白!在傷口上劃一道小小的十字痕,張口就臂,為寶寶吮出毒血。
這不過是轉瞬間發生的事,群雄震驚莫名。大領主展熹和二領主張子丹相互使個眼色,趕緊去追捕兇犯慶月色。
一室寂靜,落針可聞。
寶寶已然支撐不下去,軟癱在衛紫衣的懷裡。她感覺到在她面前是陰暗無底的深淵,眼神一片模糊,精神和肉體已陷入麻木狀態,黑白無常就快來了……
「寶寶!寶寶!你振作一點!你不能拋下我……」
啊!又聽到懷念的聲音,她要把這深情的話語永遠刻在心版上,不管上天或下地,她要緊擁抱住這份愛才得安息。
他又在呼喊了:「寶寶,寶寶,你告訴大哥,什麼藥可以救你?」
往事的回憶——出現在她眼前。和衛紫衣在郊外初次相遇,她扮成小乞兒,他非但不嫌棄,反而加倍的憐惜,令她自喪父後空虛的心靈再次被填滿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道不盡的點點滴滴。
然後,她回想得更遠,想到她和爹爹住在少室山的清幽竹屋裡的歲月,那麼多好玩的事情,她無憂無慮的在眾人的護翼下成長。有一年的夏天好熱,她看明智、明理、明月剃了個大光頭,瞧著挺涼快的,更覺得自己一頭長髮混在和尚堆裡,可夠怪異了,便自個兒理個大光頭。那一年她八歲或九歲?
只記得老爹被她嚇得差點嗚呼哀哉,鄭重的告誡她:「頭髮長長,命也長長,下次可不許再胡來。」那時她當自己是個男孩,覺得老爹未免反應過度,一點幽默感也沒有,後來方知用心良苦。
她一直都不是個乖寶寶,時常躲在樹上和老爹玩捉迷藏,有一回被蛇咬了,老爹險些嚇昏過去,總算及時取解毒丹救她一條性命,從那時起她被強逼著學了不少醫術和製藥術,救不了別人至少能救自己……
「解……解毒丹……」
「你說什麼?解毒丹能救你嗎?」
遠處傳來呼喊的聲音和一片嘈雜聲,不過那離她太遠了,她聽不真切。
啊,別吵吧!安靜些,讓她多想想父親慈愛的面容和關懷的話語,那彷彿已是上一輩子的往事,離她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