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任易虹
然而,殘酷的事實卻是大大相反;她失業許久,稿子不見天日,新的工作業績又毫無起色。
在隨時可能失去新工作的悲慘情況下,卻還得被強迫坐在這間豪華冰宮,陪伴這個撞倒她,又弄得她滿身泥雨的高傲傢伙,一起吃著這種過度浪費的奢侈午餐。
想想這一頓豪華午餐的價錢,恐怕就足以抵付她下個月全部的三餐費用。
如果這頓午餐可以折合成現金的話那該多好?葉霓霓嘟著小嘴,為自己的詞窮和他的傲慢感到氣惱。
「怎麼不說了?到底是發傳單的店家僱員,還是做問卷調查的臨時工?」他懶懶地抬起一眼,毫不客氣的猜測。
見他這種完全沒興趣知道的高傲樣子,葉霓霓這陣子所積壓的委屈一瞬間爆發出來。
「混賬!你這自大狂傲的傢伙,你以為你是誰啊?憑什麼瞧不起別人的辛苦職業!」
二話不說,她拿起桌上奢華美味的魚子醬麵包,狠狠地往他身上丟去。
「你……」忽然被丟得滿身麵包屑的連正旭,望著自己身上的殘渣幾乎傻了眼。
「本小姐最最討厭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只不過多那麼幾個臭錢而已,你以為就可以這麼瞧不起人啊,混賬東西!」她伸手抓起桌上的小牛腿肉,氣悶地狠狠往他身上丟去。
「你瘋了你,你知道你丟的人是誰嗎?」吼聲一出,連正旭正準備伸手制止她瘋狂的舉動,餐廳的經理已匆忙現身,擋在兩人中間勸架,以免餐廳的昂貴裝潢受到波及。
「連先生,還有這位小姐,有話好說……」經理勸架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同時被兩人一人一手推去撞牆。
「我管你是誰!今天你這自大男人招惹到本姑娘算你倒霉!」葉霓霓毫不客氣地哼一聲,又補上一道乳酪盤。
雪白的切片乳酪如天女散花般片片落下,零落散在連正旭那昂貴的衣服和頭髮上。
「你……」連正旭簡直傻眼了。
從未遇過任何女孩子如此潑辣暴力,在他的生命中,女人就是柔順動物的代名詞;每個女人見到他不
是尊祟仰慕,就是想盡辦法撒嬌親近,而眼前這只披上羊皮的發狂野貓,是他生平第一次遇上。
這瞬間,就連連正旭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反應,驚愕、憤怒和不知所措的感覺同時衝撞心頭。
粗言以對、向女人動手,都不是他的行事風格,呼風喚雨的他,此時此刻竟然對一隻向他咆哮的小野貓無所適從。
「你以為你有點錢就了不起?沒錯,本姑娘現在是很窮,但是人窮志不窮……」
「夠了!」忽然,他抓起她胡亂揮舞的小手,抬起她冷濕的臉蛋,一口堵住她失控的情緒和言語。
被他嘴唇堵住的瞬間,她睜大了眼睛,腦海如雷擊般震愕。
他的唇沒有停留多久,確定她已經因震驚而冷靜下來,他便冷冷地離開她濕冷的唇瓣。
「沒想到……你不但是個自大狂,還是個好色的登徒子……本姑娘今天遇上你,算我自己倒霉!」葉霓霓又怒又羞,一張可愛的蒼白小臉顫抖著。
她咬唇恨恨瞪他一眼,淚盈於眶,轉身飛奔離開。
小野貓一離開,連正旭望著自己滿身食物的狼狽和凌亂餐桌,頭疼懊惱地坐回餐桌前。
好不容易才找到外形符合霓裳羽衣的女主角,事情卻完全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還沒向她開口要求試裝,她倒是先送了自己一份吃驚的見面禮。
依她如此火爆的脾氣,她並不適合擔任霓裳羽衣的代言人,縱然她的古典外表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的理想天女形象。
連正旭苦笑一聲,杯盤狼藉的桌面上,只剩那張孤零零被遺忘的問卷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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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知道啦,你就別再噦嗦了好不好?我來這裡也不過兩年而已,還不想回去,你叫爸別老提相親結婚的事,不然我可是會翻臉的。」葉霓霓拿著話筒,邊擤鼻涕,邊躺在套房的雙人床上。
昨天淋雨之後在餐廳吹了好一會兒的冷氣,然後又冒雨走到餐廳前的路口,濕著身子整整等了三十分
鐘的公車,這才拖著一身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的疲累身體回到住處。
