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湍梓
第五章
「大哥,楊雲霸那兒怎麼說?」邢連興奮的問。從邢起讀完信後,臉上那愈咧愈大的嘴角來看,八成是好消息。
邢起抬起頭看著弟弟,從他那充滿期待的表情中,不難看出他有多恨掄語劍。這也難怪,有誰被扒了褲子還能不記恨的?
「楊雲霸決定跟咱們合作,聯手除掉喻氏繡坊,以報失利之仇。」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值得意外的,楊雲霸的反應早在意料之中。
「好好好!」邢連樂得擊掌慶賀。「那他的信中有沒有提到要用什麼法子?」就他所知,楊雲霸那人下手從不手軟,陰險得很。
「有,而且還是個夠毒的點子,包準能搞得喻氏繡坊雞飛狗跳。」說完,邢起附在弟弟耳邊小聲說出計劃。
「原來如此啊!」顯然楊雲霸信中所提的法子,頗令邢連滿意。「真不愧是楊雲霸,這點子確實夠毒、夠狠。」這下他倒要看看喻希柔那死丫頭如何應付接下來的災難。竟敢讓掄語劍令他出糗,他非整死她不可。
「萬一喻希柔那死丫頭仍有辦法化解楊雲霸的詭計,那又該如何?」邢連突然有些擔心的問。有掄語劍陪在她身邊,這可能性極大。
「放心。」邢起陰狠的笑著,「萬一第一步失敗,咱們還有第二步、第二步,直到把喻氏繡坊拿到手為止。」邢家往後的享樂就指望它了。
「楊雲霸可曾提過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計劃?」邢連恨不得早點除去掄語劍,以報「扒褲」之仇。
「很快。」邢起跟他弟弟一樣急,只不過他急的是他的口袋,而非替邢連打抱不平。
「說不定明天就會有好消息傳來。」以楊雲霸有仇必報的個性來看,他絕對不會讓喻希柔逍遙太久。
「好好好。」邢連跟著又是一陣興奮的擊掌。
喻希柔、掄語劍,你們等著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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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希柔雙手使勁和著染料,她拚命的和、死命的和,差點將木桶裡的黃櫨給和出桶外。
該死的掄語劍!她在心中暗暗罵道。那只多情的蜜蜂又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勾引外頭那群花癡。
還說什麼要互相尊重,說什麼想瞭解她,全是屁話!她早該知道男人的話根本信不得。
一想到這裡;她又難掩心中的激動,只好更加用力和著木桶裡的可憐染料。
哇!希柔是打算把那桶黃櫨給和成膏狀嗎?掄語劍無聲無息的倚門而立,就她目前的怒氣看來,恐怕就算此刻外頭正打雷下雨,她也聽不到。
她到底在氣什麼?
「再和下去,你的白綢上衣就要報銷了喔。」今天希柔身著白綢衫和紅裙子,模樣煞是清純美麗,讓他聯想到草原上的野生小花。
一聽見他的聲音,她的火氣就更旺了。大眾情人也會想到她?哼!
「我的上衣不干你的事,你不是很忙嗎?怎麼有空到染房來?」喻希柔賭氣的哼道,就像個任性的小孩。
吃醋了?
掄語劍不禁勾起一個環壞的笑容,無聲的欺近喻希柔。
最近她愈來愈像一名正常的十六歲少女,懂得生氣、懂得心焦,現在居然還懂得吃醋,現在差的只是刺激和打開心扉。
今天她身穿白衣紅裙,又繫著一條青色的佩巾,讓他想起《詩經》裡有一首詩歌正好可以用來描寫他的心情。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中,聊樂我員。」接下來的句子就留給她去對吧,他相信她必能瞭解其中的意思。
這……這是《詩經》裡的句子啊,地下是:出其閏闔,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蘆,聊可與娛。
意思是:東門外的少女似白雲,白雲也不能勾動我的心,身著白綢衣和綠佩中的姑娘呀,只有你才鍾我的情。甕城外的少女像白茅花,白茅花再好我也不愛她,那身穿白綢衫和紅裙子的姑娘呀,只有你我才樂意要。
他的意思是……喻希柔倏地轉過身,卻發現他早就站在她身後,將她罩在他的身體與大染桶之間。
「瞭解意思了嗎?笨希柔。」
透過他低沉迷人的耳語,喻希柔再一次發現自己很難呼吸。他的聲音真像某種溶劑,溶掉了她的意志,也溶掉了她的靈魂。
「嗯。」她只能低著頭輕應一聲,因為她的雙頰早已發燙,此刻恐怕已經紅得像關公。
「抬起頭來看我。」掄語劍誘惑道,低柔的聲音就像勾魂索一般。
聽到這蝕人心骨的誘惑聲後,她更不敢抬頭了,她怕自己會抵擋不住他的柔情而全面投降。
