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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宋思樵

    世韜自厭的低低呻吟,剎那間,他已站在力言的面前,眼中充滿痛苦和自我厭惡,他對著力言說道:

    「你說的對,我不是人,我沒有借口。你打我吧!」他抓住力言的手打向自己。力言憤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他的眼中充斥著對世韜的憤恨。

    「我不打你。我打你會使你好過多少?我要你為自己的殘忍行為終身慚愧。」力言沉痛的閉上雙眼。「你憑什麼這樣重重傷害她,上帝啊!她一生從未傷害過別人,我是多麼的以她為傲,你知道嗎?」

    世韜怎會不知呢?他愛她,世韜抽畜了一下,力言睜開眼狠狠瞪著他。

    「她是多麼聰明伶俐,我只要教過她一次的事,她就能觸類旁通,她唯一做過的笨事就是愛上你。這對她來講,簡直就是大錯,是致命的錯誤。」力言的聲音沙啞,「她愛你,她給了你傷害她的武器,而我呢?這個自以為是的白癡,將她推到你面前任你殘酷的謀殺。」力言淒涼的又說:「其實我不該只怪你,是吧!我和你一樣都是劊子手。」

    世韜衝動地抓住力言說道:

    「你殺我吧!我負了你的信任,我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我該死!」

    力言揮開他的手,受傷的低吼,畢竟丁屏是她的前妻。

    「你要是真對我們兄妹還有點情分的話,請你離我們愈遠愈好。」

    世韜無言,他不能,他沒有辦法在未知吉凶的情況下離開醫院,離開她。他的衣服染上思研的血,這血紅令他觸目驚心。她失了這麼多的血……他的心也在滴血。

    李媽很快的通知了何家二老,他們也急忙趕到醫院。

    「你這畜生!」雲浩怒罵世韜,他已從李媽口中得知概略情形。

    「別在公共場所爭吵。力言,寶兒怎麼樣了。」連秀玲也不想跟兒子說活,即使只是問話。

    「不知道!」力言無力的搖搖頭。

    大家焦急的在外苦候,可是這是一場要思研自己去打的仗。正在煩悶升高之際,傳來高跟鞋的腳步聲,抬頭一瞥,力言赫然發現丁屏立在他跟前。

    「你來做什麼?」他連話都沒精神說了。

    「我也關心她呀!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啊!她還沒有被你們這對不知廉恥心的男女逼死,你失望嗎?」力言話中句句帶刺,本待再說。但手術室燈熄,醫師由裡頭出來,力言起身迎上醫生。

    「請問您,舍妹怎麼樣了!」

    「胎兒失去了,手術很成功,很遺憾我們保不住胎兒,你們可能要好好安慰病人,通常流產的女性會很沮喪。」這位好心的醫生對他們點頭後離去。

    「謝謝!」力言如釋重負。

    釋然的感覺令世韜雙腿虛浮,丁屏過來扶住他,力言看了大怒。

    「你們走,我不要再看見你們,不要再到這兒假惺惺的假裝關懷,我們不需要!」力言氣極怒吼。

    雲浩和秀玲看到這種情勢也搖頭,雖是自己兒子也沒理由可護短。

    「你先回去吧!」雲浩對世韜嚴厲的說:「到了現今這種情況,你留下來又有何助益!」

    世韜力不從心的看著由手術室被推出的思研,冷冷看向身邊的丁屏,他甩脫丁屏的手,踉踉蹌蹌的走出醫院大門。

    「世韜,世韜……」丁屏邊喊邊跟了出去。

    力言和雲浩夫婦跟著思研進入病房,這白色且充滿藥味的病房雖潔淨卻令人不安,思研的眼下布著陰影,她好像一碰就碎,力言心疼的歎氣。

    秀玲看了思研的憔悴容顏,哭了出來。雲浩安慰的摟住她。這有如她女兒一樣的寶貝,今天被她的親生兒子傷成這樣,這……令她情何以堪呢?

    「別哭了,秀玲。」雲浩勸道,他又何嘗不難過?

    「寶兒,是媽自私,媽對不起你,媽害了你。」若不是她捨不得思研做別人的媳婦……思研要真是她女兒,她是絕對不會讓她下嫁世韜這樣的浪子的。

    「你不要這樣,兒孫自有兒孫福,就算是禍,也要他們自己承擔,你光攬在自己身上也沒有用。」雲浩說道。

    「伯父、伯母,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這時候,伯父您也該回公司吧!」力言只想在思研身邊一個人靜一靜。

    這時候誰有心情辦公事?雲浩想道。但是秀玲情緒不穩,他考慮了一下說:

