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沈亞
「誰戲弄你啦?我不就在這兒嗎?」
男子走到桃樹跟前,四周只聽得人聲,卻沒有半個人影。他硬生生地咽口口水,不知道怎麼會這麼邪門?他開始喘氣了,不由得將手放在桃花樹上以支撐自己的重量。
忽地一陣銀鈴般嬌脆的笑聲響起,他手底扶著的桃樹竟微微顫動。
「好哥哥,你弄得人家好癢,你正摸著我的腰哪!」
換成平時,任何男子聽到這話,全都免不了要心猿意馬,但此時此刻,那男子卻只覺得頭皮發麻,恐怖至極。
他顫巍巍地將眼光移到自己的手上,他正摸著一株桃樹,眼光往上移一丁點兒,那桃樹幹上竟有張嬌美無比的美人兒臉正對著他笑——
「媽呀?」一聲慘呼哭天搶地地喊了起來。只見一個男人惶恐至極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衝出暗巷,沒天沒地滿街狂奔大叫:「媽呀!有鬼啊!有鬼——有桃樹鬼!」
闕王府
闕王、蕭王、金陵王,並稱天下三王。此三王原是世交,由於均在戰場戎馬出身,三者感情更是如兄如弟,猶勝手足幾分。如今天下太平,三王各據一方,但彼此之間情誼不變,子女間亦多有交誼、通親,自然彼此的感情更加鞏固。
「闕王」闕振飛,膝下有二子一女。長子闕長弓繼承父志,經年征戰沙場,如今亦為一代名將,蠻夷聞「鬼面將軍」之名皆心膽俱裂。次子闕彥生文式俱全,沙場經驗不如其父兄,但亦不失為名門之後;他長年往來於朝廷與諸王之間傳遞朝廷秘密訊息,受封為「銀馬飛將」。么女闕萍縱,自幼體弱多病,幾逢凶險,後遇高人易名為「萍蹤」後,方得順利成人,如今隨其師「衍癡上人」雲遊四海,不知歸期。
各王將相三妻四妾乃屬平常,闕王自然也不例外,三名子女的生母各不相同。長子闕長弓之母乃闕王髮妻,無奈紅顏薄命,早在闕王封王之前,已芳魂渺茫;次子生母郭氏原為尚書千金,如今貴為闕王妃;么女萍蹤的母親失蹤多年,至今不知下落。
真要說闕王最寵愛的,應當是萍蹤的母親,但是早年邊關不定,戰火四下蔓燒,在一次闕王出征之時,府內竟有盜賊入侵,死傷無數人命,而萍蹤之母亦在那場災難中失蹤。有人說她不甘受辱,已投井保節,也有人說她因絕世美貌而受盜賊青眼擄走;到有人說她早已死在戰火之中,死狀奇慘,竟無全屍而辨認不出來——
不管事實真相如何,總之如今在闕王府當家作主的闕王妃,費盡心思,想讓自己的兒女登上闕王之位的也是她。當然,想讓闕彥生能超越其兄長闕長弓,要嘛得有震世功勳,但是她絕不能讓彥生上沙場,若生了什麼萬一,豈不是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嗎?要嘛,彥生得特別受皇帝青睞。
如今皇帝雖然十分欣賞彥生,但還沒有到能令他下召廢闕長弓世子之位的程度。闕長弓的世子之位尚未正名,但這個皇朝乃以武立國,闕長弓功勳顯赫,要想讓闕王和皇帝捨闕長弓而立彥生,她必須更加用心才能辦到。
為了此事,她幾乎費盡了心思,卻總不得其門而入。如今,大好機會就在眼前——梅似雪是神算子梅公望的後人,而梅公望曾多次搭救先帝;如果彥生能娶梅似雪,那麼皇帝看在先帝的分上,一定不會讓梅似雪屈居人下,彥生也就能理所當然地繼承闕王王位了。
只可惜……只可惜彥生早有婚配——
看著花園裡,正與婢女捉蛐蛐玩的蕭碧紗,闕王妃的眉不由得蹙起——一個蕭王的庶女,如何能與梅公望的遺孫相較?她開始後悔當年怎會輕易答應這門婚事?如今想反悔……談何容易?哎!談何容易啊!
