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 第一百五十章 降臨(上) 文 / 醉傾楓
當信任變得極端化，將會形成信仰。
信仰規範了人們的言行，也束縛了人們的言行。
極其相信和尊敬某種存在的後果，是製造出了不可避免的盲點，如果再拿這種存在來做自己行動的指南或榜樣，盲點也就被刻意的掩藏起來，越藏越深。
但如果參與掩藏的人，龐大到眾生之時，盲點其實也就無處可遁，只不過依舊裝作看不到的人，處處皆是。
神明也就是打著克服盲點的口號，建立了宗教。
信仰，對於宗教而言，最大的意義在於，令人們對現實世界之外的超自然神秘力量或實體更加的篤信。這其實就是降低了該神秘——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以其他們麾下的高級信徒，統攝萬物的難度。
信仰與宗教的相互撞擊，力圖席捲向大陸每一處，是大陸根深蒂固的文化現象，其地位不亞於魔法文化與鬥氣文化。
在信仰與宗教的背後，神使與神子都是以依附的形式存在，他們擁有著部分的神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其實都是寄生蟲，只不過在諸神的需要面前，寄生蟲產生的危害永遠都是這樣的不值得一提。利益的衝突，在諸神之間，顯得更加激烈，這份衝突延伸到神明與神使神子之間，也就自然而然，在神使神子能夠完成自己使命的前提下，諸神允許他們留下一些灰色痕跡。
三更半夜，黑暗中散發出來的那份死寂，壓抑得人精神潰散，只想避入夢境之中。老頭拜德卻正在閱讀一本來自光明教廷總部的書籍，他老臉上展現出來的那份興奮與謹慎，都成功的表明了書籍的珍貴程度，半夜時分，躲起來也就罷了，還如此小心緊張，不難猜出，書籍一定是通過某種非正當的途徑流傳出來。而書籍的主人，應該是某個令他都忌憚的存在。
有兩千多年的時間來積澱，有一個神明光明正大的扶持，光明教廷積存了數目龐大驚人的資源，單就強者這方面，除去四大紅衣主教，八大主教等這些高等級信徒，總部深處的那些苦行僧也足夠正面壓制拜德這樣的神使。
年齡和實力是苦行僧們的衡量標準，在他們衰老年邁的身體內，封印著浩然蓬勃的力量。苦行僧是一個職業，翻開教廷的神諭，能清楚看到上面明確了每一名僧人必須是從最低級的信徒開始，一步步走過來。在光明教廷的龐大構架中，這個職業獨立形成一個部門，其意義，相當於普通帝國之中的軍事特務機構。神諭的細緻規則數目驚人，僧人們必須來自虔誠信徒的家庭，還未懂得走路，便要開始接受主教的洗禮，沐浴聖光，踏上漫漫信仰之路。
相較於苦行僧們豐富的宗教生活，異教徒們更加留意他們的戰鬥生活，拜德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名異教徒，不過對於這些能夠直接威脅到他安危的領域，他一向也有心留意，從女神那裡接收到相關的信息之後，他顯然評估，也親自檢驗過苦行僧們的戰鬥力，而這本書籍可能就是戰利品。
戰利品更能客觀的評價戰鬥的結果，書籍古樸破舊，封面沒有任何文字，頁與頁之間滿滿的茶道內容，真實有力的證明了對於一個教廷來說，它並非那麼重要。然而書籍有被長年累月翻看過的痕跡，換而言之，它備受原先主人的重視。所以勝利的砝碼更加傾向拜德這一邊。
卡帕托闖進光明教廷總部之後，是有可能活著走出來，因為他不是信徒，拜德如果也膽敢有同樣的舉動，那結局就完全不一樣，這個老頭不但是信徒，還是異教徒，單單因為這個，他就算是比卡帕托還要強大，都沒有生還的可能。當幾大主教帶領所有苦行僧們像潮水般衝過來的時候，就算是親自降臨的神明，也要退避三舍。
如此就很顯然了，拜德一定是對某個落單的苦行僧下手的，僧人們偶爾有外出實行秘密任務的時候，毫無疑問，這個小老頭機會抓得很好。但同時也很明顯的，所謂的下手，只不過是短暫的交手之後，順帶從苦行僧身上拿走了這一本書籍而已，拜德如果真的殺死了任何一位苦行僧，那不可能再過得上如此安逸的生活。
光明教廷一旦拿出針對的態度，展開不死不休的報復行動，那就算是如今發展勢頭猛烈的黑暗教廷，也絕對承受不住，拜德孤家寡人一個，看起來更加容易被擊潰。
