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任易虹
葉霓霓扶靠著牆壁來到門口,順手打開小套房鐵門。
「你找錯人了,陳小姐住在隔壁……」當她虛弱乏力地見到鐵門外的陌生男子時,隨便瞧了一眼,便直覺地脫口而出。
這棟龍蛇混雜的套房大樓,常常有許多陌生男人要找隔壁的陳小姐,這兩年來,經常有人在三更半夜時,搞混她和隔壁的門鈴。
「我沒有找錯人,我找你,葉霓霓。」連正旭快她一步地用腳擋住鐵門。
一聽到這有點耳熟的聲音,葉霓霓關門的動作瞬間停止。她有氣無力地望著忽然登門造訪的冒失鬼,虛弱的身子微微一震:「是你……」病懨懨的視線落在他俊美搶眼的臉蛋上。
「沒錯,就是我,還不開門請我進去坐坐。」他望著她那毫無血色的憔悴臉蛋,眉心蹙了起來。
蒼白的臉蛋、消瘦的身軀、蓬頭散髮的病容,以及搖搖晃晃的虛弱身子,想不到才兩天的時間,她已經把自己搞得像是快要躺人棺材的病死鬼。
「誰要請你這只色狼進門……」葉霓霓用盡最後力氣瞪他一眼,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立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色狼?他愣了一下。
「怎麼了?你臉色很難看……」關切的問候還在耳邊,她忽然眼前一暗、腦袋一昏,跌跌撞撞的往連正旭身上倒去。
還好他反應夠快,迅速伸手抱穩住她嬌弱的身軀。
「不要碰我,你這只色狼……」她頑固抵抗他的溫暖懷抱,但虛弱的身體卻使她無法掙脫分毫。
「該死的,都病成這種樣子了,你還能逞強?」她倔強的蒼白臉蛋,令他快要發瘋。
低望她的責怪眼神中,隱藏著不自覺的心疼和關愛。
「只不過是感冒罷了……」她搖搖頭,軟弱無力的身軀根本無法從他溫暖的胸懷中移開。
「小感冒也是能夠要人命的,真是不知死活。」他邊說邊用腳踢開鐵門,然後雙手打橫,毫不費力地把她整個人抱進屋子裡。
映人眼簾的是一間小小的十幾平方的套房,放眼所及就只有一張小床、一個茶几、一個小衣櫥、一套四格收納櫃、一張大書桌,以及一間小浴室。簡單樸素的房間擺設,不難看出這屋子主人的儉約個性和經濟窘況。
「不要告訴我,都病成這樣,你還沒有上醫院看病打針。」他邊說邊把病懨懨的她抱上小床。
這是他第一次踏進葉霓霓的住處,卻以這種反客為主的方式把她抱進了屋子,不禁有種侵犯他人領域的異樣感。
他打量著眼前冷清簡陋的小小空間以及她那病死鬼似的病容,英挺的劍眉蹙得更深了;心頭的疑問和關懷,如吸水膨脹的棉花般迅速累積起來。
他的問話,當下讓臉色蒼白的葉霓霓心虛不已;她躺在床上,昏沉的腦袋瓜混亂思索著這冒失鬼突然造訪的目的。
「你一定沒去醫院對不對?一定又是為了省那幾塊錢什麼的。」見她的垃圾桶中只有康師傅方便面的
塑料袋,連正旭又心疼又不客氣地指責。
他隨手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一位醫生朋友。
「就算有錢,我也沒力氣去醫院……」沉重的腦袋讓她無法思索他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理由。
她應該不希望這輩子再見到這個冒失色狼的,然而他此時的出現,卻像是忽然收到一份驚喜的禮物般,令人感動。
只是……他為何會忽然出現呢?她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一定是她病得太重,腦細胞失去了原本該有的推理功能。
葉霓霓緩緩閉上眼睛,昏沉睡去前,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輕輕響起。還好今天現身門口的人是這冒失
鬼,是他的寬大胸膛接住腳步不穩的她,是他強而有力的雙臂抱她上床,而不是那討人厭又骨瘦如柴的小氣老房東。
謝天謝地,一定是老天爺聽到她病死前的呼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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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睜開眼睛,一直糾纏身體的沉重感已經消失不見,望著週遭的熟悉環境,以及白花花的窗外,葉霓霓一時之間還無法反應過來。
她記得自己被冒失鬼抱上床後,不久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接著就沒有了記憶……冒失鬼呢?葉霓霓試圖從床上起身,這才發現生病的自己仍然無法下床。
