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棠霜
你以為你說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把所有傷害抹掉嗎?你以為你說一句抱歉,死去的人就能復生嗎?就是你這張裝無辜的臉,騙了所有的人!我姊姊的死,全都是你害的!
當年學姊的弟弟在告別式上,當著所有的人狠狠痛罵她的話,和紀康盼的聲音交疊在一起,令她分不清記憶和現實。
她永遠也忘不了整個靈堂裡的人全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情形,那一道道憎惡和鄙視的眼神幾乎讓她崩潰。
她好像一直都在傷害別人。
她以為,學姊的死是她犯的最大錯誤,原來,連紀康揚也是……
她從來都沒有傷人的心。然而,無可挽回的傷害造成以後,她總是後知後覺,最後一個才知道。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抓著胸口的衣棠,哭著跌坐在樹底下,又惶又駭的緊緊縮起身子。
袁茹茹抱頭痛哭的模樣,讓紀康盼微微嚇到。
「不說就代表沒這件事嗎?我警告你,你離我哥哥遠一點,不准再去纏他!否則我……我……」雖然她的言詞依然嚴厲,口氣卻不自覺地軟化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袁茹茹像是失了神,不斷地哭泣道歉。只是不知道她道歉的對象是紀康盼、是紀康揚,還是死去的學姊……
紀康盼見她不對勁的反應,終於住了口,緊張起來。
「喂……袁姊姊……你……你不要反應那麼大好不好?我、我只是說說,你幹麼哭成這樣啊?」她心虛的左顧右盼,再看看哭得像個淚人兒的袁茹茹,完全的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紀康盼畢竟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女生,還不會安慰人。更何況,現在這個狀況還是被她挑起的。
「袁姊姊……不要哭了啦……好啦、好啦,我跟你道歉嘛——」
不管她好說歹說,袁茹茹像是沒聽到,仍然是哭得很厲害。
完了、完了,哥哥要是知道她把袁姊姊逼哭,哥哥一定會罵死她的。紀康盼也蹲在袁茹茹身邊,後悔萬分的抓頭。
正當一籌莫展之際,她竟然看見哥哥從運動場的另一頭走過來。
紀康盼彷彿見到救星,迅速從地上跳起來,朝紀康揚衝過去。
「哥哥——哥哥——」她邊跑邊努力揮手。
紀康揚挑眉看著她跑到他身邊後,兩手撐著膝不斷的喘氣。
「你只有在闖禍的時候才會叫我哥哥。」他語帶笑意的說。「你該不會欺負什麼小朋友了吧?」
「哥哥……那、那個……袁姊姊她……」紀康盼被他八分准的調侃嚇到,口舌開始結結巴巴。
「茹茹?你看到她了?我剛剛去過袁家,袁伯母說她出來了,我正要找她。」紀康揚雙眼一亮,微微驚喜於妹妹跟他的心有靈犀。
「她在那邊……」紀康盼轉頭向身後一指,接著聲音突然逸去。
她張口結舌的看著原先蹲坐在樹底下的嬌小人兒,突然身子一偏,像個無骨布娃娃似的,軟倒在草地上靜止不動。
紀康揚也看見了,而且很快的認出了她。
「茹茹?」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心神俱裂、渾身冰冷,想也沒想便拔腿向她奔去。
「哥……」紀康盼也面色發白的跟在後頭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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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診所的病房裡,充斥著刺鼻的藥水和嚴肅凝重的氣息,中間夾雜一個小女生細細的啜泣聲。
病床上,袁茹茹安穩的沉睡著,要不是額上的潮濕,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激動崩潰的痕跡。
醫院的白牆藥味原本是紀康揚最討厭、最恐懼的,可是,病床上那個因為藥物的作用而深眠的人兒,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只能惦著她、望著她,所有他感到排斥不快的事物,都已不在眼裡。
「對不起,盼盼太過任性魯莽,惹了這種禍,我代她向你們道歉。」紀康揚壓低嗓音,道歉的語音低低柔柔的飄蕩在空氣中。
