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沈亞
待梅似雪離開,梅婆婆臉上的祥和之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冽的肅殺之氣。
「小綠,交代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小綠臉色驀地一變,她戰戰兢兢地立在梅婆婆身後,說話的聲音裡夾雜著恐懼。「奴婢該死!奴婢至今尚未找到那人的下落。」
梅婆婆極不高興,陰惻惻地睨了她一眼:「死丫頭!讓你找個人,你到現在還沒找到?婆婆我留著你還有用麼?」
「奴婢該死!」小綠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奴婢一定竭盡心力去找,求梅婆饒奴婢一條賤命!」
梅婆婆手中的木杖在地上篤地發出細微的聲響。
每「篤」一聲,小綠的身子便巨顫一下,只見她跪倒在地,連眉毛也不敢動一下。
「嗯……」梅婆婆沉吟兩聲,考慮良久方揮揮手:「起來吧。」
「謝婆婆饒命!謝婆婆饒命!」她鬆了一口氣,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整張臉只見一層慘綠。
「你多用點兒心去找,下次我再問你,要還找不到,你便自我了斷吧!省得污了我的手。」
小綠的眼眶噙著淚,只得拚命點頭稱是。
梅婆婆顫巍巍地回身往內堂的方——「哎——全都這麼不中用。我這把老骨頭還得撐到幾時方能罷休啊……」
「送婆婆……」
「好了。」梅婆婆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頭不回、身不轉地開口道:「綠兒,闕王府裡的蕭丫頭,婆婆看得挺礙眼,你去料理料理。」
「綠兒遵命。」
「還有,小姐心腸軟,這件事務必做得天衣無縫,不能讓小姐曉得,知道嗎?」
小綠拚命點頭:「婆婆請放心,綠兒知道怎麼做。」
「那就好……那就好……」
梅婆婆走後,婢女小綠再也站不住腳,只能軟癱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見她那張青綠色的小臉上,兩行清淚不住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山西省太原鎮
遠府城山西與關外相隔不過百里,一直是關內關外行商、軍事的重要之地,也因為如此,駐守山西的軍隊素以軍容壯大,驍勇善戰而聞名。
闕王府鎮守山西不過三代,治軍之輕連皇帝也多加讚賞,山西的百姓更對闕王能恪守從不擾民的諾言,讓當地老百姓有安穩的日子過,而感激不已。
當闕彥生一行人進入山西太原之時,所看到的便是繁華熱鬧、和樂融融的景象。
「哇!好多人哪!」小桃紅平生沒有見過那麼多人,更何況是各色人種,服飾居天下之冠的山西省。來來往往的行商、軍人看得她眼花繚亂,樂不可支。「好有趣喔!喬木,咱們快走,到前面瞧瞧去!」
「別走太遠了,我和白若在高昇客棧等你們。」
「知道啦!」小桃紅一顆心早已飛走,她立刻興高采烈地拉著喬木四處看熱鬧去了。
瞧他們那孩子似的興奮神情,闕彥生忍不住微笑,正回頭想取笑兩句,卻看見馬上的桃白若不知怎麼地,臉色竟出奇蒼白憔悴。「白若,你怎麼啦?沒事吧?怎地臉色這麼難看?」
桃白若勉強一笑,卻連馬也快騎不住,搖搖晃晃得差點自馬上跌了下來。
「白若!」闕彥生大驚失色,連忙跳下馬扶住她的身子。
桃白若的身子柔若無骨,昏昏沉沉的連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她想開口卻無能為力,頭一歪,便靠在闕彥生的臂上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是彥生那張心急如焚的面容。
「天哪!你終於醒了。」闕彥生緊緊握住她的手,臉色甚至比她還難看。「你差點嚇死我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在什麼地方?」
「在客店裡,你不聲不響便暈了過去,我找了三個大夫來看,卻沒有一個說得出所以然。還有一個庸醫,竟說你毫無脈象!」闕彥生憂心如焚地看著她:「我帶你回去,請王府的神醫替你看病。」
「不……不用了。」桃白若強笑著起身,心頭不由得慌了——那些大夫看出什麼嗎?「我沒事,只不過……只不過這裡人氣太旺,而我又久居深山,一下子不適應,再加上旅途疲累而己,你別太過憂心了,我休息兩天便沒事了。」
「這怎麼可以?我不放心,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桃白若努力微笑。「你瞧,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
