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蘇浣兒
兩人聽太后這麼說,也只得無言地退出慈寧宮。一出宮門,名月立刻轉身吩咐太監備轎準備回府。
那名太監不敢違抗,只好差人去準備轎子,一面望向身旁不發一語的赫連那山,低聲請示:「將軍您呢?」
「我沒有時間陪任性的小娃兒玩水!」他冷冷丟下這麼句話後便掉頭離去。
「你……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小娃兒?她堂堂名月格格竟被他說成小娃兒!?名月一咬牙一跺腳,登上由八名太監抬著的轎子,改變原本的決定,轉往清漪園去玩水。
到了倚虹堂,名月棄轎登舟,溯著河水遊覽整個偌大的昆明湖。湖面水光粼粼、碧波蕩漾,放眼望去,秀麗的景色好不吸引人。
平時名月是很喜歡到這裡來的,但是今天這片如畫的山水,卻怎麼也提不起她的興致,還不是因為「他」!
想起赫連那山,名月心裡便有氣。她知道自己不該喬扮成小乞丐去捉弄他,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誰教那天他剛好遊街經過,自己又湊巧讓他揪住,可是,她是真的不知道皇上要賜婚的事啊!
想著,委屈的淚水一顆顆滑下她清麗的臉龐。他在慈寧宮裡那般決絕地說全憑太后作主,剛剛又冷冷淡淡地自己走了。可見傳說是真的,他就是那麼無情的人,難怪沒有姑娘家敢嫁給他。只有你這笨名月還說要嫁給他,現在可好,人家不要你了,真是報應!誰教你以往不把那些追求者放在眼中,如今吃到苦頭了吧?
名月愈想愈難過,一隻手伸出船身在水面上畫著,無意識地摘著湖面上盛開的蓮花,但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整個身子都站了起來,當掌船太監發現欲出聲阻止時已經來不及,只見名月連人帶花栽入水裡。
霎時所有太監全都驚慌了起來,「不好啦!名月格格落水啦!
快救人啊!」
咚!咚!咚!一個又一個的太監紛紛跳進水裡,他們在冰冷的湖水中尋找著落水的名月,卻是遍尋不找。就在所有人焦慮萬分之際,一條白色人影縱身躍入湖裡。沒多久,水面陣陣波動,水花四濺而起,只見赫連那山抱著已然昏迷不醒的名月破水而出,躍上船隻。
「名月!名月!」赫連那山低聲呼喚著她,但是名月在冰冷的湖水中喝了好幾口水,現在不僅不省人事,而且氣息微弱。
他見狀連想都不想便低下頭,以嘴對嘴的方式,以自身純厚的功力,將一口又一口的真氣送入名月體內。
不多時,名月嚶嚀一聲,悠悠轉醒,可是赫連那山並沒有抬起頭來,相反地,他灼熱的雙唇趁著她渾然不覺之際,老實不客氣地流連了好一陣子,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直到名月睜開眼睛,仍無法意識到自己已被赫連那山佔了便宜,奪去初吻。
「你……」盯視著赫連那山濡濕的黑髮、還淌著水珠的臉龐,以及一對猶如寒星般閃亮的雙眸,名月不禁有點迷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會靠自己這麼近?
「妳醒了?」
「發生什麼事?你不是走了嗎?」名月到現在都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直到她發現自己和赫連那山身上都是濕答答的,才赫然想起那冰冷的湖水、那不斷向自己湧來的黑暗、那任憑怎麼呼救卻總叫不出聲音的恐懼。「我……我死了嗎?」
赫連那山微微一笑,輕輕搖搖頭,低聲說:「抱緊我!」
話聲剛落,只見他身子如鷹般飛起,足下在水面上輕點。幾個起落後便來到岸邊。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的名月不覺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將頭依偎在他懷中,渾然不知兩人已經落在湖邊。
看著懷中如出水芙蓉般清麗的名月,赫連那山不禁心中一動,臉部的線條也柔和了起來。
「現在你不想嫁我也不成了!」他這話帶有七分戲謔,三分真情。面對她這樣一個女子,平日不苟言笑的他突然也不那麼嚴肅了。
「誰要嫁你!」名月紅著一張臉掙扎地從他身上爬下來。怎麼會這樣?他不是已經走了嗎?自己為什麼會被他救起來?而且還好像被他佔了什麼便宜似的?
