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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十九部 第二章 剎那生處剎… 文 / chgor

    劉迦與無念仙人之間的交流極速,因為無念仙人的修行不僅基礎好,而且也無多少私心雜念,純屬修行過程中的知見問題,因此不多的時間,劉迦已不再說話,那無念仙人則開始默默思量。

    稍後,無念仙人抬起頭來,道:「小白臉,你說的內容,我基本明白了,但你剛才說,『有無相生』和『從無到有』這兩觀念都是錯見,我還是有些不大明白。倘若沒有這兩個觀念在,咱們這個世界的生生滅滅就解釋不清楚了。這兩個觀念起碼能解釋世界上所有現象的生滅吧規律吧?」

    劉迦點頭道:「如果你執在幻相生滅上,本身就在執中,這兩個觀念當然就是對的,因為有無相生或是從無到有這個過程,本身就是因為執見所在才有的,六根對世界的感觸與之相應地為你證明他們真實地存在,比如時空的變遷,歲月的流轉,物質現象的生滅交替等等,都是因為你的執見在,通過這個知見支配六根對世界的認知規則,再由六根把對世界的認知回饋確認。這是一個自欺的過程,把無看作是世界的本源,把有當作是世界的發展,如此自欺,以為合理。」

    見無念仙人無語,他又道:「為什麼說要破執才能見真相呢?因為執見存在的時候,你的一切觀念都和這個世界在共振,都在同步運動,二者都在運動時,你是無法見到這種運動的真相的。就好像你在一個星球上時,大地在你腳下,你身體的所有感官都能感到大地是靜止的,和你一樣是不動的。就算你用其他星球的位置變動作為參照物,從道理上知道了這星球在運動,可由於你們同步,你的身體體驗是感受不到的。但當你離開這個星球一定距離,也就是說,不和他同步運轉了,你才看得到,並且從體驗上能感知到,原來這個星球正圍繞著另一個星球在轉,而且自身也在轉。」

    無念仙人恍然,連聲道:「我明白了,無念仍在執中,只是執的方式不同,執在無念上。」劉迦喜道:「是啊是啊,莫說無心便是道,無心猶隔數重關,正是這個意思吶。」

    無念仙人既明此理,心境豁然開朗,立刻站起身來,對臨將臣等人道:「你們不用擔心,我能幫你出去。」臨將臣奇道:「你想通啥了?」無念仙人拍拍他的胸口,笑道:「你這個殭屍倒是挺能挨打的。」臨將臣失望道:「這種事也需要悟?還需要來小白臉點化你,你才能想得通?」

    說著那無念仙人又轉頭對瑪爾斯道:「這小神不錯,好機靈啊。」他當時本來準備突襲瑪爾斯,沒想到戰神心思轉得超快,提前算到,竟使他無功,是以他極為佩服此人。

    那瑪爾斯正皺眉想著欣悅禪的事,聽見這話,大是搖頭道:「機靈沒用,還是長得帥些比較好,中性美最好!」

    劉迦啞然無語,暗道:「老瑪被欣悅禪的外相給迷住了,只怕一時半會兒脫不了這執念了。」他本欲勸勸瑪爾斯,但轉念想到這種事也是人之常情,倘若人人都能隨時自省,又何來六道輪迴之相?有此念,他便不急著相勸,但盼找個機緣合適的時候,讓瑪爾斯能一念轉過才好。

    無念仙人對劉迦道:「你還有朋友在外面吧,讓他們一起進來,我先送他們出去。」

    劉迦點點頭,沉心一念,胸口處猛然放光,萬道光茫竟直接打開微粒層的障礙,眾人立刻見那光影中,出現藍沁和大醜等人。

    那藍沁和大醜等人正分作兩處,忽感身體被大力牽引,人人驚呼,本能反抗。半空中伸出巨型大手,將眾人齊齊籠罩。

    藍沁被那大力掀起,長髮披面、裙裾飛揚,驚聲尖叫道:「天外魔手來了!」話音一落,眾人已被盡行抓起來,轉眼跌入神龍藏中。藍沁一見劉迦,頓時恍然,笑道:「嘻嘻,原來那天外魔手就是你啊,幹嘛做得那般恐怖,嚇我一跳呢。」

