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謝上薰
「為了魁首的面子啊!」小棒頭不笨,知曉抬出衛紫衣最能說服寶寶。寶寶縱有千般調皮本事,對衛紫衣卻是心悅誠服,由衷的敬愛。「魁首對小姐真是體貼人微,小姐稍事打扮一下以增添他的光彩,不是應該的嗎?」
「是、是、是,你倒成了大哥肚裡的蛔蟲!」
「我不敢。只是依照常理推斷罷了!」
「也罷,畢竟我們都是凡俗中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不是。尤其這回宴請的是名女客,還是位年輕姑娘,我家小姐豈能失色?」小棒頭對於自己巧手妝扮小姐,不能不得意。「小姐是嫩綠的河畔初綻放的一株水仙,就像……就像……洛水女神!」好不容易捕捉到合適的贊詞。
「洛水女神是何人你知道?」
「不清楚。」她一個勁兒的搖頭。「上回見小姐畫一美人臨水舞翩翩的圖像,我問過你,你說是洛水女神。我以為,小姐的美貌是不輸給她的。」
寶寶有些失笑了,隨興之作,她倒記得。
「我畫的是我娘,以我娘的形貌加以想像而畫成。因為誰也沒見過洛神,只能由曹植的「洛神賦」裡所描述的加以揣想,終究不著邊際。我娘是我所知道最美的女子。絕艷飄逸,致使我爹情思,終身難忘,真當得起洛神美名。」
「難怪她能出生小姐這位絕代小佳人來。」
她逸出一聲笑。「你今晚嘴待別甜,真怕我不讓你嫁出去啊!」
「「小姐,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才怪,你是怕我刁難你,不讓你嫁。」
「你冤枉我了,小姐,我不敢欺瞞你…」
小棒頭還要指天立地的發誓,但寶寶已笑得直不起腰來。
可憐的小棒頭,又給耍了!奇怪她這樣老實的人怎會遇上一個最不老實的主人?
她突然好同情她自己哦!
這算不算也是一種「紅顏薄命」呢?唉,歎息啊!
「這個女人有毛病!」
第二章
與會眾人,莫不在心裡頭這樣嘀咕著。
宴席上,首先上桌的是四個極精緻的冷碟,瞧著很開胃,衛紫衣坐在主位上,意思意思的先夾一筷子,眾人便都開動的開動、斟酒的斟酒,頗為快意。
只有她,從懷裡取出一塊絲帕,聚精會神、慢條斯理的,將她面前那只描金紅花瓷碗由裡到外擦拭了兩三遍,擦好了碗,筷子也一根一根拿起來擦,擦到她滿意了,則換調羹、小碟子,足足用去一刻鐘的時間。
如此淡雅妍麗的一位美人,說是來自「明義堂」已教人怔了征,偏偏又有這等奇怪的毛病,就愈發招人測目了。
寶寶愈看愈有趣。「莊姑娘。怎不用菜?」
莊月色嬌怯地看了她一眼,終於將目光移向面前的四碟佳餚。左看看右看看,簡直挑不出一個可以安然下著的地方,搖了搖頭,又把筷子擱在碗上——直接放置桌上未免不潔,而那只碗至少能確定是這屋裡頭最乾淨的東西了。
這時,熱菜上桌了,照規矩,都是主人象徵性的先夾一筷子。當莊月色眼睜睜的看著衛紫衣的筷子往菜盤裡伸去,她簡直花容失色,倒盡胃口。
寶寶輕聲招呼她:「莊姑娘,你不愛吃冷食是吧?這兩道扒羊肉條和菊花雞可都是熱呼呼的,口味道地,鮮嫩香腴,你試試看!」
「多謝。」她嘴上這麼說,可哪裡下得了著呀?看到那些男人們放懷吃喝,個個吃得油嘴滑舌,菜盤裡不都沾滿了臭男人的口水嗎?這菜如何還能吃得?
「怎麼又放下筷子了?」
「還不餓嘛!」莊月色覺得餓死事小,「失潔」事大。
「敢情你不愛吃大魚大肉?不打緊。等會兒有幾道較清淡的素餚,姑娘可多用些。」因對方是女客,寶寶善盡待客之責。
等素餚上了桌,莊月色稍一躊躇,又教那群大食量的男人捷足先登。再乾淨的菜色也瞧著怪噁心的,又不吃了,臉上的臉色很難再維持平靜,總算沒有當場作出嘔吐狀,給他們留一點面子,心想:「金龍社」號稱江北第一大幫派,果真人才濟濟,只是吃相太差,不愛清潔,未免美中不足。
卻不知在場諸分心裡都在嘀咕:這女人究竟有什麼毛病啊?
衛紫衣著在眼裡,已然明白幾分。過去聽說有一種人愛潔成癖,愛乾淨到成了一種毛病,一絲灰塵都容不下,那一雙眼睛忙著尋尋覓覓,生怕有一丁點不潔的東西站污了自己的靈魂,那一顆心門扉緊閉,不教一絲污垢登堂入室。看來傳聞不假,這位莊姑娘便是其中之一,就不知她的毛病嚴重到什麼程度?
