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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湍梓

    這是最甜蜜的負荷,卻也是最艱難的任務,因為希柔就像只飽受驚嚇的動物,拒絕任何人撫慰她的傷口。

    在這一刻他詛咒她爹、詛咒所有傷害過她的男人。心靈上的傷口最不容易痊癒,那往往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才可能治癒。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她比他想像中勇敢。

    倏地,掄語劍發現胸膛貼上了一個小人影,希柔正用著沾滿染料的小手緊緊接著他,整顆頭埋在他的胸前。

    「我害怕自己配不上你,跟不上你的腳步。」她終於抬起頭凝視著他的眼睛,在那裡面她看到了諒解。

    「笨希柔。」掄語劍伸手抹去一顆滑落她眼角的淚珠。

    現在只有一顆,但他相信,只要他再努力點,必能全面釋放她的感情。

    「跟不上我,我可以將腳步放慢啊。我說過,這不是一場競賽,而是相互依賴。相信我,既然我們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就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是啊,只要有信心,再大的難關也能突破。

    喻希柔微笑的點頭,愉悅的迎上他灼熱的雙唇。這一次,她是真的正視自己的心,不再逃避。

    如烈日高照,氣溫驟升的染房裡,一對戀人正耳鬢廝磨著,絲毫未曾察覺到竹窗外那一對充滿了怨恨,散發出淬毒的惡意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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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凝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氣氛,隨即衝進喻希柔的閨房。

    小凝又在大呼小叫些什麼?喻希柔不禁蹙起眉頭,深感不悅。皇室指定的圖案淨是些龍、鳳、麒麟之類的神話動物,要注意的地方多如牛毛,她都快煩死了,她沒事還來喳呼個什麼勁?

    「發生了什麼事?」她連頭都懶得抬,反正小凝口中的「不好了」頂多是跑了幾隻雞而已,再買就好了。

    「黃櫨不能用了!」小凝急得再次大叫,「方纔我去染房時發現整缸的黃櫨全遭人破壞了!」那可是珍貴的染料哪,皇帝老爺的新皇袍就靠它了。

    被人破壞了?怎麼會?

    顧不得手指被針扎破出血,喻希柔陡地跳起來捉住小凝的衣袖,心焦的問:「那麼其他的黃櫨呢?」

    「不見了,全沒了。我一發現染缸遭人破壞後就立刻檢查庫房,結果發現……」小凝不敢講,生怕喻希柔受不了這刺激。

    「結果怎麼樣?你倒是快說啊。」喻希柔雖怕聽到實情,但現實是容不得人逃避。

    「結果……不只是黃櫨,就連小姐幾天前才買的金粉。銀粉和藍草、槐花也全都不見了。」由此可見這是內行人所為。

    完了!喻希柔發覺自己的靈魂彷彿被抽離似的搖搖欲墜。離皇室祭祀大典沒剩多少時間,現在她該怎麼辦?沒了染料,就算有蠶絲,也是沒有用啊。

    蠶絲?她猛然想起另一樣重要物品,那賊該不會連絲線都一道搬走了吧?

    「絲線呢?」她臉色蒼白的問:「咱們前些日子才練好的絲線呢?還在不在?」

    「我不知道。」小凝搖著頭說:「我忙著跑過來告訴小姐這個消息,忘了先去檢查絲線。」八成也被搬空了吧。

    喻希柔聞言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小凝緊跟在她身後。

    等她推開絲造室的大門時,裡面一片凌亂景色教她不由得一陣難過,彷彿有人正拿著刀刺著她的心一樣。

    她曾費盡心力採買、繅取、練絲的寶貝絲線被人一條條剪斷弄碎,散落在屋子裡的各個角落。

    喻希柔緩緩走近一提躺在地上的碎絲線,她蹲下身撿起它們。曾經這是一團純白、精練過的上等蠶絲,而今卻變成比煤渣還沒價值的廢料。

    她到底得罪了誰?是邢連?還是楊氏繡莊?

    在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想哭,卻哭不出來,因為她的心血已化為烏有,更糟的是,祭祀大典在即,沒有了這些染料與絲線,喻氏繡坊根本交不出貨,只有等著被砍頭。

    她該怎麼辦?誰能告訴她答案?