「我們已有肌膚之親了,這輩子你只能嫁我赫連那山!」
他本來是已經走了,但是一想到放任她一個人使性子去遊湖玩水,實在不太妥當,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豈不是他的罪過?於是又折回來。不意才到高梁橋附近,便聽到太監大喊名月格格落水,當下他便將朝服一脫,飛快地躍入水裡救出陷在梗葉中的名月,思及至此,他不由得暗吁了口氣。
赫連那山的話聽得名月的臉幾乎紅到脖子上去了,她知道為何自己一直會有被他佔便宜的印象;她以為那是夢,是她胡思亂想,沒想到竟然真的被他給親了嘴,還抱著過湖上岸,老天!傳出去的話,她還要不要做人哪?
「你欺負我,你好壞,你趁人之危,你是卑鄙奸詐的小人,偽君子,登徒子……」名月羞紅著臉咕噥道。
她那又急又氣、又羞又怒的模樣真是美得令人想一口把她吞下肚,他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這個小東西了,也知道有她相伴,他這下半輩子將不會無聊,不再只有戎馬軍旅、帶兵打仗。
不過她那任性的脾氣得先整治整治才行,否則哪天讓她爬到自己頭上,教他大將軍的臉往哪裡擺?
「將軍,先讓宮女們伺候格格回宮換衣服吧!萬一著涼了可不好。」執事太監提醒道。
赫連那山見名月衣著單薄,被風吹得直發抖的樣子,心下有幾分不捨,於是正色道:「你先讓宮女們替你更衣吧!如果你著涼生病,名玉和名成會找我算帳的!」
名月咬著唇,懊惱地在宮女的護送下去換衣服,至於赫連那山則在太監引領下換下一身濕衣服後出了宮。
當他來到天安門時,赫然看見名玉和名成兩兄弟已等候著他。
「昨天晚上點昏我所有侍衛的人是你還是你?」他輪流在兩兄弟臉上看著,眼中有些許微慍。
「是我!」名成回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想讓月兒受到傷害。」
「你們一直都這麼護著她嗎?任由她四處胡鬧?」
「月兒雖然愛玩愛鬧卻很有分寸,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名成認為自己必須替妹妹辯解。
「是嗎?那麼偽裝成小乞丐,在路上白吃白喝,也叫有分寸?
夜裡到處亂闖,也叫有分寸?」
「那是因為她知道我們在背後跟著,才會故意這麼做的!」
「好,到太后面前告狀也叫有分寸嗎?」赫連那山冷冷地問道,他想知道名成會怎麼替妹妹辯解。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名玉阻止了想再開口的名成,逕自說道:「我知道你不想娶她,但君命難違,不論願不願意,你都得娶她,況且你現在也不是全然不願意,不是嗎?」
赫連那山眼中射出兩道寒光,盯視著老友,「什麼意思?」
「你心裡有數!我只想告訴你,月兒對賜婚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名玉瞧著他仍沾有胭脂的嘴唇說道,心裡似乎已有了個底。
「她深受太后寵愛,太后做這決定會沒有告訴她?」
名玉搖搖頭,「信不信由你!」
赫連那山緊抿雙唇,望著名玉好一會兒,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後,他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名成還想攔下他說些什麼,不過名玉卻搖手道:「放心,他會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疼愛月兒的。」
「大哥,你怎麼知道?」
名玉神秘地笑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指指一頂正由太監抬出來的轎子說:「月兒出來了!」
轎子還沒到,領頭的執事太監便趨前行禮,告知他們剛剛名月落水,被赫連那山救起的事。兄弟倆一聽急忙上前探視,待轎簾掀起,望見名月滿臉的酡紅時,兩人都楞住了;心裡有數的名玉,眼睛在妹妹唇上掃過,那被吃掉的脫落胭脂證實了他的疑問,他不禁在心底暗暗笑罵:好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若非皇上已經下旨,看我饒得了你!
※※※
一個月後,赫連那山正式迎娶名月為妻。新婚洞房之夜,火紅的喜燭燒得流下一堆蠟淚,但是頭罩紅巾、獨坐洞房的名月依然沒有見到新郎的蹤影。從黃昏拜堂至今,恐怕也已二更天了,再怎麼熟稔的親友也都應該已經離去,為何仍不見他的出現?莫非他仍在生她的氣?
想起那日在清漪園所發生的事,名月的臉又泛上一陣紅暈,那是她第一次為自己的任性感到懊惱,如果那天自己不是那麼心不在焉,就不會被他佔便宜了,現在要如何面對他呢?那天之後,她幾乎整整一個月不敢出門,不敢上慈寧宮向疼愛自己的太后請安,更別提扮成小乞丐逛大街了。因為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當日瞧見赫連那山親她的宮女、太監,也不知該怎麼向太后說,畢竟是她要求撤回成命的,不料言猶在耳,他卻在光天化日之下親了她,這豈不是羞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