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沈亞
「你過去的病歷我看過了。」
她一僵,全身的神經都緊了起來。
她在紅燈前停下車子:「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但那並不表示我同意你的做法,過去的事並不是你的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把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而且斷送自己的一生。」
「我不想談這件事。」她僵硬地回答。
谷之涵重新駛動車子:「逃避是最笨的,過去你借由外力來逃避,而現在你封閉自己,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皇宇,他是真心愛你……」
「谷小姐。」
之涵專注地看著前方,沉靜地再度開口:「我的確沒資格干涉你的事,可是希望你仔細想想,我不是你妹妹周凌芬,而林皇宇他不是崔健宏,過去的事不會重演,也不可能重演,放過這次的幸福,或許你將悔恨終身。」
「阿敏?是你嗎?」他欣喜地問,臉轉向門口。
「你怎麼知道?」她意外地走了進來:「我都還沒開口呢。」
阿凱自然地伸出手:「聽開門的聲音,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就算我真的瞎了也無所謂,現在我已經可以辨音識人了。」
她握住他的手笑罵:「傻瓜,說什麼傻話?過兩天就可以拆紗布了,現在說這些做什麼?」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是不是不舒服?」他關心地問:「你太累了。」
「沒有。」她勉強的笑了笑:「只是心情不太好。」
「為什麼?」
阿敏坐在他的床沿,那種傾訴的衝動終於毫不保留地發揮:「羅威庭到我店裡去,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正好輕風也過去,全都聽見了,她好傷心,羅威庭追出去,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我剛剛去看凌思,醫院的人又說她出院了,也沒等我過來……」她懊惱地咕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什麼事都不對了,弄得人心好亂……」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臉上掛著笑意:「你就是這樣,什麼擔子都想替人擔。凌思要出院之前來看過我,她說她已經沒事了,會直接回家去,根本不用你替她操心,她會照顧她自己的。至於輕風……」他歎口氣:「下午她也來過,我想她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可是我不知道羅威庭和她之間也有問題,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阿敏抽回自己的手,無奈地:「他說他愛上我了。」
「什麼?」他驚訝地坐了起來:「我以為他和輕風……」
「我也那樣以為,可是你出事後沒多久,他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突然就變了,我還以為是輕風冷落了他,可是看樣子又不是……」她懊惱地輕嚷:「那輕風到底怎麼辦?」
阿凱沉默,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阿凱?」
他澀笑:「你不必打我的主意,也不要以為我是因為她有了羅威庭才下的決定,過去她交過一大堆男朋友我也沒介意過,這次不同,我是真的完全死心了,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
「男人真絕情。」她喃喃罵道。
「嘿,你這不公平。」
阿敏只好歎息,這幾個月來她歎的氣夠她用上一輩子了。
一切都變了,那麼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什麼都還來不及思考,世界便已莫名其妙地轉了個樣子,人事全非。
不要說當事人吃不消,連她這個局外人都大感意外,不勝唏噓。
「阿敏,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很無情?」他有些憂心地問。
「也不是。」她悵然地:「你為輕風付出的我們都知道,今天會變成這個樣子也不能怪你,我想人都有一個限度,限度之外已非人力多能控制,或許你和輕風是緣分已盡吧,能夠彼此諒解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輕輕噓出一口氣:「還好,我真擔心你會怪我對她太殘忍。」
「什麼話。」她輕笑拍拍他的手:「我沒偏心到那個程度,更何況你也是我的朋友。」
他寬心地笑了起來:「對了,小懷呢?我好久沒見到她了,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我?」
「當然認得,她知道你受傷了,一直吵著要來看你,我怕她吵了你所以一直沒帶她來,如果你精神再好一點,我就帶她來看你。」
阿凱笑了笑:「紅羅卜的誘惑,通常有了誘惑兔子會跑得特別快。」
她也笑了,知道他已完全康復。
或許當多有的代價都已付盡時,人總會心安理得的,畢竟人事已盡。
阿凱一直是個溫柔穩健的男子,她很高興再見到過去的他,比她自己所想像的來得更高興。
「我——真的很抱歉……」
她坐在海邊的堤防上,淚痕猶濕,突如其來的打擊使她完全混亂。
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內,她失去了她所愛的兩個男人。
是失去誰的打擊大些?