    劉迦笑而不語,卻見無念仙人盤坐於地,用眼神看了看劉迦,劉迦知其心意,道:「沒錯的,我剛才傳給你的咒語就是六字大明咒,你以前雖然沒用過,但以你的修為,該當比普通人體會更深。」

    無念仙人對其他人道:「我和這空間的人一樣,都在中陰狀態,我能破此幻有,也一樣會在此處形成一個空間缺口,各位就從此而出罷。」臨將臣笑道:「這叫做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救了你自己,也順手解脫了咱們,這筆帳大家都划算,老夫也沒欠你。」

    明正天心細,東張西望,奇道:「咦,李師弟和玉靈子怎麼沒在?」劉迦道:「他倆機緣不在此處,已經提前出去了。」

    明正天心中黯然道:「這兩個人不知修的是哪門子福報,修為那麼差,但凡遇到好事,卻總是比咱們佔先。」

    豈不知眾人心中均在暗道,倘若大家此次出不去,今後那玉靈子必定會四處宣揚:當年我和地藏攜手共闖江湖,曾被困於一個幻有空間,數界高手老大皆被困死,只有老道帶著一個書生逃了出來。念及此,人人大覺僥倖,如果不是遇上這位無念仙人,險些又讓玉靈子鄙視得無以復加了。

    那無念仙人定下心來,心中默念此咒,齊巴魯正問道:「這外道也會咱們佛門咒語了麼?」整個神龍藏突然巨烈震動起來,那震動似乎源於每個人的心地,直接震在心靈深處。

    那無念仙人笑道:「應聲而至,大慈大悲,誰能與之譬美?」他一臉敬意,仰頭向上高聲道:「多謝先賢成全!」

    除了劉迦以外,在場諸人均不知他看到了什麼,都在疑道:「咦,這老頭在和誰說話?」這群人的執著全在所謂現實的身體上,與正處中陰狀態的無念仙人的感應完全不同,是以完全視而不見。當時李照夕也是靠著劉迦助力方才有所見。

    卻見無念仙人座下憑空打開一個黑色旋流,劉迦見缺口已開,大喝道:「還等什麼?!」他一喝之力,正是排山倒海,天崩地裂,眾人身不由己地盡向那旋流深處栽了進去。神龍藏與欣悅禪感應甚深,也跟著收形,隨著欣悅禪出去了。

    劉迦見無念仙人依然在原處,道:「你此時中陰狀態,有人接引,去諸佛淨土是上上選擇,如果選擇隨業受身,怕多生多世難以醒轉。」無念仙人一臉平靜,笑道:「先賢能應願而來,我為何不能應願而去呢?我當隨此星球眾生流轉,償盡他們當初予我的信賴。」

    劉迦知他念頭已轉,不僅在知見上已然通達無礙,加上他原有修為的助推,心轉即境界轉,許多道理已能在體驗上不言自明,當即對他道:「嗯,離此執而陷他執,是修行者最難自省的地方,不即不離,不迎不就,不取不捨,生起萬法的剎那,已滅去萬法,唯心如是,珍重。」他一念甩過,已在幻有空間之外。

    眾人正在議論紛紛,一見劉迦出現,明正天就問道:「大哥,咱們這算是出來了吧?那幻有空間怎麼不見了?」劉迦道:「那群人已完成受身了,無念仙人也隨著他們去了。」明正天疑道:「大哥,他也去了?他不願出來麼?」劉迦道:「這無念仙人本是一個很慈悲的人,只是從前在知見上走差了而已,他此時心念轉過,就算受身,也必能在今後的生生世世醒來,隨緣度化那些與他有緣的生命。」