從書籍磨損的程度來看，品茶已然上升為僧人的興趣嗜好，因為是虔誠苦行僧的關係，所以這種興趣嗜好也已經超脫尋常人所能理解的範疇，換而言之，書籍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僧人的*。書籍越重要，越能彰顯拜德的勝利。對此，拜德可能比所有人都要清楚，所以他凹扁的胸膛內正洋溢著一股能量驚人的成就感，在其衝擊之下，他整個人也越加的亢奮，看他的樣子，隨時有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大聲嗷叫跳起來。
拜德不認為一個苦行僧能夠寫出書中的東西，尋常人所能留意到，想像到的東西，比如茶葉的種植，管理，採摘，泡茶時的具體環節，以及泉水，火候等方面，書中有具體提及，然而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怎麼利用魔法，利用鬥氣，把茶葉種植出來，把泉水提取出來，又如何在適當的時候，把茶壺的溫度，空氣控制在一個合適的數值上，同時，又怎麼防止異位面洩露過來的能量輻射到大陸之後，所帶來的蝴蝶效應，這才是書籍的重要內容。
看起來，書籍的主人掌握著淵博的異位面知識，令拜德奇怪的是，主人在書中表現出了對異位面的能量的恐懼之感。這是一個相當明顯的不穩定因素，拜德卻沒有深究的打算，他認為異位面的事情，跟他一毛錢的關係。而事實，這老傢伙放下得這麼乾脆，是因為心中清楚追究下去到底有多麻煩。
位面之間的奧秘，直指的便是各種各樣的法則，達達大陸演變到如今，各種驚天動地的強者也出了不少，但是他們所掌握的法則總和到一起，可能也沒有所有法則的百萬分之一。很可能達達大陸所在的位面只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生命，沒有人能給正確的答案，但是這個位面的生命體是那般的弱小，卻是可以肯定的，在浩瀚的位面奧秘，諸神奧秘面前，位面上的所有生命體就像是星空下的孩童，星空之中到底有一些什麼，他們只能仰望與猜測，真相依舊無跡可尋。
拜德如今是某位女神的神使，然而他依舊還是這個孩童的一小部分。這是一個沉重話題，一個龐大生命群體的共同缺陷總是可以輕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尤其自己還依舊是這個群體的一個個體的時候。拜德承認自己老了，跟他經常對這個生命群體命運的思考有直接的關係。老傢伙算盤打得十分高明，老了就該安享晚年，其他的事情就讓年輕人去折騰。
他的注意力仍舊在書籍之上。書中涉及到的茶葉，只有寥寥幾種，能令苦行僧跟書籍主人看得上，這幾種茶葉沒有理由是尋常。它們培植的過程從半年到幾十年不等，在投入大量的精力之後，品茶時，也就變成了至高等的享受。而跟書中所講的茶葉比起來，拜德桌上的茶，就顯得太不入流了，嚴重點講，喝下去已經不是享受，而是一種折磨。好在這老頭沒怎麼在意，隨手抄起來總會美美的喝上兩小口。
拜德有極強的感應能力，就算心思全都在書籍裡，也不認為就此喪失了對周圍事物感應。所以當他再次伸出手，手忽然摸空之時，便驚得直接猛跳而起！
像是不經意間，發現了一件足夠令人魂飛魄散的大事情！
「什麼人膽敢偷我老人家的好茶？」大約三秒鐘的沉默之後，老傢伙聚集底氣，大言不慚的喝道。
看得出他還在強裝鎮定，不過在試圖調動所有感應能力去感應茶杯之後，他再也鎮定不起來了，渾身的汗毛立刻就立了起來！
茶杯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失去了所有的蹤跡，周圍也沒有虛空之力波動的痕跡，當然更加不存在什麼障眼法之類的法術，強大如他這類存在，有些能力就算再怎麼高明，也已經無法影響到他們，障眼法便是其中之一。這一刻，拜德甚至懷疑桌上是否真有過這麼一個茶杯，然而腹中還未被吸收，正在緩緩流動的茶水告訴他，這樣的懷疑其實一點實際的意義都沒有。
