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莫愁

第16頁 文 / 檀月(沐風)

    莫愁痛苦地說道:「前輩,你不知道的,他性子向來斯文和順,從不對人說一句重話,但那日他如此說話,我知道他……他永遠也不會原諒我的。」說完,一雙大眼閃著淚光,淚珠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忍著不流下淚來。

    青袍客見狀,伸手愛憐地輕撫她的頭頂,溫和關切之意,使她終於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白髮婦人搖頭笑道:「虧你武功如此之高,又生得高挑英爽,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還這般孩子氣,說哭便哭。」

    莫愁伸袖抹著淚,不服氣地辯道:「難過不哭出來,憋在心裡頭,有違養生之道。」

    婦人笑道:「我說你孩子性還不信?你瞧瞧自個兒,一會兒借酒澆愁,生不如死;一會兒跟人鬥劍,英姿動發;一會兒吐露心事,嬌態畢露;現下哭完馬上又理直氣壯,不是孩子性是什麼?」

    她聞言,胸中一股傲氣陡生,大聲說道:「我原就是這般性情,又何必迎合世俗之見?」

    白髮婦人凝視了她半晌,說道:「好孩子,真性情!古人言唯大丈夫能本色,

    你雖是女子之身,卻也不讓鬚眉。」接著又歎道:「難怪小…難怪……」

    白衣婦人口中在「難怪」什麼,莫愁可是一點兒也不明白,不過婦人後來說出的話,卻讓她又驚又喜。

    「老婦人看你這女娃兒頗順眼,傳了你劍法如何?」

    她聞言,驚喜之情充滿胸中,連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她一生之中最大的心願就是修習至高武功,而這老婦人的劍法精絕無倫,正是她夢寐以求的。

    白髮婦人笑道:「磕這頭也不算委屈了你,你原本該成為我的孫媳……」話說至此卻突然住口了,神色凝重地道:「你學劍之前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她恭敬地說道:「前輩吩咐,晚輩莫敢不從。」

    白髮婦人冷冷地道:「我要你從此忘了心中那男子。」

    她聞言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要她忘了蓮哥,她捨得嗎?

    四年來癡纏苦戀,將他放在心中當作珍寶,自己這四年來的真摯深情,捨得丟掉嗎?能丟得掉嗎?

    白髮婦人見她猶豫不言,臉色一沉,厲聲說道:「就算你武功練得再高,一生為情所困,愛戀癡纏,便如同廢人一般!」

    白髮婦人的話猶如半空中打了一記響雷,轟得她腦中隆隆作響,耳邊一直迴響著老婦人的話:「就算你武功練得再高,一生為情所困,愛戀癡纏,便如同廢人一般!」

    她胸中頓生出一股豪氣,「刷」地一聲拔出背上長劍,朗聲說道:前輩教訓得是情愛癡心,損人心志,人生苦短,當以有用之身,行俠江湖,方得不枉此生。」

    言畢,手中長劍一揮,但見銀光一閃,烏黑秀髮如雨絲般落下,一尺多長的青絲,便這般毫無留戀地躺於塵埃之中。

    白髮婦人見她毅然斷髮,贊喝一聲:「好氣魄!這才是我漠北神劍的徒弟。明日午時你到萬停山,我正式傳你劍法。」

    莫愁向婦人躬身行禮後,便轉身大踏步離去。

    待得她走遠後,白髮婦人轉身說道:「蓮兒,你可以出來了。」

    一道白影從暗處閃出,到了白髮婦人面前,伏身跪下:「孫兒多謝祖母成全。」此人白袍飄然,溫和儒雅,赫然是方蓮生。

    原來這名白髮婦人便是當年名響西北武林的漠背劍客,也就是方蓮生的親祖母。

    白髮婦人說道:「我可不是因為你的請求才收她為徒,這姑娘豪邁直爽,很合我的脾胃,學我的劍法,再恰當也不過了。再說……」她頓了頓,瞄了一下青衣客:「你祖父似乎也很喜歡她。」

    方蓮生走到青衣客面前,躬身行禮。

    青衣客微微頷首,似乎見到他頗為喜悅。

    白髮婦人續道:「蓮兒,你從小到大從未求過我什麼,我們夫婦不願出席你的婚禮,你也毫無怨言。昨日卻十萬火急地找著我,突然下拜,讓我們夫婦著實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結果原來是求我收秋莫愁為徒,指點她劍法。」

