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宋思樵
「不必灌迷湯,也不用跟我玩拐彎抹角的花樣,你打什麼鬼主意還是說清楚吧!本姑娘不稀罕你替我戴高帽子。」詠蝶冷漠的繃著臉說。
「好吧!我不說廢話,咱們言歸正傳,我不管你背後的用意是什麼,但我願意跟你合作。」
「哦?你跟你老哥有仇啊!」
「沒有仇,我只是——想證實一件事。」
「什麼事?」詠蝶好奇地張大了眼。
關文培摁熄了手中的煙蒂,凝視著她,定定的說:
「證實你是不是那個讓我老哥寧願背負不孝的罪名,也不肯走進結婚禮堂的女孩子。」
詠蝶的臉龐倏然變了,她震動得好半天沒有說話,然後,她匆忙抓起皮包衝了出去,再也無法神色自若坐在關文培犀銳的目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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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文勳躺在床上,直楞楞盯著牆上的鍾發呆,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像幾個世紀一般漫長而難以煎熬。
他轉過來又轉過去,就是無法讓自己入睡。
壁鍾發出了叮呼的聲響,十二點了,該死的關文培怎麼還不回來,難不成他和伍詠蝶準備共翦西窗,夜話到天明嗎?
他就像被弓把鋒利的斧頭橫劈成兩半,一半是替文培擔心,擔心他會成為伍詠蝶報復他的替罪羔羊,另一半則是被一把熊熊燃燒的妒焰,燒著他心如刀絞、輾轉不安。
他煩躁地低咒一聲,坐了起來,該死的伍詠蝶,把他井然有序的生活都擾亂了。
五年了,她對他仍然具備致命的殺傷力。偏偏——她又像長在雪山的奇花異草,令他渴望摘下,渴望捧在手心裡一親芳澤。
五年前的點點滴滴,你電影一般重新在腦海中一幕幕上演著,扯動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迥腸蕩氣,忽喜忽悲,酸楚難抑。
他沉鬱的把臉埋在掌心裡,像陷在半山腰要上不上,要下不下,迷茫困惑的登山者,進退失據,徘徊在感情的岔口,找不到正確的指標。
他又聽到叮呼刺耳的鐘響了,他彈跳起來,該死的關文培,他竟敢在外留宿,夜不歸營。
他氣得想摔東西發洩胸口的鬱悶時,他聽見客廳的門把轉動的聲音,他殺出房間,像個逮到逃課學生的老師聳立在客廳中央,並一把扭開電燈。
「你回來的可真早啊!」
關文培早就有萬全的心理準備,他聳聳肩,竭力隱忍想笑的衝動。「沒辦法,咖啡廳的氣氛太好,咖啡又香,再加上我和——詠蝶又一見如故,難免就會樂不思蜀,忘了時間?」他又惡作劇的做了個歉意的表情,「對不起,老哥,我不知道你會等我?因為你從來沒有這個習慣,所以——」
「你給我住嘴!你——你這個知死活的傢伙,一杯咖啡,一張漂亮的臉就把你迷得神魂顛倒,連最起碼的警覺性都丟得一乾二淨了?」關文勳火冒三丈的大聲打斷他,醋意和怒火在胸腔爭戰著。
「詠蝶說得沒錯,你的脾氣真的火爆得令人不敢恭維。」
「詠蝶?」關文勳的心刺痛著,又苦楚又煩惱,「你才跟她吃頓飯而已,你們關係就進展神速到直呼名字的地步了?」
「這有什麼不對嗎?在美國還有男女一拍即合就上床同居的呢?我跟伍詠蝶還算保守哩!」
「你們——」關文勳心如刀割,又萬般無奈。「你是真的喜歡她?還是抱著玩玩的心態?」
「我不清楚,不過——我們相處甚歡,她美麗聰明,又有幽默感,和她在一塊感覺很棒,也許再發展下去,我們會成為情侶也不一定。」
「她那個未婚夫呢?你就不放在心上,任她把你當成養魚政策下的後補者。」關文勳面罩寒霜的質問著。
關文培一屁股倒進沙發椅,一雙長腿擱在矮木桌上,悠閒自在的說。
「哥,現在已經不是那種標榜海枯石爛、非卿莫娶的時代了,她有未婚夫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也不會傻得只認定她一個人,落個偷雞不著蝕把米的地步,反正——大家貨比三家,誰也不吃虧。」
「你——你這是什麼鬼論調,八成是被那個刁蠻精怪的伍詠蝶給洗腦了?」關文勳鬱鬱不歡的低嚷著,他也坐了下來,煩悶之餘,又忍耐不住的點上了煙,重重地抽了好幾口。
關文培看在眼裡暗笑在心裡,他不著痕跡的讓自己保持高水準的演技,慢條斯理的說道:「哥,你跟伍詠蝶是不是天生的宿敵?怎麼你們兩個人一提到對方都是一副又愛又恨的口吻,簡直像極了由愛生恨的怨偶?」