「梅姑娘到。」
闕王妃立時起身,走到門口迎接,一看到梅似雪,便慈和地笑道:「似雪啊,你可想煞伯母了,怎地這許多天不見?」
梅似雪微微屈膝行禮:「王妃萬福。」
「別多禮了。不是說過的嗎?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別這麼多的禮數,顯得生分。」闕王妃拉住她的手,漫步到窗前的貴妃椅上坐下。「坐吧。太夫人的身子可安好?」
「還好,托王妃的福,前天婆婆有些風寒,所以似雪才沒來向王妃請安,請王妃恕罪。」
「傻孩子,」闕王妃親熱地笑道:「我怎會怪你呢?也真難為你了。令祖母年紀那麼大了,全仗你一人照料,想起來真是教人替你心疼呢!」
梅似雪微低頭,淡淡的梅香自她身上散發出來,闕王妃轉頭向窗外,蕭碧紗嬌俏的笑聲又飄了進來。哎,碧紗根本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如何能與端莊得體的似雪相比?
闕王妃想了想,試探性地瞧著梅似雪問道:「似雪啊,伯母問你一句話,你可得老老實實回答伯母。」
「伯母請說。」
「你……可許了人家嗎?」
梅似雪愣了一下,隨即羞澀地垂下眼:「這……」
「不要緊,這兒只有咱們兩個,你但說無妨。」
梅似雪微一點頭,低低地開口:「似雪家中只剩婆婆,並無父老長兄,祖母又已老邁……似雪只想終生侍奉婆婆。」
言下之意自然是無人作主,她尚未婚配了。
闕王妃大喜過望,臉上隱隱透出笑意:「好孩子,你的一片孝心,想必令祖母十分欣慰。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若說要你一生都侍奉令祖母,這也未免說不過去了。」
「這……」
闕王妃輕笑著拍拍她的手:「別急別急,伯母怎會不知道呢?這種事當然不是你自已能作主的;這樣吧,改日伯母到府上去拜見令祖母,若說令祖母也有此意,那麼就由伯母擅權,替你找一門好親事……」
梅似雪還來不及回話,窗外突然響起一陣驚恐的尖叫聲。
「來人!來人啊!不好了!」
闕王妃與梅似雪都嚇了一大跳。往窗外看去,兩名侍女正扶著蕭碧紗,只見她臉上浮起一片黑霧,看起來十分嚇人。
「來人啊!蕭姑娘被蛇咬了,快來人啊!」婢女們驚惶失措地嚷著。
闕彥生與桃若白一直延遲回到闕王府的時間。由太原到闕王府不過半日的辰光,但他們卻走了一天也還沒走到一半。
一路上,小桃紅和喬木四處遊山玩水,不亦樂乎,而桃白若和闕彥生卻面有愁容,兩個人心中對於未來的茫然全寫在臉上。
闕彥生早已下定決心,這一生非白若不娶,但他也知道以母親的性格,她是不會輕易讓步的。他是什麼都不怕,可是白若呢?回到王府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他一點把握也沒有,以白若的纖弱,她能承受母親嚴苛的對待嗎?
十里亭外,山光水色無比怡人,不遠處還可以聽到小桃紅快樂的歌唱聲,闕彥生和桃白若坐在亭中,相顧無語,緊緊交握的雙手顯示出心中無可言喻的心情。
「闕施主?」
闕彥生轉身,只見兩名身穿黃色袈紗的僧人來到眼前,他認出他們乃是五台山下「南禪寺」中的高僧——行遠法師與行通法師。
他連忙起身,雙手合十道:「行遠大師、行通大師大安,許久不見了。」
「阿彌陀佛,施主安好。聽說施主上京去了,沒想到卻在這裡遇見,施主一路可平安?」
「托大師的福,很平安。」
行遠法師高頭大馬,濃眉粗眼的模樣有些駭人,但心地卻極為慈祥,向來很得人敬重;他的師弟行通法師正好相反,不但身材枯瘦矮小,連面目也是小頭銳面,一雙鼠目精光閃閃,似乎並非善類。
此時行遠法師上前一步,不知為什麼,似乎很有疑惑地瞧著闕彥生。
「大師,有何不妥?」
「闕施主,這一路上可有奇遇?」
「奇遇?」闕彥生十分意外,不知道行遠法師何以如此問他,一時之間倒也答不出來。
「師兄,這裡有兩匹馬,可是闕施主卻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闕彥生回頭,原本坐在他身後的桃白若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他竟然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闕施主與人同行?」
「是啊,原本有位救命恩人與我同行……」
他想了想,白若久居居深山,又是個妙齡少女,不想見這兩位和尚也是情有可原,於是他笑了笑開口:「我那位朋友正好到附近流覽風光去了,未能拜見兩位大師,真有所遺憾。」
行遠微吟兩聲,又端詳了他許久之後才笑道:「闕施主一路上想必十分勞累了,南禪寺就在不遠處,何不前往稍事休息,讓貧僧略盡地主之誼?」
這樣一來,回王府的日子又可以往後延後一天,他與白若也可以多相處一些時候……闕彥生原想點頭答應,繼而想到白若和小桃紅都是女子,怎麼可以到廟裡打尖休息?於是他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