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任易虹
自從幾個月前失業後,以前公司的同事朋友也都漸漸失去聯絡,現在的新工作崗位上,尚未結交到新的朋友,在這種過渡期中生了病,一切也只能靠自己了。
葉霓霓翻了個身,把溫度計擺放回床頭櫃上,蒙著棉被倒頭就睡。
她清楚,再多的幻想對現實都無濟於事。明天起,她依舊得抱病起床,風吹雨淋地回到路上站衛兵賣卡;畢竟,她所過的真實生活不是愛情小說中的浪漫世界。
第三章
隔天,物貿服裝展覽會的閉幕典禮上,一如大家的意料,連正旭和備受矚目的石川香,分別獲得主辦單位所頒發的亞洲區最佳服裝設計師獎以及最具潛力新人獎。
下午的物貿閉幕頒獎典禮結束後,晚上在凱悅酒店則有一場由主辦單位舉辦的閉幕酒會。
酒會上衣香鬢影、冠蓋雲集,商場政界的多數名流要人幾乎都出席了這項閉幕晚會;身為主角之一的連正旭當然是晚會的焦點人物之一,整個晚宴下來,他身邊的閃光燈和國際媒體採訪幾乎不曾中斷。
好不容易接近酒會的尾聲,連正旭終於得以抽空到晚宴的戶外露台上抽根煙,透口氣。
秋雨乍停的清寒秋夜,與飯店的溫暖燈火,交織成一股寒暖交雜的詭異空氣和深藍色清空;廳內的熱鬧會場和戶外露台的冷清,露台石板上未干的雨跡,詭異地交錯就像連正旭此時的複雜情緒。
明明得了個至高無上的榮譽獎項,為何他卻一點喜悅之情也沒有?
今天一整個行程下來,忙碌穿梭在典禮和酒會中的自己,該滿是喜悅和成就感的腦子,卻不斷重複罪惡感十足的沉重畫面——昨天小野貓在餐廳小吵小鬧的場景。
昨天下午的那場雨最後越下越大,如果葉霓霓因沒有錢而走路回家,或者又呆呆地站在街頭做那種沒有效率的問卷工作,他敢保證她今天非病即垮。
今天一整天,他一逮到零碎時間,就立刻奔到物
貿大門口探頭等人,希望可以見到她的身影。然而葉霓霓終究沒有出現,早上沒有、中午沒有、傍晚更是沒有。
如果她不是生了病,為何今天一整天在物貿門口旁,他一直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出現?
強烈的不安和罪惡感不斷纏繞他的思緒。是不是因為昨天自己的疏忽,而讓她今天遭受病魔的糾纏折磨?即便他現在有股衝動想要上門找人,想請她穿上霓裳羽衣參加試鏡,他卻僅僅知道她的姓名,其餘一概不知曉。
在競爭激烈的社會中打滾了十多年,他明白自己並非所謂的清高聖人或道德家,只不過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知名男人罷了。
「Shium!你果然在這裡。」嬌柔的呼喚聲把他的思緒拉回。
「嗯。」一見到美艷動人的石川香,他那冷峻的抽煙神態並無多大變化。
「怎麼了?今天見你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的。」一身白色亮片貼身禮服的石川香來到他身邊,親暱地挽貼上他的臂膀。
「別這樣,要是讓旁人見到了就不好了。」連正旭微蹙著眉,彈了彈指間的煙,臉上的冷峻依舊。
面對他這般的冷漠,石川香早已習慣似的,不動聲色地繼續開口:「我聽說昨天你在物貿門口和一名年輕女孩躲避記者的事情。旭還是沒變,不管在哪裡,總是這麼受到女人歡迎……」她並沒有因他的制止而離開他的臂膀,相反地,伸手攬上他的頸項,整個人粘貼上去。
戶外露台距離廳內的會場還有一小段距離,除非刻意走到這個偏僻角落來,不然從廳內是無法看見戶外露台的情況。
「放手,香,你今晚喝多了。」連正旭低望她雙頰微紅的嬌態,試圖把她的香軀拉離。
「我沒有喝醉!」她醉眼迷濛地搖頭,怎樣也不肯鬆手。
「你醉了。」他劍眉蹙得更緊。
「阿旭,從十年前我們一起在意大利拜師學藝開始,這些年來你明明知道我依舊對你念念不忘,為何老是要裝成一副陌生人的冷淡面孔?在沒得到新人獎前,我自認沒有資格跟你在一起,努力了這些年後,
今天我終於得到了肯定,這就表示我終於可以和你平起平坐,光明正大地和你共續前緣……」
嬌柔的手勁終究敵不過他的有力雙臂,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已經被他狼狽地推開。
「你變了,旭,你已經不愛我了……」一身酒味
「我們之間已經是多年前的過去式了。」他殘忍
「旭,在那段感情中你離開了我,而我還沒有脫身,我依舊在十年前的情海中載浮載沉啊!」
她拉扯他的雙臂,期望自己的悲傷淚水可以喚回他對她的往日愛意。
「香,都已經十年了,我們之間就算曾有過那段情感,也早已結束了。」他面無表情的再度聲明。