    岐伯奇道:「生生世世醒來?小白臉,你當年的級別可夠高,可咱們看過你的從前幾生,也並不是每次都醒來啊,比如有一次做奴僕的那個,好像就挺傻乎乎的,比現在還傻。」劉迦嘿嘿笑道:「大概是當初成就我的那一念,內容要複雜些羅。」

    見眾人不解,他笑道:「大河流向海洋,有時直,有時曲,緣不同,所現出的相便不同,就是這樣羅。」臨將臣搖頭道:「老夫看你和殭屍挺有緣的,你啥時也現出個殭屍相給咱們瞧瞧?」

    劉迦聞言一震,似乎想起了什麼,但那埋藏在深深處的印記,卻總是無法梳理成形。他已數次有這樣的經驗,此時尤為強烈,似乎稍稍多想一下,那封沉久遠的記憶就會如脫韁的野馬一般蹦跳出來。

    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急躁,使他忍不住立刻就想知道那答案。此時他越想越有些不解,越是不解,就越是想知道。那急躁不知何時開始,由一個潛藏的種子被熏染髮芽,經過那心力互為因果、自生自造的過程,變成了一個知見,正在步步為營地嵌入他的世界觀中。劉迦一直沒有注意到,這新的知見其實熏染已久,並非今日才有。從他第一次被波旬挑動積習後,便已開始,或在這裡為了朋友的生死,或在那裡為了他人安危,偶爾就有憂急悄然蓄積。每次他心中有所警惕之時,都只是褪去了當時的心潮現行,轉而又忙於眼下的事,而忘了調心,隨著時日增加,那種子漸漸就要流注成相了。

    他多想得一會兒,又聽臨將臣道:「小白臉,咱們現在這個地方,離冥界第一殿還有多遠?」

    劉迦正要回答,忽感小腹處一陣刺痛,這刺痛來得全無徵兆,他尚不及反應,這巨痛已然向下,直接穿過兩腿之間的會陰大穴,就像被人層層剝開脊椎而深入脊髓一般,從尾閭穴處,步步向上撕裂。他方才驚覺,那巨痛已然衝過大腦,從身體正面向下,再次接入小腹深處。那由積習中的急躁所引發的知見,已在瞬間落實到了身體相上,他陡然撲倒在地,暈了過去。

    有哥們兒疑道:「這有點怪哩,咱們平時那麼多積習,也有新的習慣形成知見,可也沒見誰像小白臉的反應這般強烈啊,難道他天生就與咱們不同,連變個知見也這樣驚天動地的?」

    哎,說起來,這確實有些不同。咱們普通人的知見,是差不多的,多生多世以來的積習,其實也相差不大。只不過在不同的時空環境下,應著不同的外緣,顯現不同的部分。因為大家都是凡夫,世界觀都大同小異,往往同樣的事,就算反應不同,那相異程度也不會差得太遠。這種小小的差異,不是知見有無的差異,也不是業識內容多少的差異,而是有多少內容被顯現出來的差異。

    就像面對同樣的美女,哥們你的口水流得少些,偶的口水流得多些,又或被美女拋了媚眼後,你只是打個噴嚏,偶這個噴嚏裡面卻含了鼻血,就算換個更加有魅力的對象,偶只是增加鼻血的份量,並不改變噴血的本質,諸如此類。因為偶們本身就在積習運轉的習慣中,本身就在浪潮起伏中,多一個浪、少一個浪,看不出明顯的差別。

    劉迦不同,他是相對平靜的,一滴水掉下去,都看得清清楚楚、都聽得明明白白。他如果不執著在那水滴形成的波浪相上,也就就此了了。可一旦他放任自流,那水滴濺出波紋,形成波浪,浪浪相隨,形成習慣後,他也一樣會覺得此時的潮起浪落是真實得了。

