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謝上薰
「祥煙現在在我爸的公司上班,我不願讓兄姊看輕他或找他麻煩,婆婆又一再探問我,將來祥煙可以分得幾家公司?言下之意是不能少於我姊姊能得到的。」
「星月,我的壓力好大,心中的苦沒人分擔。祥煙聰明能幹,尤其和你分手後,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一心想在事業上出人頭地,顯得野心勃勃,不再像過去那樣安分守己,有時看他顯露出利慾熏心的表情,我真是大吃一驚。星月,我好怕,怕他有一天變得不再是我所愛的那個許祥煙……」
星月沒有出聲,像有一股氣堵住了她的喉嚨,她兩眼空洞,迷茫幽深地注視著某一個渺不可知的地方。那是她的過去,已逝去的少女時代。
「星月,」朱佩絲喃喃地問:「你在聽嗎?」
一屋子的鴉雀無聲。
「難道……」朱佩絲呻吟了一聲。「難道你還在恨我?」
星月開口了,聲音沙啞而陌生:「我從來沒恨過你,甚至笨笨的不知你在暗戀他。你說錯了,佩絲,我不是你可以放膽交心的朋友,你從來不曾對我交過心,所以我連你的秘密都不知道。」
「我承認對你玩了一點手段,但我的出發點全是因為愛啊!」
星月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慘滄的慶幸對方看不見。
「我看了你在『美麗磁場』發表的一篇隨想,裡面有一句話說『愛是不分是或非、對於錯』,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沒錯。」
「我就是看了這篇文章,知道你想開了,才敢打這個電話。」朱佩絲吞吞吐吐的求助:「你一向頭腦比我清楚,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嗎?」
「你應該再重讀一次,」星月發出一聲長歎。「『愛不分對或錯,只需有勇氣承擔後果,負起責任』。現在就是你該負起責任的時候了,佩絲。」
電話那頭一時默然無語,噤若寒蟬。
一陣樂音適時響起,星月欣喜若狂,心中的陰霾盡掃,匆匆掛了電話,奔到玄關大門前,一下子打開了大門。
「正則——」等她瞧清楚他的模樣,一陣揉合了不安和恐懼的情緒刺痛了她的心。「你……你受傷了!」
「太不小心,該看清楚門外的人是誰才開門。」元正則由童寶山扶著走進門,他的一條左臂幾乎全教白紗布給纏滿了。
「你受傷了!」她叫道,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連忙接替童寶山的位置去攙扶他。童寶山回身去關門。
目睹她咬唇慌張的模樣,元正則有份不忍、不捨的莫名悸動。
「不要緊,星月,我不過碰到一個瘋子罷了。」
「什麼樣的瘋子會這樣傷人?」
元正則在舒適的沙發上坐下來,將星月圈在他的右臂內,在她臉頰上香了一下,好像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擦傷,要她別煩惱。
「一個想出名想瘋了的黑道小混混,打過好幾次威脅電話到公司來,我都不予理會,沒想到沉寂數月沒動靜,我已忘了有這回事,他倒揀了好時機賞我一記回馬槍!嘖,也幸虧寶山在一旁先發現對方行動詭異,推了我一把,所以傷口不深,只被開山刀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真的不嚴重嗎?」她仍張著一對雨霧濛濛的眼睛凝注著他,心顫痛憐的伸手輕撫他的傷口。「很痛對不對?」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要是很嚴重,醫生哪肯放人,恐怕你就要到醫院去看我了。」
她連忙伸手摀住他的烏鴉嘴。「不,別說出那種可怕不吉利的話。」
他拉下她的小手親吻一下。「安心吧!我死不了的,我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既然和你同居生活,就不會丟下你不管。」
兩朵動人的紅暈湧上了賀星月的芳頰,全身掠過一陣甜蜜、舒軟的輕顫。啊!多麼美麗動聽的保證,她還能苛求比這更幸福的愛語嗎?