「袁伯父、袁伯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袁姊姊哭得這麼厲害的。」紀康盼也跟著道歉。
「不是故意,為什麼還這麼做?」紀康揚臉色嚴肅的責備她。
「我只是因為看不慣她完全不知道害你受過什麼苦,卻可以對你笑得那麼愉快,所以覺得很不平衡。我只想幫你出口氣而已嘛。」紀康盼低頭囁嚅道。
「盼盼,無心的傷害可以諒解,但是刻意的傷害,怎麼也無法原諒。打完人再說對不起,這有道理嗎?」他嚴厲的瞪視,嚇得紀康盼又哭起來。
「康揚,沒關係。茹茹的狀況我們也很清楚,是她太脆弱了,經不起打擊。」袁父疲憊的回答,和坐在病床旁的袁母交互握住彼此的手。
紀康揚歎了一口氣,知道現在這個場合不對,不再繼續責備。
「茹茹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紀康揚憐惜的端詳袁茹茹的眼角,那兒似乎還掛著一滴淚。
袁父看了袁母一眼,見到袁母猶豫了一下後輕微點頭,袁父才對紀康揚說:「我們到外面去,讓茹茹的媽媽先陪著她。」
紀康揚點點頭,帶著妹妹跟隨在袁父身後走出病房。紀康揚從口袋掏出錢,不著痕跡的將紀康盼打發到外面去買些飲料。
「康揚,十五年前,我記得你身體不好,你那時候是什麼情況?」走廊上只剩他們兩人時,袁父首先發問。
紀康揚沉吟了一會兒,才決定誠實說出。「我得的是骨髓性白血病。」
「白血病?」
「就是所謂的血癌。」紀康揚說得輕描淡寫,袁父卻倒抽一口氣。
「難怪盼盼那麼衝動。我為我女兒對你造成的傷害,同你道歉。」袁父搖頭又搖頭。
「都那麼多年過去了。而且,我到美國第七年後,接受了我妹妹捐給我的骨髓,從那之後,到現在身體一直都很健康正常。」紀康揚笑道。
「你的病治好了?」袁父小心翼翼的問道。
紀康揚想了一下,才笑笑說:「可以這麼說。」
「那就好。」袁父放心的吐了一口氣。
「茹茹呢?我想知道,她為什麼打擊那麼大?是因為她過去那位『學姊』所引起的嗎?我想知道她以前曾經發生了什麼事。」
「只能說那孩子太重感情了。」袁父歎了一聲。「茹茹以前和她學姊曾經同時喜歡上一位男孩,而那位男孩好像拒絕了她的學姊,選擇茹茹,最後那個學姊當著茹茹的面跳樓自殺。事情發生後,茹茹就變得極端敏感而退縮,她的開朗和自信完全消失,只要有人展露出一了點追求的舉動,她就會變得異常緊張。我甚至可以很坦白的告訴你,茹茹有段時間,曾經接受過心理治療。」
紀康揚深深的凝眉,專注聆聽。
「我和茹茹的媽媽,都很擔心她會不會一輩子都這樣,但是,目前我們只想好好的保護茹茹,不讓她再受到驚嚇和傷害。將來她會怎麼樣,一切就交給上天吧,希望時間會慢慢治療她的傷口。」
難怪,難怪茹茹只要面對他稍微強烈的追求,她就跑得無影無蹤。他早該知道,以茹茹她那種單純的性格,是玩不來所謂的「欲擒故縱」的遊戲。
她是真的害怕感情。
「康揚,從茹茹的反應看來,我猜,她對你的愧疚,和對她學姊的愧疚幾乎一樣。她一直為著學姊的死深深自責,把所有的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這幾乎讓她崩潰。而現在,她又知道當年在無心之下,對你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這對她肯定又是一項難以承受的負荷。我怕她會對這件事鑽牛角尖而想不開,所以,我想以做父親的立場和心情,要求你和你妹妹暫時遠離茹茹一段時間,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免得她再度受到刺激。為了茹茹,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暫時不要來家裡找她?」袁父以盼望的眼神對他說道。
紀康揚無言的瞪著袁父客氣而懇求的臉。
離開茹茹?
他靜靜的站在走廊上,默然了好久、好久……
第八章
紀康揚從袁家的生活圈徹底消失,沒再上門找袁茹茹。
幾天後,茹茹也被袁父、袁母送到鄉下外婆家去休養。
剛到鄉下的時候,茹茹常常每天發著呆,什麼事也不做。而外婆也不打擾她,讓她盡情的浪費生命去發傻。
後來,反而是太靜謐的氣氛,會讓她無端回過神。
回神的時間增多,茹茹才注意到外婆的生活作息。
外婆是個獨居的老婦人,個頭比茹茹還嬌小,霜白的髮絲整整齊齊的梳到腦後紮成髻,慣穿簡單舒適的深色旗袍。
雖然是年屆七十的老人家,卻依然耳聰目明,每天背著手在村子裡四處散步和人聊天,無事時就在家裡拿起毛筆畫花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