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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三十二章 幾辜風月,屢變星霜(四) 文 / 一弦彎月

    第三十二章幾辜風月,屢變星霜(四)

    此時的守備府燈火通明,氣氛緊張。鐵裡臉色難看之極,焦躁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隨從們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一個侍衛悄沒聲地走進來,低聲道:「啟稟王,屬下把整個府邸都搜查過了,沒有……」

    桑措站在門外,心如同火燎般的。再次相見,那個憂傷而淡然的女人給他越來越清晰的熟悉感,那種淒惶和無助的感覺如同排山倒海般地捲襲著他心底的最深處。

    但是他不敢流露出來,沉思片刻,便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院落,看到鄭艮文一臉期待地迎上來,心頭更加煩躁,逕直進了房間。

    鄭艮文站在那,心像浸進了冰窟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院落裡響起呼喝聲,「誰?」又是一聲哀叫,像是拿住了什麼人。

    接著是一個孩子嚷嚷的聲音,「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駙馬!駙馬!」

    桑措走了出去,侍衛們行禮道:「駙馬,只是一個小叫花子。」

    那被按住的小叫花子看到他眼睛一亮,掙扎著叫道:「快放開我!駙馬,我知道……」

    桑措臉色大變,一步跨過去,抓住他的衣服,急切地,「你說什麼?你知道什麼?——快放開他!」

    小叫花子扭了扭酸痛的身子,狠狠地瞪了那幾個侍衛眼,嘟噥著,湊近桑措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月光下,桑措跟著小叫花子用最快的速度悄然來到後院,此時的南宮浣花還是昏迷不醒。

    桑措心疼的幾乎爆裂,他小心地將她抱在懷裡,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在跨進房間的一剎那,他回過頭來,眼眸裡是深深的陰冷,道:「聽著,今天晚上的事一個字也不准說出去!」

    眾侍衛們都齊齊地應了聲。

    帳幔掩映,燈光昏黃。

    床上靜靜躺著的南宮浣花氣若游絲,一個大夫皺著眉搭著她的脈門。

    桑措和鄭艮文站在旁邊,屏住呼吸,不時緊張地看看大夫的神色。

    大夫站起身,鄭艮文道:「怎樣?有沒有……」他沒有說下去。

    大夫歎了口氣,道:「這位姑娘的頭部受到很重的撞擊,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奇跡,但是以後的恢復恐怕……」他停住了。

    兩個人都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有可能她再也醒不來了,只是活著而已,也有可能從此生活在混沌的世界裡。兩個人的心都涼了,冰冷得似乎沒有了溫度。

    慢慢地,桑措坐到床邊,癡癡地凝著那毫無生氣的臉,一種熟悉的,無法言及的錐痛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顫顫地伸出手撫上她的臉,她的眉眼,她的嘴唇……那手指的觸感讓他深深留戀,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擁有過這樣的記憶。

    南宮浣花的眉頭蹙了蹙,嘴唇蠕動了兩下,弱不可聞,「……不要,不要……川,快走!……」

    鄭艮文聞言微微一愣,他沉思著,臉色變化不定。看了眼昏睡的南宮浣花,眼眸深處是深重的痛楚。

    終於,他像下定了決心,聲音低沉而帶著絲悲愴,道:「駙馬,你想聽聽她的故事嗎?」

    桑措疑惑地看著他,隱隱地,他有著強烈的感覺,這個萍兒的故事與自己有著必定的聯繫。

    燭光搖曳著,搖碎了一室的寂靜,也驚醒了曾經的過往。

    桑措愣愣地看著鄭艮文,聽著他緩緩而沉痛的敘述,曾經沉睡的記憶一點一點地浮出腦海,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如果說因為毒藥的侵蝕讓他喪失了曾經的記憶,其實在潛意識裡他不願意想起過去。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藥性的殆盡,他記憶深處的東西在開始慢慢復甦,卻是破碎的片段,他很難去拼湊。

    很多時候,在夢裡,在記憶深處,南宮浣花的影子常常出現,只是朦朧而疏遠,讓他無法捕捉。

    他不知道鄭艮文是何時離開的,慢慢地轉頭看著這個似乎沉睡的女子。他想起了當年那淡雅如風的少年,那微微含笑的,清冽明亮的雙眸,那一夜極致的纏綿,那依依的道別,還有那晚如墨的夜色,充滿血腥味的氣息,杭皇后那冷笑的臉……

    他閉上眼睛,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滴落,七年了,他逃避了七年之久!而這個淡定柔弱的女子該怎樣度過那漫長的日日夜夜,承受那時時的煎熬?

    他將臉貼到那臉邊,微涼的溫度,淚水濡濕了彼此的眼角,彼此的臉……

    整整一夜,他坐在南宮浣花的身邊,握著她的手,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眸底的傷痛,憐惜和溫柔讓人心碎,而那份憔悴讓人心酸。

    鄭艮文走進來,沉默了好久,開口道:「你,你準備怎麼做?」

    薛平川眼睛依然不離開南宮浣花的臉,輕輕地,「我要帶她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要和她重新開始!」

    「川兒!」鄭艮文一驚,「你瘋了!你不要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薛平川突然笑了,笑得瘋狂,而淚一滴一滴地從眼睛裡滴落,他聲音嘶啞,道:「你要我怎麼做?難道我聽任浣花不管嗎?她受了那麼多的苦,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我的錯!」他撕心裂肺地,「都是我的錯!」

    鄭艮文抑住心痛,平靜地看著他,緩緩地,道:「這是命,是天命!人,是爭不過天的!」他沉著地,「你別忘了,薛平川已經死了,你現在是羌國的駙馬!兩國交戰就在眼前,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薛平川呆了片刻,他想起了寶箏,那明媚的笑臉,那滿滿的信賴和殷切,還有孩子蹣跚的身影,奶奶的聲音……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嘴唇上是深深的牙印,滲出了絲絲的鮮血。

    鄭艮文歎了口氣,按住他的肩膀,深沉地,道:「桑措,你不能回頭了!你該知道,一旦你暴露身份,你傷害的不僅僅是這兩個女人,還有更多無辜的人!」拍拍他的肩頭,「你現在已經陷入了險境,只有公主能救你!你要好好想想!」

    薛平川無語,那種壓抑,那種沉悶,那種撕裂般的痛苦讓他幾乎嘶吼!

    凝著那張他夢魂牽繞的臉,他苦笑,淚水在笑容裡濺落,眼前模糊了。

    他回不去了嗎?原來,他真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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