「怨你的頭,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除了——倒楣的同事關係外。」
「哦?那就奇了,你們無怨無仇的,幹嘛一見面就像死對頭似的,她說你自以為是,你批評她刁蠻精怪,你們兩個人素昧平生,怎麼對彼此這麼瞭解,能夠一針見血的指出對方的缺點呢?」
關文勳惱怒的瞪著他,氣咻咻的說:「我們彼此不投緣,不像你們一拍即合,水乳交融,可不可以?」
關文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差點快被泉湧而至的笑意給淹沒,演出穿幫。「奇怪?你脾氣怎麼愈來愈像女孩子,說風又是雨的,而且講話不但火氣十足,還帶點酸溜溜的味道,哥,你不該是——嫉妒我吧!」
「嫉妒?你美得冒泡,我吃飽撐著,去嫉妒你?」他不能控制的吼道,然後又寒著一張臉逼近關文培,鄭重警告著:「你給我離伍詠蝶遠一點,否則——我不惜動用個人的關係說服陳總開除你。」
「哥,我們兄弟還真有默契,我也想告訴你,請你不要為難我,否則,別怪我公而忘私,演出大義滅親的悲劇?」
「你——」關文勳氣得渾身震顫,他點點頭,「好,你是跟我卯上了,你別以為我動不了你,就拿你沒轍,你等著瞧好了。」
「大哥,我會拭目以待的。」關文培微笑道。當關文勳震耳欲聾的關門聲響起時,他唇邊的笑意更濃了,簡直忍不住要為自己這一幕演出逼真的『試情記』大聲喝采。
他趣味盎然地慢慢品嚐著這份成就感,興奮得根本無法入房睡覺。
想起睡覺,他有預感他那位生活一向規律的老哥,今晚恐怕又要失眠了!
看來,他大膽的揣測快要呼之欲出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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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天,關文勳坐立難安的看著詠蝶和關文培視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結伴吃飯,進進出出,他覺得自己像只困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獵人痛宰他、戲弄他,而他卻毫無反擊的餘力。
這天中午,當他經過茶水間無意間瞥見他們企劃部的企劃高手,和他向來合作愉快的得意部屬方智研正像呆頭鵝望著伍詠蝶吃吃傻笑,甚至忙不迭地替她沖咖啡,曲顏承歡的行徑時,他再也無法忍受胸中積壓已久的鬱悶和怒火,衝到財務部辦公室,一把揪住關文培的領口,把他拖到自己的辦公室,惡聲惡氣的警告他:「你不准再和伍詠蝶攪和在一塊,否則——我打斷你兩條腿,看你怎麼爬著去跟那只花蝴蝶約會?」
關文培漫不經心的笑了,「大哥,我這個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瞭解,我向來吃軟不吃硬,你與其威協我,倒不如利誘我。」他淘氣的瞅瞅眼,「譬如——買輛車送我啦!別讓我搭你的便車,一副窮酸相。」
「你想得倒頂美的,我自己都開喜美的二手車,要我買送你,你未免獅子大開口,異想天開。」
「那——我們之間就沒有什麼好談的,我是你老弟,可是你的兒子,請別干涉我的感情生活,你不覺得你有點逾越兄弟的權限了?」說完,他不管關文勳一副要揍人的模樣,握住門把,準備離開。
「文培!你不要昏了頭好不好?你犯得著跟別人去插花嗎?你有點骨氣好不好?你明知道她左右逢源,用情不專,你怎麼還一頭栽進去?」關文勳焦灼又煩惱的咬牙說。
關文培懶洋洋地轉過臉笑道:「很不幸,大哥,我這個人就有這個不甘寂寞的怪毛病喜歡湊熱鬧。」他無視著關文勳鐵青的臉,調笑依舊,「大哥,別緊繃著一張臉,生氣吃飯可是有害健康的啊!」說完,他機靈地快速關上門,逃開了。
關文勳火大地一拳重重敲擊在桌上,霎時筆飛紙揚,桌上所有的文案、卷宗都離了位。
他陰鷙不安的來回踱步,覺得自己快被滿腔的悲哀、憤怒和嫉妒吞噬了。
他惴惴難安的忽坐忽站,簡直無一刻不被刺骨的痛楚捉弄得瘋狂失措、坐立不安。
他看了看壁鐘,該去吃飯了,下午兩點他跟巨擎傳播公司的負責人有約,他總不能空肚子去跟人家談一件近五百萬的廣告合作方案。
他決定到公司對面新開的西餐廳用餐,希望經過一頓豐盛的午餐,他幾將耗盡的精力,還有憤怒的情結能夠得到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