    「這是怎麼回事?」絲造室門口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誰幹的?」掄語劍眉心緊蹙地走進來,直到喻希柔跟前蹲在她身邊。

    「我……我不知道。」她聲音顫抖的說,「不……不過這些絲線已經……已經不能用了。」這幾乎注定了她必死的命運。

    「我猜連染料也被一併破壞了吧?」真該死,他不過出城一天就發生這種事,早知道他該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而不該到驛站發出支援消息。現在就算是人手趕齊,也於事無補,看來他得另外想法子。

    喻希柔點頭,從她那雙茫然空洞的眼睛中,他第一次看到脆弱。

    「我該怎麼辦?再兩個月就是皇室祭祀大典了,我卻只完成一半。」幸好完成的那一部分早已交給官府了,否則此刻恐怕會更淒慘。

    「別著急。」掄語劍心疼的擁她人懷。方纔她那空洞的神情,差點讓他以為她會消失。「我會想辦法的,我保證。」他輕輕按摩她的太陽穴,以舒解她的壓力。

    「嗯。」

    她回抱他,接受他的溫暖、他的安慰。在這原本糟成一團的時刻,他柔聲的保證奇異地穩定了她的心。

    小姐終於學會如何去依靠一個人了!

    小凝輕輕的走出門外,掩上門扉,同時抹去眼角的淚水,滿心欣喜的想著喻希柔的改變。

    誰說「一字美人」無法改變呢?她相信假以時日,她家小姐終會綻放出絢爛的光芒,照亮整座洛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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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掄語劍是個說得到就一定會做到的男人。

    看著不到七天的時間就調來的滿屋子絲線,喻希柔不禁瞪大了眼睛。

    「抱歉,希柔。」掄語劍一邊檢視剛運到的緹色絲線一邊向她道歉,「我想若是重新繅取和染色,時間上可能來不及,所以自作主張買了染好色的絲線,你不會怪我吧?」檢查完了絲線,他抬起頭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令喻希柔不禁紅了紅臉。

    「怎麼會。」她紅著臉搖頭。「若換成我,我也會這麼做的。何況這些絲線的品質又這麼好……」她不經意地瞄到了附在絲線捆上的小布條,上頭印著的幾個大字讓她大吃一驚,「這……這是陶麟莊的絲線?」

    陶麟莊號稱「天下第一絲莊」,是大唐首富「瀟湘莊」旗下的產業之一,其經營者是傳說中的「情、桐、首、竹」四兄弟中的任意桐。

    令喻希柔感到吃驚的是,陶麟莊的絲線一向是不零賣的,所有的訂購者必須在前幾個月,甚至一年前就下好訂單。不只如此,陶麟莊還規定,凡是等級不在三級之內的繡莊都不得購買他們的絲線。

    怪的是陶麟莊的姿態擺得這麼高,爭相購買的人還是一大堆,原因無他,就是品質。陶麟莊獨特的絲線品管讓全國的繡莊個個樂得雙手奉上大把銀子,只求將陶麟莊所產的高級絲線帶回家。

    「沒錯。」看著她不敢置信的模樣,掄語劍不禁有些失笑。「正是陶麟莊。」不過是幾捆絲線,犯得著這麼驚惶失措嗎?

    「你……你是怎麼辦到的?陶麟莊的絲線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買到手的啊。」根據傳言,若買主不合任意桐的意,就算有整牛車的金子,他也不肯賣。

    「這你就別費心了,反正絲線已買到手,你只要盡快開始工作就行。」他的語氣依舊淡然,彷彿再棘手的麻煩他都有辦法解決。

    這時在她的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有他在真好!

    這就是信任人的感覺嗎?看著他的清明大眼和認真嚴肅的神情,她不禁脫口說道:「謝謝你。」說完,她連忙低下頭不敢看他。

    這就夠了。由她的反應不難看出她是個不習慣向人道謝的女孩,至少不是發自真心,或許跟從小的成長環境有關。

    掄語劍也不禁跟著懷疑自己是否曾發自內心去謝過一個人?可悲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和希柔是同類,過去那些在江湖、商場上的客氣話根本沒有絲毫意義。

    這也是他為什麼會那麼疼愛語蘭的原因。因為他那任性的寶貝妹妹生性直爽,不曾費心在勾心鬥角上頭,有什麼說什麼的冒失個性,教凡事沉穩的他不得不投降。

    眼前的希柔卻用著和他相同的遭遇,一層一層的剝開他的偽裝。他曾以為她才是需要救援的人,如今看來,到最後被扒光外皮,露出最真實自我的人,恐怕會是他吧。

    好一個指腹為婚啊,他不禁讚歎上天的巧妙安排。

    「你笑什麼?」喻希柔不解的問。

    「笑我自己,也笑你。」掄語劍在回答她的同時,兩隻手也跟著悄悄的圈住她的細腰,將她拉近。

    「笑我?」真糟糕,怎麼她一點反抗的意志也沒有?「我有什麼好值得你笑的?」她說了什麼笑話嗎?

    「有,你說了『謝謝你』三個字。」

    這也算笑話?喻希柔不明究裡的看著他愈來愈低的頭。

    她知道,他又想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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