「你是膽小鬼嗎?希柔。」他採取另一個方式,要達成目的的方法有很多種,不一定非得死守一種方法才行。「你若是膽小鬼,就繼續保持這種姿勢,我不介意和你耗在這裡。」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她正視自己的感情不可。
「我不是膽小鬼。」她倏地抬起頭否認,一臉激動的說。
達到目的了。掄語劍猛然圈住她的腰,將她拉近,嚇了她一大跳。
「你不是膽小鬼,但也不勇敢。」他支起她的下顎,不容她再閃避。「我說過這不是一場競賽,我更無意剝奪你的權利、你的感情。我要的只是你的信任;信任我可以對你忠實,信往我的出發點只是為了保護你、疼愛你。信任一個人真的有那麼難嗎?希柔,這樁婚約或許都不是我們倆所想要的,但我們都陷進去了,為何不讓它變得可行?也許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完美典型,但我會盡力去做。」
他已經是最完美的典型了,喻希柔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但就是因為太完美了,反而教她害怕;她怕自己會配不上他,也怕自己會跟不上他的腳步。他懂得一切,而她卻只懂得刺繡。
或許在刺繡方面,她是王,然而一旦走出了她所熟悉的事物,她還能剩下什麼呢?她真的很害怕。
事實上她就如他所言,是個膽小鬼。不敢放手嘗試新的事物,所以才不斷地說服自己,繡坊是她的一切,大伙還要靠她養,其實她才是被豢養的人。
但自掄語劍出現後,這一切即將不同。若說她不害怕、不迷惘,那是騙人的。也因為這份迷惘,使她無法正視自己的感情,進而抗拒。
她也想改變,也想讓自己放寬心去依賴一個人,但要鬆手放開已緊握了十六年的獨立談何容易,懷疑和戰鬥幾乎已成了她人生的座右銘,現在為何必須因為掄語劍的出現而改變?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放開我!」突來的恐懼讓她開始掙扎。「放開我!」
「希柔,冷靜點!」掄語劍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像只野貓般潑辣,但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最佳的封嘴方法——吻。
他吻去她的瘋狂、她的銳氣。在舌尖撩舞的回轉間,他漸漸平息了她的狂怒,並讓她的神智轉成迷惘。
他終於瞭解她為何突然間變得不可理喻,因為她害怕,害怕將自己的心交給另一個人,這使她變得瘋狂。
「不要怕我,希柔。」他輕撫她的秀髮,她的髮絲是如此清順柔軟,猶如她原本纖細的心思。「我並不是怪物,只是一個想愛你的男人。我或許看起來堅強,其實也和你一樣脆弱。」這話一說出口,他和喻希柔一樣感到震驚。
這只是安慰她的話嗎?抑或這就是他的心聲?
長久以來壓在他身上的重擔迫使他不得不提前長大,在他的記憶中,他根本沒有所謂的「童年」。
身為掄平的獨子,他可以說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只不過這根金湯匙又大又重,重得他喘不過氣來。四歲起就熟背各類經書,到了六歲,更是背起行囊出外學武,師事大唐邊疆將領——吳守和將軍。幸好他還算有天分,短短八年間就學完了別人需花十五年功夫才能學完的武藝,然後又馬不停蹄的趕回家繼續他的下一個課程——經商。
回想起來,他的遭遇也比希柔好不到哪裡去,同樣都必須背負著沉重的責任,還容不得你說「不要」。
在這期間,他也有感到疲憊的時候,卻每每在「責任」兩個字下振作起精神,說服自己去完成那些煩人的工作。
但希柔的出現迫使他不得不重新檢視「責任」這兩個字的意義。
他需要過得這麼累嗎?他不知道,或許該是重新改變的時候。
他想改變,也需要改變,但他想和她一起變,他想看見她因他而變的容顏,不想錯過那醉人炫目的一刻。
他是在說……他也一樣會脆弱,不是永遠那麼強勢?
喻希柔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臉,在他的眼裡,她看見多種情緒,由震驚到迷惑到恍然大悟;就像是知性的火焰躍動於他如水般沉靜的眼眸。
在這一刻,她奇異的感到一股釋懷的感覺盈滿心頭。
「我們可以擁有未來的,希柔。」拜她的抗拒之賜,掄語劍也認清了自己的心。「兩顆同樣寂寞的心相遇在這茫茫的人海,是緣分也好,是刻意安排也罷,只要我們能夠攜手並進,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曾經他以為這世上沒有人可以觸動他的心弦,直到這份「責任」牽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