    一個小小的、不經意的知見,於平靜間向澎湃處悄然轉換,卻最終引發完全不同的外相顯現的過程,這個過程由極靜到極動,在相上變得太明顯、變清晰,因此劉迦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異動。同樣的,知見從有到破,如果來得太快,一樣也會感受到如此強烈的震動,比如世界轟然塌陷、萬物齊齊化為烏有……這就是知見轉換的頓漸之別,悟者從執迷到不執,迷者從種子到成相,二者都與漸頓互轉的過程。

    世界真得轟然塌陷了嗎?萬物真得齊齊化為烏有了嗎?非也,本來就不存在的東東,只存在於知見中,知見破了,幻像沒了。反過來也一樣,你心中的世界真得是你感受到的樣子嗎?非也,一切只存在於知見中,知見起作用時,一切幻像都是真得。

    自從離開空林寺後,眾人早習慣了劉迦那看似無所不能的樣子,哪會想到他也有受難之時?壓根兒就沒人在意。

    岐伯見他這一下摔得突然,忍不住樂道:「多久沒見過小白臉摔跤了,沒想到他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干玉手指抿住嘴唇,暗笑道:「宮主這一跤摔得像狗吃屎,也算搞笑,修為那般厲害得人,居然摔得這麼難看。」藍沁和崔曉雨等人距劉迦稍遠,也沒看出劉迦異樣,都只是覺得劉迦這一摔之相,大有故意搞笑的嫌疑,忍不住都偷著樂。

    玉靈子在一旁搖頭歎道:「我這菩薩兄弟就是不太注意形象,倘若被波旬老仙瞧見,把他這模樣傳出去,只怕諸界英雄笑也笑死了。」

    他哪知道,波旬早已回歸,就在那不遠處的黑暗中,藏身於隱秘處,正全力逗引劉迦的積習反應,此時聽見玉靈子的話,忍不住忙裡偷閒地罵道:「你這次可猜錯了,老夫已經瞧見啦!」

    那欣悅禪的記憶似乎有所恢復,但都是些零散片斷,無法連貫起來,正遠遠地站在一旁疑惑,瑪爾斯則抓緊時間,給她灌入新內容,不斷重複道:「欣姐,我可沒撒謊,你在失憶前,我老瑪真得是你唯一的知己,你除了對我笑一笑之外,壓根兒就沒對其他男人笑過。」

    欣悅禪稍稍點頭,又疑道:「我不喜歡笑,自然更不會對其他男人笑,可我為什麼要對你笑呢?」瑪爾斯笑道:「因為咱倆是知己啊,知己之間,那那那……總是要相互笑一笑得嘛。」欣悅禪雖然失憶,但人卻精明,忍不住更加疑道:「你這話有些怪,為什麼知己之間就要相互笑一笑?有什麼值得笑的?而且我看你說話顛三倒四,亂七八糟,不像個有腦子的,我不大相信我會交你這樣的朋友。」

    瑪爾斯臉上漲得彤紅,急得抓獲耳撓腮,叫苦道:「我本來是很精明的,不精明我能成為戰神嗎?我是因為在你面前比較緊張,因此說話都有些糊塗了。」欣悅禪一臉質疑,妙目微盼,盯著瑪爾斯道:「你剛才還說我是你唯一的知己,你在知己朋友面前,該當坦坦蕩蕩,緊張個什麼?你的話,疑點頗多呢。」瑪爾斯雙手抱頭,眉頭緊鎖,極度愁道:「我似乎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臨將臣與劉迦相距甚近,卻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低聲對趴在地上的劉迦道:「小白臉?你這是真摔還是假摔?是不是又想出了啥新花樣,示現一個怪姿勢來度化咱們?我可先告訴你,老夫不吃這套。」

    卻不知劉迦那急躁的積習,已在形成知見的剎那,使原有識的運動相也跟著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導致在某些環節產生了意識分別。這個過程讓劉迦暫時失去了與人交流的能力,完全不知臨將臣在說啥。