童寶山有技巧的告辭了,不去打擾這對有情人。不過他知道,在這一場奪夫戰中,以秋水為神、瓊花作骨、美得不似凡品的吳貞良,已無聲無息的敗下陣來,如果她曾經努力想爭取丈夫回心轉意的話。
賀星月很會照顧人,用過遲來的晚餐,端來開水讓他服下消炎藥。
這會兒,她倒比較有心情聽歹徒的下場。
「那混球持刀傷人,被警察銬住的時候,居然神氣活現的對著攝影記者擺出勝利的手勢,大聲歡呼:『我出名了!我把元正則砍成重傷,奄奄一息,你們訪到獨家,記得要上頭版。』你說這不是瘋子是什麼?」
星月哭笑不得。「居然有人為了出名而犯案。」
「病態的社會,自會養出一群邪魔歪道。」他批判道。
星月聞言,巧笑嫣然的抿了抿唇。「不用說別人,我家裡就有一個最邪門的魔王。」
「你把我說成魔王!」元正則瞪大眼,繼而又賊又邪、狡獪兼撒賴地涎著臉皮笑道:「我這個魔王現在就命令你幫我洗澡、擦背。」
星月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呦!真會乘機敲詐、勒索。」食指輕戳了他的額頭一下,愛嬌的。「走吧!老爺。」
「多謝夫人成全。」
兩人異口同聲地笑了起來,一下子擁抱在一起,吻著、笑著,黏黏纏纏得像一對連體嬰,花了好半天功夫才終於走到浴室。
第八章
步下醫院台階,賀星月臉上滿含著迷離如夢、複雜神秘的微笑,愉悅與輕愁同時染上她的眉梢與唇畔,因為,她懷孕了。
她可以無怨無悔的當一輩子的情婦,但腹中的孩子甘心當一名私生子嗎?
星月淡淡苦笑了一下。「哪裡考慮得了這許多?孩子,你要諒解媽媽比其他女人奇特的命運,相信爸媽是真心愛你,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尤其是你爸爸,他一定樂瘋了。」想到元正則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他,打電話最快了,然後再到他的公司去,和他一起分享這份難得,等待了許久的喜訊。
「他一定會目瞪口呆吧!」
星月喜孜孜的正要轉身進醫院打公用電話,忽然一左一右出現一對男女,把她包夾在中間。她臉色微變,輕蹙著眉頭,深思地打量他們:名牌服飾,帶著傲慢意味的神態,像她在社交宴會上見慣的那些二世祖、二世奶,因為投對了胎,不免處處流露出與生俱來的優越氣勢和名門派頭。
吳岐明和吳太春兄妹,不約而同的以一種評量的目光審視在他們吳家引起怒風巨浪的賀星月,真看不出來,一張溫婉秀美、純淨白皙的臉龐下,竟隱藏著一顆精明世故、機智狡儈的腦袋和工於心計的手段,否則怎能長久抓牢心思多變又冷酷絕情的元正則?!連完美的吳氏公主都網不住那只黑豹!他們深信,那是因為吳貞良太純真又太善良了,不像別人這樣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地壯大自己的勢力範圍,一旦羽翼豐滿,就要乘機剷除元配髮妻。
不,她別做夢,誰也別想瓜分他們吳家人該得的每一分金錢。
星月的臉繃緊了,從來沒有人用這麼陰沉的目光瞪著她!
「你們是誰?想做什麼?」
吳太春冷冷地撇撇嘴唇笑了。「我妹妹想見你,跟我們走吧,就在前面的車子裡。」那口氣像是代皇后宣召,不得違抗。
星月隱忍怒氣,搖搖頭,「我不認識令妹,我不去。」
「不認識?」吳太春譏誚地冷哼一聲。「在你厚顏無恥地霸佔了人家的丈夫之後,還有臉說不認識?天底下就是有你們這種拜金又下流的女人,專搶富有多金的有婦之夫,使得我們這些名門閨秀不得不紆尊降貴地來應付你們、警誡你們。」
賀星月的臉色轉為灰白,一時啞口無言。
吳貞良突然想見她,為什麼?
吳岐明面罩寒霜的逼向星月,「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要我出手拖你去!」他雙手緊握成拳頭威脅她。
賀星月昂首瞪視他。「這就是所謂名門公子的風範嗎?」
「對付娼妓只需用三流手段。」
星月眼中的寒光更幽冷逼人了。「敢問兩位,你們的生母是吳家的正室夫人嗎?笑人者,人恆笑之!」
「你這個女人……」吳岐明揚起手就要打人。
「哥!」吳太春一把抓住他的上臂,硬生生拉下來,埋怨道:「早知道你沉不住氣就不讓你來。好啦,別耽擱太久,快走吧!賀星月你也識相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惹惱吳家對你沒有半分好處。」
想到腹中的孩子,星月已有覺悟要去面對許多的難題。好比吳太春說的「暗箭難防」,他們的威脅恫嚇顯然並非兒戲,只怕積怨頗深了。
銀色的凱迪拉克眩目招搖的等人都坐齊了,才由吳岐明親自開走,往陽明山方向而去。「迎翼山莊」是吳家最堅固的堡壘。
賀星月和吳貞良坐在後座,吳太春坐在駕駛位旁,眼睛不斷盯著照後鏡看,耳朵可也豎得尖尖的,惟恐漏聽了一字半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