「旭,求求你不要這樣待我。」她抬起淚流滿面的憂顏,緊緊抓住他的臂膀不放,「我也告訴過自己必須望了你和這段感情,可是我辦不到……這幾天見了你之後,我發現字比0年前,對你的愛意有增無減啊!」
在幽藍的月光和燈光照射下,兩人的臉龐也沾染連正旭抽著煙,低望她悲傷元助的漂亮臉蛋,內心卻已毫無激情。
「看在你今晚喝多了的分上,我不跟你計較現在的失態……你努力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現在終於熬出了頭,我也替你感到高興。希望你要自愛,時裝界這
個圈子很容易迷失自己的,尤其是光環加身之後,更要自愛自重才行。」連正旭深深地歎了口氣,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嚴肅地耳提面命道。
就因為視她為朋友,更看中她難得的創作才華,憐惜女性在時裝界的出頭不易,才會期望她能珍惜現有成就,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不切實際的男歡女愛中。
「我為了匹配你,為了能夠在時裝界和你同進同出,不眠不休地整整努力了十年。而你給我的響應,就只是這樣?我恨你!我恨你……」石川香捶打著他的肩膀,失控地控訴著。
連正旭捻熄手中的煙,面無表情地止住她的激動情緒。
「香!別這樣,冷靜點!」他緊抓她胡亂揮舞的手,試圖讓她因酒精而失控的情緒能夠平復下來。
果然,連正旭的這一低吼,當下令激動不已的石川香瞬間呆愣。
她仰首瞠望,鼻頭一酸,哭著投入他那熟悉的胸瞠,無聲的悲傷淚水不斷滴落。
早知道他對自己已無情感,只是她仍然不死心,更不甘心自己在十年前就這麼被判出局;沒有任何糾紛,只是他對她的情感不再,如此而已……
「香,你真的醉了,早點回飯店休息吧!今晚的事就當作沒發生過。」連正旭輕聲安慰她。
為了避人耳目,他扶抱著腳步不穩的她,從露台的另一台階,護送昔日情人回到飯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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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歇的秋雨又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彷彿悶聲低泣著。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昏沉地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整天,葉霓霓的感冒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趨嚴重。
她沒有錢上醫院,更以為自己只要睡睡覺、多喝開水,感冒自然就會痊癒;沒想到,這次的感冒就像是山洪爆發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終於她屈服在感冒病毒的威力下,決定乖乖上醫院就診,但她卻已經連走出家門的力氣都所剩無幾。
葉霓霓整個人蜷縮在雙人床上,身體因過度虛弱而呈現快昏迷的狀態,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和孤獨老人一樣,死後好幾天才會被前來收房租的房東發現時,很久沒有響過的套房門鈴聲忽然間響了起來。
「誰……」葉霓霓整個人癱躺在床上,聲音虛弱到幾不可聞。她不知道在這種非假日的深夜,還會有
誰來找她?
大概是那小氣又勢利的房東,這兩年來,會如此慇勤來造訪她的,也只有房東那只瘦皮猴了。
門鈴響了好一會兒,又安靜好一會兒,眼見沒有人應門,門鈴再度不耐煩地響了起來。
按鈴的人顯然相當固執,有著非見到人不可的決心。
難道她不能假裝出去工作而沒人在家嗎?為何房東執意認定此時此刻她就躲在套房中呢?
受不了門鈴聲連續的折磨,葉霓霓決定舉雙手投降,面對無錢繳房租的現實。
這個月的房租本該在月初繳清的,在她不斷地賴皮躲迷藏下,現在都已經月中了,小氣房東依舊沒有收到她的半毛房租,加上上個月的房租也是延到這個月初才繳交;一定是這個原因,才惹火了房東,決意
在今天把人挖出,把該收的錢收齊。
「來了……」她硬撐著虛弱的身子滑下床來。
今天房東來得正好,她現在這種快要病死的可憐模樣,說不定還可以博得小氣房東的些許同情,多掙得幾日的房租寬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