    劉迦趴在地上,整個身子無法動彈,只覺得那本來平靜的心,莫名失去了蹤影。此時只看到構成身體的種種微粒,不知何時開始,變得異常真實,什麼細胞啊、分子啊、原子啊,極速震動,無有間斷。一會兒是狂喜突來,一會兒是憂慮陡生,一會兒看見細胞中現出三千世界的形象,一會兒又空無所有。他隱隱感到有什麼力量在不遠處逗引自己的積習,但總是難以細想下去,總是一想就亂。

    他是見過心性真面目的人,天地間再大的異變,他也不會有所疑惑,對這幻象本不詫異。可偏偏那責任感懸在心中,揮之不去,抹之不亡,腦海中不斷升起念頭:「倘若我在這裡受困,其他人在此冥界險地,後果堪憂。」

    他明知這念頭不對,就是揮之不去,而且是越想放下,越放不下。各位還記得前時他在空林時背誦過的兩句偈嗎?就是那「一微涉境,漸成嘎漢之高峰;滴水興波,終起吞舟之巨浪。」

    此時他的心境正是如此,看似小小的積習干擾,卻因種種機緣聚齊,掀起怒海狂潮,一個接一個的幻象被其他積習引發,一個接一個的知見又被幻象挑起,心與境本是一體,現在在他這裡,二者被截然分離,而且又成了互為因果的事,心亂境起,境起反助心亂。

    那積習妄動,既像是自身本有的沉澱,又像是外界有什麼在挑逗自己,也像是二者裡應外合,更像是二者本來就是一個。總之他想不明白,對他而言,一個小小的積習何以控制不住?他已分不清心魔與外魔的區別,只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了。正在疑惑深處,忽感胸口惡火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厭離感陡然爆炸,竟覺身體上處處都是污垢、處處都骯髒難耐,他驚道:「我起意識分別心了!」

    要知道,對凡夫而言,覺肉身不淨,是助人打破習慣知見,助人擺脫貪執的法門,可對他而言,卻要放下這淨與不淨的分別,此時有不淨之意,正是分別見起了作用。

    他正努力放鬆心境,忽覺左臂破損,卡嚓一下從肩處脫離開來,正是他那厭離之心起了作用,迎合他討厭身體的念頭,現出身體破碎的樣子。他善能用心,因此成相極快。咱們希望相由心生,讓自己的鍋魁臉變得慈詳莊嚴一些,總得花上個數年或數十年,而且效果還大大打扣。他卻不同,念起相生,骨骼說斷就斷。

    那臨將臣正在等他回話,微微聽見異響,不禁去探視他的胳膊,這才叫道:「哎喲,小白臉這一下可摔得不輕,一條手都摔斷了!」

    眾人聞言大驚,一起聚上前來,卻見眼前金光閃動,一個人影率先而至,立在劉迦身邊,俯身笑道:「咦,大功告成!」眾人聞言大驚,全都呼道:「波旬老賊!」

    玉靈子不忘補上一句:「如何?我剛才說了嘛,波旬老仙會來看笑話的,這不來了?老道真是隨說隨驗,倒有些像隨口易、隨口卦、隨口禪了。」他又轉頭對李照夕道:「這種隨口說一句話也會應驗的本事,只怕賽過李淳風的易學推演了吧?李淳風斷事尚需要推算,老道連推算也省了,化繁為簡,隨口一句話就成。」

    李照夕聽不得別人貶低他的先人,當即正色道:「玉靈兄自認本事超過我家先祖了?」玉靈子嘿嘿兩聲,笑問道:「嘿嘿,不敢。不過我倒想問問,李淳風比藥師佛如何?」李照夕就算再推崇自己的祖先人,畢竟也知道佛祖級別尚在劉迦之上,又哪敢拿李淳風去隨便亂比?