「輕風……」
「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羅威庭凝視捉海浪,決定至少要對她坦白:「阿凱出事之後。」
「是因為我那時候冷落了你?」
「輕風……」
「是不是?」
「不是。」
「那是為什麼?你告訴我,那是為什麼?」她哭問。
「我不知道。」他同樣的痛楚:「我無法告訴你為什麼,它就是發生了,我也努力過,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悲慘地笑了起來:「你不再愛我了?」
他以沉默代替了回答,心裡浮起阿敏的影子,她貞靜的容顏和他與輕風曾度過的歡笑歲月重疊在一起,哪個鮮明些?他竟分辨不出來,心頭的痛楚愈演愈烈。
「啊,我明白了。」她慘笑起身:「你們這些男人,當時口口聲聲都是愛,一旦變質就只剩下抱歉……」
「是嗎?」他隨她起身,凝視她的眼:「公平點,也對自己坦白點,我愛上阿敏是我的錯,那你呢?你愛著安中凱就無罪嗎?」
輕風仍是一逕地慘笑,眼底卻不再有怨怒:「對,我是自找的,我從來沒有認真過,可是一旦認真才發現事情全走了樣;我幼稚、無知,這一切都是報應,可是……」她哭著狂吼:「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是錯的?當初為什麼不說這一切只是場遊戲?當初為什麼不說?你們全都責怪我任性,都說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都說我是咎由自取,都說我該為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負責,我是錯了,可是當我要回頭的時候,卻沒人肯給我機會。你們不是當我是孩子嗎?孩子不都有認錯的機會嗎?為什麼不肯給我?那不過都是你們的借口……」她哭得聲嘶力竭地,聲音到了後來只剩下破碎的嗚咽:「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
「輕風。」他握住她的雙肩,心痛得無以復加:「對不起……我真的……」
她哭著投進他的懷抱,傷心欲絕地:「什麼都來不及了,阿凱不再愛我,你也不再愛我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無言,只能擁著她,撫著她的背……
這一切還有回頭的機會嗎?
還能挽回嗎?
海浪在寒風中嗚咽捉,似乎正在宣告:
一切都來不及了。
第九章
兩個失去愛情的女人
她絮絮叨叨地哭訴著他的無情
她說聚少離多冷落忽略
便是她所有的情節
那樣的場景彷彿也曾在心中浮現
只不過由我口中流洩出來的
是彼此相依時那份無可替代的溫暖
她哀哀切切地痛責著他的冷漠
她說在愛情的溫度由沸點降至適溫時
他再也不曾為彼此尋求快樂
任由愛情的指數終降至冰點
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你
思索著你將以什麼樣的心情想起我
那些愛情的公式早已不去理會只是含笑
思念著——思念著——彼此幸福時的容顏
甲女:你悔嗎?可願再回頭?
乙女:不(斬釘截鐵地)!太痛苦了。雖然仍愛著他,卻無法再回頭。
但我不後悔,決不!那你呢?悔否?可願回頭?
甲女:不(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後悔。愛仍未逝去,不能回頭,因為所有的溫柔都已付盡——在我的心裡。
她將所有的幸福包藏以痛楚
彷彿擔心將被那曾有的喜樂擊敗
而我將所有的痛楚包藏以幸福
仍然擔心時光將洗去
彼此最初時纏綿的臉
P.S
今天她又撥了電話過來沉湎在同樣重複的痛楚之中
泣訴著的仍是相同的情節無法解脫
我想她其實早已失去了她的愛情
執著的無非是痛楚之中仍保有對方的快感
掛上電話之後
我再度編織那微乎其微曾短暫存在的幸福
織成一件大衣披在身上
裝載痛苦的口袋刻意地忽略了它
走出門去依舊當個瀟灑女子
惹來無數對大衣投以欽羨的目光
而對你的怨懟忿恨傷痛與苦楚
總在脫下大衣
清晨的那一刻
隨著淚水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
席捲而來
谷之瀚回到他與林皇宇一起承租的房子裡時,一進門即看到林皇宇在喝酒,一臉陰鬱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