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舒彤

    方琦猜想，這應該就是陳大太的女兒了。

    「陳太太，怎麼你女兒這麼年輕呀？」她還以為是一個結了婚，生了孩子的婦人，萬萬料不到居然是這麼年輕的小妹妹。「和我想的……不太一樣也-!」

    陳家女兒低著頭．小小聲的說：「我是幼保科畢業的，有保姆職照．家裡有幫附近的阿姨帶的兩個小孩，我的經驗很豐富，方姐姐不要擔心。」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她搔著頭，尷尬的站在原地，尋思如何打發她們帥哥都還沒慰留完畢，她可不希望在此時橫生枝節。

    然而天總是不從人願，她都還來不及送客，王太太已經開口道：「那個男人呢?是不是在你屋裡？」

    「男人?」這兩個字就像某種開關一樣，瞬間啟動了陳太大腦中的八卦雷達功能，只見她突然精神抖擻起來，興致勃勃的問：「什麼男人?方小姐不是沒有男朋友嗎？家裡哪來的男人呀?」

    問得好!哪來的?當然是路上撿來的!就是路上撿來的，才要遮遮掩掩的見不得人。

    哎?這些媽媽阿姨真愛玩明知故問的遊戲。

    她苦笑．「王媽媽，我瞧這其中有些誤會…-」

    「哪有什麼誤會，我早上親眼見到的。」語畢單手一推，一把就將地推開來，想也不想便往廚房長驅直入。

    「婆婆……」小志．小梅一個吊在嚴少良的臂上，一個坐在他的腿上，一見王太太氣勢洶洶的進來，全停止手上的動作，愣愣的看著尾隨其後進來的一堆人。

    「姑姑……」

    「瞧!男人不就在這兒了嗎?」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突發狀況，嚴少良倒是沉得住氣，被三個女人從頭到尾的品頭論足．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掛著那溫文的微笑，坐在原地等她們品論完畢。

    「哎呀，好俊的男人！」陳太太發出讚歎聲。「長得真像電視裡的偶像明星，他是打哪兒來的啊？」

    陳家女兒紅著臉偷偷打量他，似是同意母親的讚美，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惟有王太太白著一張臉，厲聲向萬琦道：「小琦．到客廳來，我有話跟你說！」

    ***」你也不想想，現在台灣的治安多差呀!你一個女孩子家，讓一個男人堂而皇之的進到家裡．未免也太大膽了一點。好吧?就算你不替自己想，也總該替這兩個孩子想，要是他是什麼壞蛋，那該怎麼辦?」

    從剛剛到現在．壬太大已經滔滔不絕的訓了她快半個小時，愈說愈生氣，愈罵愈起勁。

    對照廚房那一片和樂恥融的景象．方琦直想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每次倒霉的都是她？

    沒有人明白她的心酸和苦衷呀．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不要誤會，不是不願意認識這個男人，而是不願意照顧那兩個小鬼。

    說起來，一切那是這兩個小朋友起的頭。

    如果不是他們，她不會身陷水深火熱的地獄；如果不是他們，她壓根就不會遇上這個男人；如果不是他們．她也也不會讓這個男人跟著他們一天!，如果不是他們，她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聽王媽媽的教訓。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錯呀-…嗚嗚嗚-．

    察覺到被訓話的對象不但遲遲未有懺悔之舉，反而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王太大忍不住提高音量。

    「小琦，你聽到我說的話嗎?」

    方琦縮了縮身子，從限角餘光看見廚房一夥人全掉頭向她看來，在心裡咕噥：更是一群沒江湖道義的傢伙．眼見佳人有難，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讓她在這裡挨了半個小時的罵。

    其實她和王太太算不上有什麼關係，最多只能算是多年的鄰居吧！如果她不想理會，王太太也是沒轍的。

    只是她這個人呀?什麼都隨便．就是對長輩不敢隨便。

    不要說是多年舊識．就算是路上不認識的老太婆訓她一頓，她也只會立正站好，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本來以為屋裡那麼多人，最起碼也會有一個人仗義直言，拔刀相助，沒想到居然沒一個人來救她。

    唉?果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不要說王媽媽囉嗦，我也是為你好。」王太太的語調又提高了八度，說到激動處，連口水都要噴了出來。「你要知道，你一個女人家，力氣比不過人家，要是他有什麼不良企圖，你怎麼辦？啊?」