「白若……」
「小桃紅呢?她和喬木還沒回來嗎?」
闕彥生十分憂心地看著她,知道她不想他擔心,但他能不擔心嗎?她是他這一生的唯一摯愛,他完全不能想像失去她的後果。
他猛地擁她入懷,緊緊地將她按在胸前。「答應我,一定要陪我一生一世!我不許你有什麼意外,我不許你棄我而去。」
桃白若倚在他胸前,隱約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溫熱之氣,她的眼眶不由得濡濕,手輕撫著他有些扎手的頰。
她深吸一口氣,明知道這便是紅塵瘴癘,她依然甘之如飴。
凝望著闕彥生那雙情深似海的眸,她將身子偎進他懷裡,低低地在他耳畔輕訴:「不會的。我答應你,今生今世永不離開你,一起活一起死,你忘了嗎?」
闕彥生的大手捧住她纖巧的面孔,情不自禁地攫住她微涼卻無比溫存的唇瓣。他閉上眼睛,喃喃地低語:「不……我沒忘……我永遠也不要忘……」
「嘩!早知道人間這麼好玩,應該叫阿姊早點兒帶我出來的。」
小桃紅左手拎著風車和鬼面具,右手拿著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雙猶自貪戀地四下張望,任何東西對她來說都那麼地新鮮有趣,難以移開目光。
喬木其實也感到十分新奇,只不過他比小桃紅年長了幾歲,又自負自己是個讀書人,所以心裡縱有千般好奇,也絲毫不肯表現在臉上,反而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老氣橫秋地頻頻催促她。
「好了沒有?咱們該回去了,你別玩了好不好?」
「你急什麼?我阿姊有闕呆子照顧,難道還能丟了麼?再等一下。」
華燈初上,鎮遠城裡正當熱鬧,小桃紅怎捨得這繁華夜城?一轉眼,又溜到茶樓聽人說書,喬木也很想聽聽說書人說書的景象,但臉上卻是一副百般無奈的模樣。
「小桃紅,你這樣人家要笑我們的。」
「笑啥?我就是鄉巴佬呢!」小桃紅嘻嘻哈哈地,趴在茶樓外的欄竿上,一雙眼睛骨碌碌地望著茶樓裡形形色色的人打轉。
「闕王府對面新搬來的梅莊,裡面的姑娘你們見過沒有?」
「見過,怎麼沒見?我的姑奶奶,個個都天仙兒似的好看。嘿!與城裡的倚香樓的姑娘一比,登兒個把她他都比下去啦!」
「噓!你胡說啥,聽說那梅莊來頭不少,連闕王府的人也得禮讓三分哪!你這麼個胡說法,不怕掉了腦袋?」
「喲!要是那位梅姑娘肯扭頭看我一眼,就算掉腦袋也值啊!」
「啐!看你一眼有什麼了不起?要是她肯笑一笑那才值哪!乖乖隆地咚!那美人,可真是美上了天兒啦!」
茶樓裡的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議論著,個個都說那梅莊的小姐如何傾國傾城,而梅莊的勢力又是如何神通廣大;不單單幾個月內便蓋好偌大一座院子,裡面出來的人個個揮金如土,而女孩子更是美得教人蝕骨消魂。
小桃紅聽得興起,忍不住插嘴問道:「各位大哥,那梅莊怎麼走呀?聽您們說的這麼神,妹子我還真想去見識見識。」
在西安蠻人胡女為數不少,禮教較中原其它地方也寬鬆些,那些男人們見她一個嬌俏少女打斷他們的談話,倒也不以為忤,只是嘻笑地回她:
「俏妹子,你打哪兒來的?」
「快活林。」
「快活林?」那些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聽說過那個地方,只當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窮鄉僻壤,其中一名男子見小桃紅年幼可欺,忍不住出口輕薄。
「我說俏妹子,快活林在那兒啊?不如哥哥陪你去快活快活如何?」
男人們一陣哄堂大笑,全等著看小桃紅的窘狀,誰知道小桃紅竟嘻嘻一笑:「好啊,好哥哥,你要想快活,那就跟妹子來吧!」她說著,跳跳蹦蹦地走了,走時那雙足以勾魂攝魄的媚眼還不忘朝那男子勾了勾。
那男子登時心癢難耐,也顧不得那許多,兀自丟下茶錢,追著小桃紅而去。「好妹子,你等等我,好妹子喲!」
小桃紅在前面跳啊跳地引著他,忽地鑽進條暗巷中消失了人影。那男人急忽忽地追了進去:「好妹子,哥哥來啦!」
「你先告訴我,那梅莊怎麼走?」
「出了城西,三十里路便到了。」男子在暗巷中瞇著眼睛到處找尋:「好妹子?你躲哪兒去啦?」
「這兒。」
「哪兒?」男子循著聲音出處,只見一口古井和一株桃樹,那少女竟煙一樣兒消失了人影。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背脊冷颼颼的教人頭皮發麻,偏偏他色膽包天,還是不死心地往暗巷的最深處鑽:「好妹子,別戲弄哥哥,快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