    「好吧!有事情你立刻通知我們。」

    力言點頭。終於可以獨處了,力言想道。

    世韜和思研的孩子是個女兒,他們將她葬在何家墓園。世韜獨自參加女兒的葬禮,思研還在醫院病著。這孩子的告別儀式……好淒涼,好淒涼。葬儀社的人走了許久,世韜仍佇立在墓前,小雨紛紛落下,似他雙頰的淚。

    「我心愛的小女兒,你冷不冷?」世韜輕聲問,一陣心酸,他再也忍不住的跪下抱住墓碑大哭,他在一夕之間就失去了妻子和他盼望多時的女兒。一個像思研的女娃兒,可以對他撒嬌及纏住他玩耍的女兒。一個……可以幫他挽回思研的女兒,他哭得聲音都啞了還無法停止。誰說英雄無淚,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不管怎麼大聲哭都無法稍減他心中的悲哀。

    思研醒來發現,自己沒能保住孩子便不言不語,也很少進食,她沉默得不正常。常見她一人在病房發呆就像失了魂。力言請了特別護士來代替他白天照顧她,力言晚上會來醫院陪她,他不希望她獨自一人,但思研也是不與他說話。

    「思研,我帶了一些東西。」世韜帶了一些補品進來,這些天,他來都碰見力言阻擋,今天新來的護士小姐——聽他是思研的丈夫便讓他進來了。看到伊人蒼白得幾乎快透明,世韜的心有如被千萬支針同時刺著般痛,他走向她。

    思研原本平靜的渙散的表情不變,她不要看見他。她叫道:「你走,我不要看見你,我恨你!」世韜上前。「你走!大哥,大哥,大哥……」她激動的大喊不停。

    力言正要來換班,走到門口前才詫異怎麼不見了護士,便聽見思研尖叫,他急忙衝到思研身邊怒視世韜。

    「大哥來了,大哥來了。」他安撫著說道。

    「趕走他,求你讓他走,我恨,我恨!」思研狂亂的喊道。

    力言不能制住思研的顫抖,他對世韜怒吼:

    「你還不走,你還要把她逼到什麼地步你才滿意?」

    思研已經開始啜泣,她哭得全身抽搐,不住的低喊著:「我恨他,我恨他,我恨……」幾次都被哭聲梗住,世韜看得心都碎了,他蹣跚的走出去,看見護士小姐進去。

    「陳小姐,以後請你別再讓那個人進來。」他聽見力言這麼說。

    難道他真的已失去關心她的權利嗎?

    「我不知道……」護士小姐正欲爭辯就被力言打斷。

    「以後若再有此事發生,就請你負全責。」力言面如冰霜,懷中的思研抖得像秋風吹落的枯葉。

    世韜回到陽明山的何家大宅,他不想在現在回到慘案現場,這些天他都回陽明山的家住。何氏夫婦用沉默冷淡的態度來責備他。走到小酒吧旁,世韜停了下來。

    就是因為他太懦弱,遇事便想借酒消愁,才造成今日妻離子亡的殘酷悲慘局面,他憤怒的拿起酒瓶摔下地出氣。常媽聽見趕來。

    「世韜,你不要這樣。」常媽沒有辦法阻止他。

    世韜繼續摔著,好久好久都沒砸完,何家的酒可真多,他自嘲的想,酒瓶的碎片割傷了他的手,這算什麼,這細微的刺痛,比不上他傷害思研的萬分之一。愛是雙刃的刀,他傷了別人卻也傷了自己。

    「如果摔酒能夠彌補你所犯的錯誤,能夠幫你重新得回寶兒。」秀玲將手上兩瓶酒擺上吧檯,「我這兩瓶也給你砸。」

    世韜聽完母親的話就頹然走出吧檯,坐在酒吧旁的椅子上。秀玲見他已安靜,就請常媽拿醫藥箱來。

    「常媽,謝謝你。」秀玲準備替世韜上藥。

    「不。」世韜推開秀玲的手,自虐的掐上自己的傷口。秀玲看了驚叫。

    「你這是幹什麼!」秀玲撥開他的手,剛才有片碎片未拿開,現在小傷口變成太傷口了。

    「我需要有感覺。」世韜平板的說,應該是他需要疼痛的感覺。

    「這又是何苦?」秀玲為兒子流淚。

    「我失去她了。」他的喉嚨好痛。「我失去她了。」

    「聽媽的話,別去想了!」秀玲也無話可安慰兒子。

    世韜抱住秀玲痛哭,秀玲也嚇了一跳,她這兒子自上學後就沒在媽媽懷裡哭過了,世韜低啞的告訴秀玲說:

    「她恨我,她本來是愛我的,你知道嗎?」世韜痛苦的低語著,「她……坐在那裡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他心痛的回想思研在病床上的身影,他困難的吞嚥一下,又對秀玲淒慘的說道:「她甚至無法忍受見到我……」他輕輕推開秀玲。

    「你不要灰心……」秀玲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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