    可就在他啞然無語的一刻,玉靈子已然笑道:「他不是藥師佛的對手吧?嘿嘿……」說到此處,玉靈子不再繼續,只是轉頭看向波旬。李照夕微微一怔,已經恍然,那玉靈子餘下未說的話,必是「你既然承認李淳風不是藥師佛的對手,那李淳風和我的差距,你自然能明白了吧?」

    李照夕鬱悶於胸,太難發洩,顧不得眾人就在身旁,憤然拿出日記本,狠狠寫道:「玉靈子他……」下面的話尚未開始,忽然心中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奈,他在這一剎那明白,就算把玉靈子寫來遺臭萬年,也難改玉靈子心中認定的「我那隨口卦的口夫比李淳風要強得多」的念頭。這是他第一次發現有人對他筆下所記載的形象,毫不在意。你可以把玉靈子寫得一文不值,可在玉靈子自己心中,諸佛和老道過招,仍需要車輪戰。李照夕默然無語,口誅筆伐已失去了意義,他需要的不是用筆來記錄誰的劣跡了,而是直接將筆向玉靈子砸去才能宣洩心中的煩悶了。

    卻說波旬站在劉迦身邊,餘者眾人除了驚訝外,個個都在暗中叫苦:「小白臉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出事了啊?!瞧這波旬老賊的高興勁兒,只怕是小白臉出事了!」

    波旬壓根兒沒把這群人放在眼裡,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劉迦,用腳尖輕觸劉迦的背心,只見那袈裟就像沒了空氣的皮囊一般,軟軟了癱了下去,劉迦的整個身體不知何時已化成了塵埃粉末。

    波旬滿意之極,看了看眾人,笑道:「你們心目中的菩薩不過如此,雖然在老夫手下過得幾招,可螢火之光哪能和日月爭輝?大家不如跟隨老夫……。」

    玄穹見波旬在此刻出現,又聽他口中言語,已明白劉迦之所以受難,必和這波旬大有關係,他心中悲憤,長歎道:「波旬老仙,修行者何必自相逼迫,到底我兄弟何處得罪了老仙,以致於老仙這般糾纏到底?難道老仙不欲我兄弟成就而拯救天下有情眾生嗎?老仙就沒有點點慈悲?」

    波旬雙眼圓睜,高聲道:「過不了老夫這一關,修上去有什麼用?他是被自己心魔所誤,與老夫何干?老夫……老夫只是幫他認清自己而已,那麼大的心魔在心中,就算修上去,早晚也是個魔頭,害人害己,非我輩修行人之本份事哩。」

    臨將臣再難壓抑,罵道:「老子的本份事就是吃你的血!」話音未落,直撲而上。

    他一撲之力就如群山傾倒,看似笨拙,卻含盡他一生修為。剛撲至波旬身前,已被波旬伸掌抵住,臨將臣所有力道頓時被反彈回來。玄穹與小阿菜見勢不妙,趕緊各個出手相助,一人揚指,一人揮掌,遙向臨將臣背心,將其反彈力道盡行向一旁疏導而去。但那反彈力道過於強悍,兩人雖已全力施為,依然大受衝擊,連連後退。

    臨將臣被自身力道反彈,瞬間喘不過氣來,背後雖然有小阿菜和玄穹相助,可兩人能力有限,他只覺體外如泰山壓頂、體內又如火山暴發,二者相互逼壓,他雙眼翻白、氣息頓滯,奪命只在頃刻之間。

    臨將臣模糊中暗道:「老子要變回小殭屍了!」忽感胸前一鬆,體內諸力頓時有了出口,他「哎喲」一聲,舒暢之極。正是數道光影分力突襲波旬身後,將臨將臣從生死邊緣處拉了回來。

