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沈亞
「古小姐?」童天傑含笑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簡單的打扮,卻看得出他曾用心使他自己看起來更瀟灑清爽一些——
「嗨,童先生。」
「我們的座位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入座了嗎?」她無言地點點頭,對這種尷尬不自然的情況感到痛恨,她為什麼要來?
童天傑十分有禮地領她到位子上,替她拉開椅子,請她坐下,全然一個標準的紳士風度——
他和她心目中所想的他已有了出入。
「想吃點什麼?」
「我不餓。」她歉然地朝他微笑,早已胃口盡失,為了某種莫名的理由,她只想趕緊逃離這裡,逃離眼前這個看似熟悉,實際上卻十分陌生的男子。
他竟理解似的點點頭,點了兩杯飲料。第一次在燈火下細細地審視眼前的女子,就是她了。
魂縈夢牽兩個月,現在終於有機會把她看個清楚,看看她是否和自己心目中的想像一模一樣。
然後他知道,這——
便是他愛上的女子。
人世間的愛情,有時候是這樣定義的:當你苦苦執著、努力追求,最後換來的總是傷心;可是往往就在那不經意地回眸看時,竟發現,愛情原來一直是緊隨在自己身後的。
或許這說來有些虛無,但每個人的愛戀、每個人的深情,其實都是很不平凡的。
這世界上只有不存在的愛情,卻沒有平凡的戀曲。
她有些癡傻地瞪著電話筒,唇角不自覺地泛起淡淡的笑意。
理智?
所有的理智全已淹沒在童天傑的雙眼裡,或許不會再出現了也說不定。
阿俐總愛說她是該死的太理智了,那麼現在呢?
她的理智悉數陣亡,只剩下他磁性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踐踏著她所有理智的屍體。
這就是戀愛了吧?
在隔離了舊日的傷痛之後,第一次,她承認自己談戀愛了。曾經一度也會擔心,自己似乎過於理智,所有的感情都沉澱在傷痛之中,不復生機;而現在,是那麼清楚的知道,在踏入餐廳、看到童天傑的第一眼,命運便已注定無法改變。
可笑嗎?
在過去,她會為了這些話感到不屑和可笑,可是現在她是笑了,卻不是為了相同的理由,這次是為了:她終於再次戀愛了。
第四章
有些迷惑。
我的天使魚不開心?而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它看起來十分憂慮,別笑我傻,你當我是神經病也好,當我是白癡也好,我只在乎我鍾愛的天使魚。
問過了魚店老闆,笑著搖搖頭,告訴我,天使魚是一種十分溫馴的魚兒,不像一般具有掠奪性的魚會因為被困住而脾氣暴躁。
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它當然不是暴躁,而是憂慮。
魚也和人一樣會有情緒低落的時候吧?
就如同我一樣,或者是因為它也察覺了我的煩躁而影響了它,這說來也好笑,可是我是真的認為也許我和我的魚兒是心靈相通的。
當然這些話我是不可能告訴任何人的。
人真的是最難懂的,永遠不能要求自己的付出會有相同的回報,很多時候自己的付出給別人帶來的只是困擾而已。
好難。
唉!或許我對任何事都想得太多了,對天使魚、對我的感情和對其他的人、事、物。可是又叫我如何不想?人都是貪心和要求平等的,「情到深處無怨尤」這種感覺是真的存在嗎?我很想知道,卻也很害怕知道。我是個看似勇士的懦夫。
第一天到鍾司的新公司上班,帶著一點忐忑不安的心情,還有一點點內疚感——
她是不可能愛鍾司的,這是個不爭的事實,但要如何告訴倔強的他?