    她說著,一雙光亮有神的眼打量著方蓮生,故意說道:「當時咱們夫婦倆還在納悶,你向來潔身自愛,不近女色,這秋莫愁和你有何關係,竟然讓你為她如此請命。」

    她語氣頓了頓,似笑非笑地望著孫子,說道:「這女娃兒可比你爽快老實多了,全盤托出,可解開了我和你祖父心中的疑惑。」

    方蓮生聞言俊容一紅,想起她坦承和他有肌膚之親時艷紅的雙頰,汪汪如水的眼眸,頓時心情激盪,不能自己。

    老婦人歎道:「此女英爽豪邁、真摯多情,難怪你即使成婚在即,還如此牽掛於她,只可惜她終究是無緣成為我的孫媳婦兒。」

    方蓮生默然不語。

    婦人再問道:「蓮兒,女娃兒說你心中恨她,真是如此嗎?」

    方蓮生痛苦地說道:「她強逼於我,我應該是恨她的,可是卻……」

    他俊雅的容顏滿是關懷之色,何來半分恨意?看在老夫婦這對過來人的眼裡,心下瞭然。

    一直靜默的青衣客開口說話,語氣溫和:「蓮兒,今日是你新婚之夜,你父親應已照祖例將家傳卷軸傳與你和新婦,此卷軸中記載著我家族珍寶所藏之地,該怎麼做,你應該知道。」

    方蓮生恭敬地說道:『孩兒知道。」心想,我待蘭妹一片真心,她應該不會在意家傳之寶。

    青衣客說道:「我們就此分手,你好好保重。」

    方蓮生點頭,望著祖父母一雙身影疾飛遠走,心下羨慕他兩人相互扶持,浪跡江湖,想到自己從今日起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心中儘是滿足之感。

    偶然間瞥見地上散落的青絲,他想起莫愁揮劍斷髮的決絕神情,心中驀地一痛,心情轉而黯然失落,喃喃道:「忘了我也好,你千萬要珍重自己啊!」

    走了有一段距離的老夫婦突然停了下來,轉身望著孫子徘徊不捨離去的身影。

    白髮婦人對丈夫說道:「我看蓮兒雖然成婚在即,心中卻又放不下那女娃兒,這般惜情,將來注定是要吃苦。」她接著歎了一口氣:「蓮兒恐怕不曉得自個兒的心意,我要那女娃兒立誓忘了他,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青衣客長臂一伸,攬住妻子的肩頭,柔聲道:「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吧!這小姑娘和蓮兒若是有夫妻之緣,將來必會再聚首。」

    他在河堤上凝立了半晌,似乎在將莫愁適才的身影言語悄悄記在心中,做最後的留戀,才毅然轉身,展開輕功,疾奔回張燈結綵的新居。

    到了新房頂上,他輕巧地一個縱身悄然落地,卻無意問從窗縫瞥見——身穿大紅嫁衣的紀蘭正匆忙地東翻西摸,似在找尋什麼事物。

    他伸手推開貼著「喜」字的房門,溫和略帶歉意地說道:「蘭妹,讓你久等了。」

    他這個新郎倌在新婚之夜拋下新娘獨守新房,一聲不響地出門直到半夜才回來,確實讓他心中對她充滿歉意。但是爾後一生他將對她愛惜呵護如以往,也就不爭在這一時半刻了。

    誰知卻看到紀蘭像做賊被逮到般驚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拉著紅裙坐回床上,刻意地微笑道:「不打緊的。」

    方蓮生解開外衣,隨手掛在架上,溫柔地問道:「你吃過了嗎?」他知道新嫁娘通常都沒得吃飽。

    紀蘭帶著警戒的神色,看著他脫下外衣,好像生怕他再有進一步的行動,突然問道:

    「祖父母為何沒出席婚宴?」

    他沉默了半晌,溫和地說道:「老人家閒雲野鶴的日子過慣了,不習慣出席人多的場合,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他從不說謊,尤其是對紀蘭。但是祖父母不來參加孫兒的婚禮,卻特意跑去找莫愁,這件事若讓驕傲的紀蘭知道了,必定對莫愁心懷怨忿,怨懟祖父母心向外人,而不將她這個孫媳婦放在眼裡,所以他如此委婉以對。

    雖然世外書海主人夫婦未出席,讓紀蘭覺得面上無光,但只要她能在今晚得到世外書海傳家之寶,一切都值得了。

    她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爹娘有沒有給你什麼賀禮?」據她父親所言,方蓮生將會在成親時由父親手中得到傳家之寶。

    方蓮生從書架後取出一對古劍,微笑說道:「父親沒有贈禮,倒是祖父母將隨身的兵器贈與我倆,老人家沒有出席,這兩柄劍算是向你賠禮。」

    他知悉紀蘭愛計較的性子,今日之事必使她對祖父母心生不滿,於是便順水推舟,將父親所傳雙劍說是祖父母的賀禮。

    況且這一對古劍乃祖父母年輕時攜手闖蕩江湖的隨身之物,這其中包含著生死與共、互相扶持的夫妻深情。

    他將雌劍於新婚之夜交給紀蘭,心中自是充滿甜蜜溫柔的情意,描繪著他和紀蘭從此恩愛互信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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