結果今天一早醒來,頭昏目眩、喉嚨腫痛立刻找上門,而且該死的鼻涕還一直流個不停,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感冒發燒了。
「好了,媽,不能多講了,我等一下還得趕著去公司上班,你告訴爸爸,相親的事情等以後再說,等
下次公司放連假,我一定會抽空回家的。
「……什麼?你已經把土博士的照片寄過來?可是我沒收到啊……好啦好啦,我再找找看,可能夾在其他信件中沒注意到。」匆匆忙忙結束和鄉下母親的談話,葉霓霓整個人立刻像洩氣的皮球般癱躺了下來。
鄉下的年邁父母,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早在四個月前就失業了。這一段日子以來,她咬緊牙根,不肯讓鄉下父母知道她的經濟窘境,為的也是不想讓從事雜貨店小生意的父母操心。
想成為愛情小說家的志願,除了自己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她要是真把這個理想說了出來,恐怕還
沒見到自己的作品出版成書前,她就已經被鄉下的父母長輩群起討伐、被迫放棄成為小說家的夢想。
再說,老人家最近頻頻要她回老家去,說要介紹
一個土生土長的土博士讓她認識認識。這還得了,要是讓老人家知道她早丟了工作,又不切實際地埋頭寫小說,那就更有可能立刻被抓回老家相親了。
「咳咳……」昨天下午已經休息半天的葉霓霓,原本想在今天繼續再接再厲賣卡的,但現在依她擤了滿桶的衛生紙看來,她沒躺著進醫院急救已經是奇跡了。
目前的工作只有一千元底薪,其他獎金收入則按照推銷出去的會員卡張數來抽成計算;每個月銷售員的基本業績額是兩張會員卡,每賣出去一張售價三千元的飯店折扣飲食卡,可以抽成五百元。
也就是說,她必須每個月賣出三張卡以上,才有可能開始收到抽成獎金,不然就只有少到不能再少的一千元底薪,而且不是的業績還必須累積到次月的基本業績額上。
雖然依舊領到一千元的底薪,卻得在這個月彌補缺少的張數,要是這個月她沒有賣出四張卡以上,到月底依舊只有領一千元底薪的分。而這一千元,只夠她繳一個月房租和水電費。
「算了,今天早上繼續休假吧……」她拿起這幾天累積的郵件,從一堆尚未拆閱的賬單、廣告信件中找著母親寄來的照片。
反正現在窗外依舊下著綿綿秋雨,與其重蹈昨天的覆轍,不如好好休息一天,等明天病情好轉,再繼續努力工作。
找到信件後,她懶懶地拆開來,氣弱地躺回床上。
果然,裡頭有一張生活照和一張正經八百的簡介。
陳建豪:三十二歲
籍貫:山東省
學歷:X大心理系博士
職業:X大心理系助理教授
興趣:閱讀、音樂、大自然
專長:廚藝
未來遠景:希望和心愛的女人共組一個溫馨家庭
「長得雖然不怎麼樣,但是學歷這麼優秀,而且還會做飯的男人居然沒女朋友?真是見鬼了,咳咳……」葉霓霓打量著照片中的男人,不解地納悶著。
中規中矩的旁分髮型、中規中矩的黑框眼鏡、中規中矩的五官、白襯衫和西裝褲,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中規中矩的憨厚樣。
難怪父母親會如此積極要她回去相親,這個土生土長、擁有純樸氣息的男人不但和自己同鄉,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個乖乖牌,是那種會每天定時回家吃飯、溫柔居家的好男人。加上他學歷好、職業穩定,又在大學任教,在這種不景氣的年代,更是深得保守且傳統的父母親的歡心了。
葉霓霓望著照片上的相親對象,歪著頭,發現自己對照片中的男人根本沒有任何感覺。
他不討人厭,但也不吸引人,簡而言之,就是那種一眼看過就會忘了的平凡男人。
「還好先看過照片,這下可有理由拒絕回家了。」她擤著鼻涕,隨手把照片和資料擺到茶几上。
一想起昨天中午的際遇,她就感到生氣。
那自傲的臭傢伙竟然在公眾場合突然吻她——她承認,自己昨天確實氣過了頭,情緒有點過度激動失控,但他也不能因此而吻她啊……葉霓霓頭昏地量著體溫,感覺體溫也跟著自己的胡思亂想漸漸升高。
那個自大傢伙到底是誰?為什麼好像很多人認識他的樣子?他那自大中帶著霸道的討厭神情,有如跳蚤般嚙咬著她的思緒。
哼,一想起他的那種自大神情就令人生氣!矛盾的是,從昨晚到現在,他那討人厭的自負嘴臉卻一直咬著自己不放。
她氣悶地取出身上的電子溫度計,瞄了眼上面的顯示——三十九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