    波旬轉身一看,正是欣悅禪、崔曉雨、瑪爾斯、干玉、戈帛和達摩克利斯在其身後,這幾人面對波旬,謹慎異常,一招即離,絕不戀戰。

    其他人本來也想上前相助,但一則自知能力有限,二則又見聆聽笑道:「急個啥?我老哥身子換換身子骨就算完蛋啦?這波旬喜歡羸在面子上,由得他吧。」這麼一說,明正天等人心中立刻安穩許多,卻不知聆聽在心中暗暗急道:「上去拼有個屁用,這裡誰是波旬的對手啊?老哥到底怎麼了,這化身相為粉末的樣子,可不大像吉兆啊!」

    波旬本想就此把臨將臣打回原形,但卻從背後偷襲的力道中,隱隱感知到有崔曉雨在其中,他暗道:「老夫要收這小妮子作徒弟,總須得讓她知道老夫對她好,臨將臣的死活與我無關,我不妨賣個面子給她,讓她知道老夫對她另眼相看。」

    因此他收心罷力,放過臨將臣,正面看著欣悅禪等人。欣悅禪的記憶尚未恢復,但見眾人對她禮敬有加,便暫時認定這群人可能確實是善友,再見波旬出言狂妄,她雖不記得此人,卻知臨將臣也是這夥人中之一,也就下意識地出手相救。可小摩尼珠的運轉,似乎大有滯礙,不像她失憶前那般靈動。好在她自己此時糊塗得緊,並不會追究許多。

    片刻相觸,波旬已知小摩尼珠的威力,暗道:「小欣的本事和性格,多少已算我門下了,不用再拉她入伙,日後她定會歸入我門來。」因此不理會欣悅禪,反而對崔曉雨笑道:「既然崔姑娘出手,老夫便放過臨將臣這廝了。不過,崔姑娘,你大哥今生的修行之路,就算從此終結了,你也算沒有師父了。倘若你心中還有一點點理想,不想前功盡棄,可到他化自在天來找老夫,老夫一定把一生修為盡付於你,讓你成為諸界之尊。」

    崔曉雨疑道:「波旬老仙,是你害了我哥?」

    波旬搖頭道:「哪有的事,你別聽這群笨蛋瞎說。他是心魔尚在,老夫本欲助他化解,誰知他不是那塊料,唉。」說著他手中微光閃動,亮出一塊紫金玉牌,輕輕扔向崔曉雨,笑道:「老夫從不做強人所難之事,你來不來他化自在天,什麼時候來,都隨你便。但江湖險惡,妖魔鬼怪,無處不在,你拿著此天機玉,所到之處,正邪兩道皆知你是老夫門下,沒人敢碰你一根毫毛。」

    他怕崔曉雨馬上拒絕,話一說完,立刻閃身溜掉。崔曉雨只好伸手將天機玉接過,干玉從旁瞧了瞧,嘖嘖道:「這東西只怕能號令天下魔眾呢。」崔曉雨搖搖頭,輕聲道:「玉姐,你說我哥他怎麼了?真得又輪迴去了麼?」

    臨將臣好容易喘過氣來,罵道:「可惡的老賊……」但低頭又見地上殘留的袈裟,歎道:「如果小白臉真輪迴去了,咱們還得去找他,聆聽,快查一下你老哥所在。」

    聆聽叫苦道:「我找不到他,這種事只有他做凡夫時才會發生的,只怕他已經……」玄穹穩定心神,對眾人道:「各位不要急,咱們此時什麼都不瞭解,劉迦兄弟修行所需的過程,更非咱們境界所能揣度。想來此地已離冥界第一殿不遠,咱們不妨請聆聽帶咱們先去第一殿如何?說不定冥界法王能出力相助?」

    聆聽「哎」了一聲,轉頭對瞻南山道:「小護法,走到這裡了,你該知道第一殿怎麼走了吧?」瞻南山自劉迦消失後,一直無語,此時方才點頭道:「不錯,前面不遠處就是第一殿,咱們只須跨過一條大河即到。」

    到得這個地步,餘者眾人都無別法,只好跟著瞻南山向第一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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