總擔心傷害到別人,總害怕使別人心痛,似乎活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目的,她有些茫然了。
在所謂的對錯、傷害與愛情之間,選擇少得可憐,卻是沒有選擇的必須選擇——
站在公司的門口,她歎口氣,克制住自己轉身而去的衝動,仍推開門走了進去。
寬敞的辦公室空無一人,她四下望了望:「有人在嗎?」
「來了。」一個甜美的女聲自後面傳了來,不久,一個嬌小甜美的女子端著一杯熱茶走了出來,甜甜地對她微笑:「你是古凱波對嗎?」
「對。」
女子將熱茶放在桌上,走了出來:「我是辛可人,你好,鍾司告訴過我,你今天會來上班。」
看著辛可人毫無心機、誠懇的笑容,她微微鬆了一口氣:「你好,以後請多指教。」
可人笑意甜美:「來,我帶你到你的位子上去。我是鍾司從總公司帶出來的,我跟他一起工作很多年了,一直都是他的助理,以後這份工作就交給你了——」
「什麼?」嚇了一跳,她猛然停下腳步:「鍾司的助理?」
「秘書也可以。」
「他沒——」話才出口,她立刻停住,這是她和鍾司的事,沒必要讓其他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
「應該是下午吧,早上總公司有個會要開,他大概會等到開完會才會過來。」
凱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忍不住抬頭看著辛可人:「既然你當他的助理已經那麼多年了,你們彼此之間的默契該已經培養得很好了才對,為什麼你不繼續做下去?」
辛可人拉了張椅子坐在她的面前,甜甜的酒窩看起來有些孩子氣:「會煩啊,這麼多年了,我也真的想換換胃口、做做別的事,而且啊,侍侯鍾司煩得不得了,他又老是說我笨,所以嘍,既然他有了你,那我當然是樂得輕鬆啦。」
既是如此,那為什麼在她說這些話時,她的眼神竟閃著些許的落寞?
女人的直覺向來是最靈敏的,望著辛可人帶些稚氣的笑臉,她知道,這是另一個女子的愛戀。
而鍾司那個大傻瓜,必仍是什麼都不知道。
唉,怎麼說呢?這個世界——
「很少看你這麼開心,你怎麼了?有什麼喜事嗎?」邵天琪疑惑地望著他,童天傑竟難得的有了笑容。
「沒什麼。」
「這是全世界男人的通用語嗎?每次問話回答的第一句一定是;沒什麼。如果真的『沒什麼』,那你幹嘛笑得像只偷腥的貓似的?」
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點點她的鼻尖,對待孩子似的:「問這麼多做什麼?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時候?什麼時候?」她半開玩笑地盯著他:「你可別告訴我你想結婚了吧?」
「難說。」
這樣的答案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這不是過去的童天傑會說的話。
這更不是她所要的答案。
完全無視她的震驚,他微微地笑著:「我很喜歡她,這樣說你也許不會相信,可是這次我是真的心動了,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你就是為了這個而跟我要房俐華的電話?」
「有關係,但不是她。」
天琪垂下頭,努力鎮定自己的心神:「是古凱波?」
他沒有回答,眼神裡卻已明白地寫著答案。
她還真是自作自受,她自嘲地想著:苦苦等待七、八年,結果居然是自己當了他的月下老人。
「怎麼不替我開心?」
她微微苦笑,怎麼開心?這麼多年了,當他兄弟、當他朋友知己,永遠是第一個為他喝彩的人,永遠把他當成地球的中心——而現在,他問她為什麼不替他開心。
他是個該死遲鈍的男人。
「當然替你開心,我樂歪了。」她淡然地回答,咬緊牙根不讓淚水落下。
「天琪?」
「別理我,我只是心情有點惡劣而已。」
他不解地望著她有些蒼白的臉,伸手探了探她的頭:「不舒服?」
「沒有。」聲音已有些哽咽。
他總是不自覺地流露出對她的關心與憐惜,他總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溫柔地待她,而那卻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有誰會相信她苦苦等候阿年,為的只是一份友情?
飛了出去,再飛了回來,他一直是她最終的歸處。一直相信,終有一天,她會以另一種方式發現她的存在,發現她的另一面。
「天琪?」
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扮起笑臉,就如同她過去所做的一樣:「沒事啦,我失戀不行嗎?你愛上別人我當然要傷心一下羅,哭一下不過分吧?還有為了失戀而自殺呢。」
童天傑愕然了幾秒鐘,然後笑了起來,邵天琪的話永遠真真假假讓人弄不清楚狀況,總像個淘氣的孩子似的:「你少捉弄人,被你捉弄了八年還不夠?」
「是,是,是,不捉弄你,要不然你要讓凱波嫂來罵我嗎?」
「什麼話,八字都還沒一撇呢。我和她認識才多久?說不定我這是一相情願。」他似乎十分瀟灑地聳肩說道。
邵天琪一陣心痛。
這是童天傑嗎?
這是一個內斂、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的童天傑嗎?
到底她該是慶幸他對她的坦白,還是傷心他連自己沒有自信的事都不向她隱瞞?
輕輕苦笑兩聲,她搖搖頭,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事已至此,似乎再說什麼都是枉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