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沈亞
「你這混蛋——」
「左衛門。」寒澤織真搖搖頭,攔住他。自己則緩步走向姬月良將面前,直視他的眼回答:「能聽到你這樣說,我反而覺得高興。良將,我們不但是兄弟,也是朋友,不管如何競爭,你我之間的關係還是會存在,但我希望我面對的,是一個可敬的敵手,而不是無敵的小人。」
姬月良將冷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你的挑戰我接受,但勝負不是蕪薏,我要定了她!如果她願意與我在一起,那麼我什麼也肯放棄;如果她不愛我,我依然甘心一輩子守護她,至於你想怎麼為難我,我都無所謂……」他簡單微笑:「因為我會比你強,因為我懂得愛,你卻只有恨。」
「好耶!說得太好了!」狐狸大樂,手舞足蹈得像慶祝節日。
「無知!」姬月良將冷著臉,轉身離開。「帶著這樣的信念,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的!想比我強?哼!只怕是癡人說夢!」
「你才是癡人說夢!」狐狸對著他們的背影扮鬼臉。
「我們也走吧。」寒澤織真突然開口。
「走?」
他摘下帽子扔給呆立在一旁的飯店經理:「我辭職不做了。」
飯店經理愣愣地反應不過來!
狐狸的雙眼綻出光芒:「真的?以後都不用再來受苦受難了?那繼承權……」
「就算失去繼承權,我一樣能讓蕪薏幸福。」寒澤織真吁口長氣,終於露出長久以來難得一見的輕鬆笑容:「只不過你可能得換個主人。」
「換?」狐狸也脫下帽子扔給經理,笑呵呵的:「誰要換啊?你能放棄繼承權,我當然也能啦,反正我是跟定你啦。」
看著他們瀟灑離去的背影,飯店經理這才緊張地大喊起來:「喂!你們不准走!你們走了我怎麼辦?這裡一定要有人照顧啊,喂——」
「『血餅症』與血友症正好相反,血友病的血液無法凝結,但血餅症的血液地因為太容易凝結而形成血栓,無藥可醫治,只能用藥物控制病情,也因為病人的血液不知何時會堵塞在什麼地方,所以輕者,造成肢體麻痺壞死,重者,則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醫生歎口氣繼續說下去,「這次發現得早,只是她的右手會有些不靈活,慢慢會恢復的,只是下次……」他推推眼鏡,不大自然地看了寒澤織真一眼:「我想你還是通知她的家人吧。」
「通知她的家人?」狐狸大驚失色地嚷了起來:「不是說可以用藥物控制嗎?她已經控制了那麼久了,這次為什麼不行?」
「她血液中的血液纖維素含量實在太高了,早就超出正常人的忍耐範圍啊!」醫生搖搖頭,表情十分不樂觀,「還是通知她的家人比較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救她?你當什麼醫生?你——」
「左衛門,別為難醫生。」寒澤織真冷靜地打斷他。「謝謝您了,請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明天吧,今天再觀察一下,如果病情沒變化變可以。」醫生無奈地歎口氣:「很抱歉……」
醫院長廊陽光燦爛,醫生白色的長袍看起來好刺眼;寒澤織真無言地別開臉……眼睛好疼啊!一股流淚的衝動讓他只能緊緊閉上眼睛。
「你!」狐狸一肚子火氣沒地方出,寒澤那萬念俱灰的模樣更教他難受,他衝到一直沉默立在一旁的春之左衛門面前,火大地吼道:「你也是個混蛋!為什麼一定要逼得人走投無路?不要告訴我那是你主子的意思,你是人啊,大姐!難道你沒有腦筋?難道你不會思考嗎?」
春之左衛門只是沉默,透過加護病房沉重的玻璃窗,她可以清楚看到莫蕪薏——那無助而蒼白的病容的確教人看了心碎,只是……她又何必那樣倔強?只要低個頭,一切都不會演變成如此地步啊!