她全身虛弱無力,四肢還有一種睡躺過久後的酸痛感,只要稍稍動一下,她就感到頭昏目眩、筋骨酸痛。動彈不得的葉霓霓只好乖乖躺回床上,納悶地來
回在窄小套房中不斷搜尋。
床邊的茶几—亡放著一大袋藥包以及一大杯水。藥包和水想必是那冒失鬼放的吧。
他人呢,怎麼不見蹤影?不安的視線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來回梭巡,忽然冒失鬼的說話聲音從套房門口傳來,內容不甚清楚,卻可以清楚知道他正在講電話。
套房的隔音設備原本就不好,再加上現在又是大白天,單身居多的左鄰右舍幾乎都上班去了,以至於他的說話聲很清楚地迴盪在套房門口的走廊上。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聽見他不斷地講電話、接電話、結束電話……直到他不耐煩地低吼完一個電話之後,推開鐵門的聲音也跟著傳了進來。
連正旭一進門,見到葉霓霓已經睜開眼睛,原本冷硬的神情總算有了些許溫度。
「你醒啦,身體有沒有舒服一點?」隨著關切聲,連正旭緩步來到床前。
「嗯……」葉霓霓輕應一聲,稍稍恢復元氣的身子,卻充滿對他的許多不解和疑惑。
為何他會知道她的住所呢?為何他昨夜會忽然來找她呢?他和她的牽連,應該早在那頓荒唐吵鬧的午餐中完全結束了才對。
來到床前,連正旭忽然探出額來,貼身抵住她的額。
面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葉霓霓整個人呆愣住,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確定她的高燒已退,連正旭總算放下心來。昨晚見她病況嚴重,他連忙打電話請私人醫生前來看診療;還好處理得當,才沒讓她的嚴重感冒並發肺炎之類的危險併發症:
「還好現在燒已經退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發燒到快四十度?醫生說你差點丟了這條小命,真是不知輕重的小東西!」他心疼地捏了下她的鼻頭,狠狠責罵道,「醫生也說,因為你沒有三餐正常飲食,才會造成營養不良、抵抗力減弱,原本的小感冒才會變得這麼嚴重。」
「你說話就說話,於嗎動手動腳?」葉霓霓邊撫著鼻子,邊抗議。
「這樣你下次才會記得要乖乖上醫院,」他拉了張椅子在她床頭邊坐下。
這個脾氣欠佳又倔強的小女孩有股天生吸引人的魅力,這種特質最適合擔任霓裳羽衣的代言人;服裝展示會眼看在即,而她這最適當的天女人選,卻還躺在這裡悠閒生大病,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又不是人家故意不上醫院,你來的時候人家正準備就醫的嘛!」她噘起小嘴,一臉委屈地低喃道。
看在他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分上,葉霓霓決定暫時不跟他計較之前的舊賬;現在先饒了他,等她病一好,再來好好清算個夠。
見她倔強的臉蛋上寫盡脫俗的天真,他審視的眼神中激起一陣激賞和疑惑。
「真是嘴硬。」心疼中有不容置疑的霸氣。
像她這樣傻里傻氣的單純個性,如何在爾虞我詐的殘酷社會中求生存?如同一隻誤人野獸叢林的迷途羔羊,連自己身處生存危機中也不自知。她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照顧好,更別提要在危機四伏的都市叢林中和他人求食競爭。
他安靜地打量她耍性子的倔強神情,世故的眼神中添了抹罕見的同情。
見他毫不避諱地打量自己,葉霓霓感覺全身好似有千條蟲子在亂爬。
「你有沒有記得拿收據之類的,我可以回醫院補蓋保健卡。」她故意別過頭,小嘴還是嘟得老高。
「我請的是私人醫生,不適用保健卡。」他笑望她嘟嘴生氣的可愛模樣,方才電話中的不快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不用保健卡的話,我沒有錢還你醫療費的。」一想到還有一堆欠款沒繳,她就氣短。
「我不記得自己開口跟你要過醫療費用。」他搖頭笑著,世故的冷靜視線不曾離開過她。
「可是……」她猶疑著。
這樣一來不就等於她欠這冒失鬼一份人情了
「不過是一點小錢,不用這麼在意。」
「對你來說幾百塊可能是小錢,對我這個窮鬼來說可是一筆天文數字。」她挫敗地倒頭躺回床上。
金錢對他來說,可能是一堆用不完的龐大數字罷了;但是對她來說,卻是一筆提供基本生活的必需品啊!如果沒了錢,衣食住行等基本需求就會立刻產生問題的。
「那就別想了,想破頭還不一樣是個窮鬼。」他靠了過來,替她蓋好滑落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