    方琦無百轉頭，哀怨的看著嚴少良。

    「你說話呀?」見她一雙眼還朝著廚房裡的男人直瞄．王太太火氣更火，「你有沒有想過怎麼辦？」

    「王媽媽，」實在被罵到心煩．方琦索性把心一橫，堅定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

    王太太挑了挑眉，瞪大眼看她怎麼解釋．廚房的嚴少良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兩手抱胸．饒富興味的看著她。

    「其實……他是我一個遠房的親戚!」喔，這個解釋不錯，她真佩服自己。「他的媽媽是我媽媽的妹妹的丈天的姑姑的阿姨的女兒-…反正牽得很遠，很難說得清楚的那種就是了。」

    王太太愣愣的點頭。「是這樣?」

    「就是這樣!」她的腦筋飛快的動起來、「你一定

    覺得很奇怪．既然我和他是親戚，為什麼今天才第一

    次見面，對不對？」

    王太太還是愣愣的點頭，「是呀，為什麼?」她沒想到關係牽那麼遠，會是第一次見面也不奇怪。

    方琦歎了長長的一口氣．壓低音量道：「說起來，他也是個苦命的人。他的父親是個酒鬼加賭鬼．為了賭，欠地下錢莊好幾百萬，結果人家上門來討債，他那不長進的父親，居然自己落跑躲起來．留下他們孤兒寡母的，那些兄弟見他長得好看，就逼他去做牛郎，還他父親的債．他媽媽為了這個寶貝兒子的清白，只好叫他來投靠我哥哥。誰曉得我大哥大嫂昨天才剛出國去旅行，我不忍心看他流浪街頭，這才把他帶回來家裡，這是做善事啊！」

    王媽媽的眼中露出懷疑，「是嗎?」

    「就是!」

    「可是……」王媽媽開始指出這個故事的種種疑點。「你說他們家借了地下錢莊好幾百萬？那他還丟下自己的媽媽跑出來？還有，我只聽過女兒去賣春替父親抵債，可從來沒聽過還有兒子得去當牛郎還爸爸的債，再說，要是你說的是真的，那些地下錢莊的人可都是流氓呀．萬一人家找上門來，你怎麼辦?」

    方琦喝了口水，不疾不徐的答道：「就是因為怕他被找到，所以才要分開躲債呀，王媽媽，你想想，他們兩母子要是一起來投靠我大哥，一來，兩張嘴巴來人家家裡白吃白喝，總是不好意思!二來萬一被找到．捉人捉一雙．不就被一網打盡了嗎？

    「至於被逼去當牛郎，王媽媽，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報紙上常常看到女兒被捉去賣春抵債，是因為男人不挑食，在外面打野食嘛，求個新鮮而己．可要當牛郎還要有些本錢呢!您瞧瞧他，生得多好看，像他這種帥哥是可遇不可求，去當牛郎包管大撈一筆，流氓也是很聰明的!」

    「是嗎?」王太太的臉上雖然還有著懷疑，但看來己被說服了大半。「可是…-萬一人家找上門來，你不是太危險了嗎?」

    方琦聞言又長歎一口氣。

    「佛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這件事是有些風險，可是我怎麼忍心見死不救?何況咱們這個小鎮這麼偏僻，是他所能藏身最好的地方了，我怎麼忍心把他往外推呢?王媽媽，你也是拜佛的人，應該能瞭解我的苦衷呀！」

    王太太沉默一會，也跟著歎一口氣。

    「算了，這孩子也真苦命，有那樣的父親。你這回倒真做了善事。」她站起身子，道：「好啦，我家裡的衣服還沒洗呢，我得回去了。不過你要注意自己的行為，畢竟是孤男寡女，免很落人口實，有損你的清白!」

    她拚命抑下得意的笑，正經的說：「是的，我知道了。」

    第四章

    送走一個王太太，裡頭還有一個陳太太。

    方琦僵笑著走進廚房．正好聽到裡頭一男一女的對話——

    「嚴先生，你和方小姐到底是什麼關係呀?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來找她，」那是陳太太的聲音。

    斯文的男聲緩緩的答道：「我是她一個遠房親戚，我的母親是方伯母的妹妹的丈夫的姑姑的阿姨的女兒……很遠的關係吧，很難說得明白。」

    正好踏進廚房的方琦聞言僵在原地，化作一座雕像。

    沒想這男人的耳朵這麼尖，記憶力這麼好，她隨便胡謅的話，他居然能背得一絲不差！

    那-…那……那她後來胡扯的那一段關於他的家世背景，不曉得這位仁兄有沒有聽見?

    「哎呀，方小姐來了。」陳大太第一個看見她。「方小姐．早上說的事，你決定好了嗎?要是可以的話，我們就把這兩個孩子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