「她醒了,你們誰想進去看她?一次只能一個人,二十分鐘。」加護病房的門開了,護士走出來輕輕問道。
寒澤織真立刻起身。
「你嗎?請跟我進來。」
門再度關上,狐狸焦急地趴在玻璃窗前。「她看起來真的很慘啊……不知道阿朗現在怎麼樣了?她要知道蕪薏躺在這裡,一定心疼死了……」
「她明天就要被遣送回台灣了。」
「明天……明天?」他霍然轉身,雙眼噴出怒火:「又是你搞的?怎麼可能這麼快?」
春之左衛門苦苦歎口氣:「小夏……」
「別叫我!」他火大地吼道:「我沒你們這種冷血無情的手足!操!真他媽的沒人性!」
「如果今天你換成我的立場,你又好得了多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麼身份?我們是護衛,不是狗腿子!這種骯髒事難道找不到別人可以做,一定要你親自動手?你為什麼不拿把刀子直接捅進她心裡算了?那還痛快一點!」
「如果是別人做,那麼現在她恐怕不只是右手不靈活而已。」
「你——」夏之左衛門還想開口,卻遠遠看到櫻塚小夜子站在長廊盡頭,一襲亞麻長衫看起來多麼脫俗動人。他忿忿轉頭:「你主子來了!你最好把她帶離我的視線遠一點,免得傷了自家人的感情!」
「小夏……離開寒澤吧。」春之左衛門低低地說著。「他鬥不過櫻塚的,更何況還有姬月。你留在他身邊也只有受苦而已……」
「你說什麼?」狐狸氣得暴跳如雷。吼聲之大,整座醫院都為之撼動!
「小夏——」
「你滾啊!簡直是放屁!臭不可聞!混蛋王八蛋!滾啊——」
「小夏——」春之左衛門焦急地攔住他。「你是左衛門家唯一的男人,我不要你毀在這裡!」
「我要是聽你的話,我才真的毀了!」夏之左衛門氣得握緊了拳頭怒道:「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絕不會離開寒澤的!絕、對、不、會!」
「蕪薏……」
陽光好亮,照在她的臉上顯得那容顏特別蒼白,他的心好疼,淌血似的疼痛起來……
莫蕪薏卻虛弱地淺淺微笑:「你來了……工作呢?」
寒澤織真猛然搖頭,有些賭氣地開口:「還管什麼工作?不做了!」
「寒澤……」
「不是因為你。而是我找到自己的方向了,沒必要再做那份工作。」
莫蕪薏輕歎口氣,看著寒澤的臉,突然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管他呢,也不過就是短短數十年,哪能理會那麼多人的想法看法?為自己活才重要吧!
「跟我回去好嗎?」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我真的很需要你在我身邊。」
她的手,沒有知覺——
莫蕪薏的眼閃過一絲驚慌!她的手……怎麼會失去了知覺?
「沒事的。」他連忙安慰她:「只是血管塞住了而已,醫生說慢慢會復原的,不用擔心。」
原本她早已經習慣的,過去還曾經有過雙腿不聽使喚長達半年的紀錄,但這次不同,如果她的手再也不能動,她要如何幫教授完成心願?
焦急的淚水滑落她的頰,她難受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寒澤織真慌了手腳,他笨拙地輕拭那淚水,熾熱的淚狠狠燙傷了他的心!他想代她受苦、想代她受罪,可是做不到!無助的挫折感登時也教他紅了眼眶。
他沙啞地在她耳邊呢喃,淚水嘩地滴落。
「不要哭,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如果好不了,我的手給你吧!你要什麼都給你,只求你別哭,別難過……我的心……快讓你弄碎了……」
莫蕪薏哽咽地點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點頭,又哭又笑的,迷濛中只見到寒澤織真那雙淚眼——比任何言語都更要打動人心!
「跟我回去,讓我照顧你,讓我陪你,好不好?」
「我……不想拖累你……」
「那不是拖累,那是愛!不讓我留在你身邊便是折磨!如果你一定要死,我寧可看著你死、陪著你死……」他沙啞地說著,笨拙的言語,什麼甜言蜜語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迭聲輕問:「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她又哭了,帶著笑,淚眼迷濛地。
好。
第六章
情字
「阿朗?阿朗?」
陰暗的牢房裡空蕩蕩的,瑟縮在角落裡的人影顯得特別嬌小脆弱,她蜷著身子倒臥在地板上,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大概是吵累了,終於睡著了吧。」負責看管的警察無奈地攤攤手。「沒見過這麼會吵的女人,差點把牢房給拆掉了。還咬傷了一個大陸男人,我們只好隔離她,那哭聲聽得人心都酸了。」
狐狸無言地蹲在牢房外,怔怔地凝視著阿朗的臉。
光線雖然暗,但還是可以看到兩行未干地淚痕,那張十分漂亮的臉也因為哭得太厲害而顯得有點腫脹扭曲。
他的心隱隱作痛,只是臉上卻沒露出半點痕跡。
「阿朗?喂!醒一醒啊,你睡死啦?」
瑟縮在角落的阿朗終於動了動身體,腫得像核桃的眼睛打開了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