愛乾淨總比邋遢好,然而,照眼亮的碗碟她擦了又擦,漣跟別人共食一盤菜都嫌污穢,未免矯枉過正,失之孤寡,直教人想敬而遠之。
他有點後悔沒先接見莊月色便貿然安排夜宴,否則多少能瞧出點端倪,早早打發她走。也是寶寶喊無聊,他知道她愛熱鬧,便順水推舟準備熱鬧一下。這會兒,果真有好戲看了,人人拿莊月色當奇珍異獸般的打量。
她也真能忍耐,美酒佳餚當前而不受引誘。最後端出兩色甜點:百果蜜糕和千層酥。男人們沒興致,只有秦寶寶食指大動,不過衛紫衣朝她使了一個眼色,他倆心靈相通,寶寶便將甜點讓給任月色,終於讓她伸出筷子,吃下一點東西。
「嘖嘖!」席如秀咋舌道:「沒見過只愛吃糕點的客人,山珍海味一樣不碰,又不是小孩子,偏食得可笑。」
寶寶出言維護。「你拐彎抹角的,可是在說我?」
「當然不是。」席如秀呵呵直笑。「你再正常也不過了,除了不宜飲酒,不宜鹹、辣等重口味,什麼毛病都沒有。我是在奇怪這位莊姑娘,一舉一動均引人注目,這可不是普通人辦得到的,光吃糕點不吃菜,從來也沒兒見過。」
在月色倒是落落大方,直言道:「我生性孤怪,不慣與人共食。」
衛紫衣含笑道:「姑娘若早言明,敝人可另作安排。」
「我是來賣劍的,並不在乎口腹之慾。」
終於說到重點了,而且由莊月色主動提及,顯然她覺得山珍海味的夜宴,簡直在浪費她寶貴的時間。衛紫衣挑起了眉毛,有些慍怒,但是,他那訓練有素的修養和自制力使他控制了自己,不予回應。
一陣沉寂之後,衛紫衣吩咐撤席,眾人跟隨他至議事堂,喝茶等候莊月色去取來寶劍。眾人心頭均存著刁難之念:即使是今生罕見的神兵利器,我也絕不動心,不教那臭丫頭賺取一分一毫,她怎麼來就怎麼回去!
在場除了秦寶寶,均是成名人物,身邊自有合手兵刃,不過是想開開眼界,即使心存「收藏」之心,看到莊月色那種怪人,也斷了買賣念頭。
「大哥,『明義堂』的底細究竟如何?」寶寶乘機詢問。
他柔聲的、低沉的說:「『明羲堂』的歷史近百年,世代以打造兵器為主,初出道的江湖子弟以擁有一件『明義堂』的兵刃而出名的不少。因為,那是專為他個人而設計的武器,配合他的身長、臂長、腿長以及武學專長而打造的,不但使來得心應手,且不浪費一分多餘的力氣便能發揮出最大的力量。當然,『明義堂』並不輕易接訂單,一般人也付不出他們索求的高價。新一代的堂主叫古思謙,有個名號叫『暗器王,。」
「這個人想必對設計暗器頗有心得哦!」寶寶微側著頭,似乎在運用著思維。「擅使暗器者多陰騭,有機會遇見此人,必須提防些。」她忘了自己的武功不怎麼人流,唯一能拿出去唬人的,也只有輕功和金針暗器而已。
不過,她倒是很盼望莊月色能帶來新奇的獨門暗器。
過了半晌,只見莊月色神情古怪的由馬泰領了進來。顯然的,有種又激動又驚詫又憤然的情緒掠奪了她。她的手上並沒有什麼寶劍,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獨門暗器,只有一隻毫不起眼的木盒子。
「莊姑娘!」寶寶忍不住喊了一聲。「你怎麼了?」
「有……有賊!」
「你說什麼?』衛紫衣豎起兩道劍眉。
「你們之中藏著一個賊!」莊月色失聲叫道。
群雄嘩然。有人說過他們心智狡猾如狐狸,手段狠辣若猛裊;有人指責他們以江湖好漢的身份去經商,未免不倫不類,自古武林中人謀生的手段無非是開鏢局、武館,或者追緝盜匪以領賞花紅,總之不脫「學以致用」四個字。開店做生意?未免失格了點!席如秀每聞之,必然笑嘻嘻的大打太極拳:「我們原是以賺錢為目標,只不過恰巧會點武術而已,哈哈哈!」
什麼樣的批評都有,就是沒人敢說他們是賊!
衛紫衣揮手要他們安靜,臉色難看的詢問莊月色:「不知姑娘遺失了什麼東西?」
「就是我此次帶來兜售的稀世珍品,冰蠶銀絲軟鞭。」她毫無懼色的迎視群雄激憤的目光,舉起手中的木盒,侃侃而言:「當今世上只有一件『冰吞銀絲軟鞭』,是上一代『明義堂』的堂主古濟人的遺作,為了這條軟鞭,他嘔心瀝血,三十七歲便英年早逝。這不但是他的遺世之作,也是古家歷任堂主之中最傑出、最珍貴的一件兵器,因為冰吞難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