突然降臨的，是一個還未接觸過的存在，使出了拜德未知的手段。不過不要緊，拜德覺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女神一定是知道的，老傢伙幾乎就想立刻禱告起來，聯繫他的女神了！跟他推卸重擔的表現大不相同，他對於未知事物好奇心向來很重，年紀越大，力量越強之後，這份好奇心沒有減弱，反倒明顯增加。能令他感興趣的未知東西，當然是跟法則兩個字緊緊聯繫在一起。法則只是一個很抽像的概念，它的背後就是創造了所有生命體跟神明還未位面等的至高神，就算是一般的大魔導師，大劍神，也無法在心中描繪出法則的具體概念，更別想發現它們。
強大如拜德，再加上偶爾可以從女神那裡得到一些稀有信息，可以從某些蛛絲馬跡中追蹤到到法則的痕跡。拜德在這方面已經有了些收穫，現階段暫時認為法則會以一些具體的形態出現，比如羅伊斯，而兩者之間的聯繫，必定是難以弄清的，其中的困難程度，在拜德看來，不亞於把他頭頂的女神痛揍一頓。拜德認為，就算是身為具體形態的當事人，恐怕也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些什麼，當然，羅伊斯是個例外，拜德現在是越來越不敢小看這個小貴族了，小看他的後果就是打開了腳底下的無底洞，往裡賠的都是自己心愛的東西，老傢伙也不是跟肯吃虧的主，所以沒打算讓這樣的後果真的出現。
不管法則究竟是以什麼形態出現，拜德其實只是單純的想知道多一點關於未知事物的信息而已，唯一具有特別意義的地方，在於這些未知事物的範疇是比較狹窄的，都是跟位面，跟諸神無關。而尋常人都具備的好奇心，老傢伙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喪失掉了。
基於拜德體內的力量與矚目的焦點，不難猜出，他離開雲丹城根本的原因其實就是在於對羅伊斯的好奇。顯然，從女神那裡，拜德一直都知道一些東西。守護格溫妮絲，只是讓他此行有一個比較合理的名義而已。但不可否認，在拜德的心中，格溫妮絲一直在扮演孫女的形象，對於孫女的愛護跟培育，他從來就沒有打算吝嗇，事實上，老傢伙一直都這樣做。
禱告的念頭一閃而逝，拜德擁有頂級的戰鬥素養，危險係數如此高聳的當下，任何一個有益於局面的念頭他都不會放過，這早已是老傢伙的基本本能之一，因此禱告念頭逝去了，也就意味著他選擇了放棄。禱告也需要不短的時間，就算是女神，想要跨過位面晶壁，保證傳達過來的信息的完整性與連續性，也是需要花費大量的心思。拜德想要接收這些信息，再根據這些信息採取理智的行動，其實一點都不實際，熟悉老傢伙的人，比如格溫妮絲，一直都都知道，這個老頭向來很實際，王妃手底下的金幣，超過大半就是從他手中流失出去，老傢伙有收藏的嗜好，且都是專盯著稀罕玩意挑，老傢伙的佣金，數額驚人。基於如此品性，老傢伙打心底堅信，分散到禱告上的精力有很大的機會會害死自己，只要驟然降臨的這個存在出手，而拜德現在找不到對方不會出手的證據。多悲慘的結局啊，這老傢伙打死不能令它發生。
他挽起了兩隻袖子，精神高度，看起來是做好打一架的準備，其實是打算兩腳生煙，逃之夭夭。
三更半夜的，怎麼總是有這種無趣的傢伙擾人清靜！老傢伙心中大聲暗罵的同時，打算一有不對勁，立即跑路。
茶杯在這個時候再次出現，成分沒變，然而再跟杯子沒有關係，它碎成了一顆顆粉末。在拜德的感應裡，每一顆粉末大小相同，間隔相同,以流質狀的形態浮動在虛空之中。精於細微能量控制的大魔導師，或者大劍神都可能做到這個效果，但同時把茶葉還有茶水分解成相同的粉末，再把這三種粉末均勻結合起來，結合成一張立體網狀物。最重要的是，整個過程要瞞過拜德的所有感應力，不留下任何痕跡，這樣的效果，已經遠遠超出大陸上任何存在該有的能力了，就算是龍族之中的那些長生老龍，也不可能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拜德瞬間就做出了適當的反應，嗖嗖把暗中往外探查的神念都收了回來，起身笑瞇瞇望著這張立體網。關於茶道的書籍則在他起身的時候，被他偷偷放入私人空間中。巴結上一位女神之後，拜德已經徹底擺脫了使用空間戒指的老土方式，利用玄妙的空間法則，在虛空之中開闢出一塊自己的私人空間，隨時隨地可以使用。他的收藏品以前一直藏匿在某個隱秘性極高的地方，如今則全部轉移到了這個私人空間裡，老傢伙也早已下定決心，這個私人空間最後的一件收藏品，就是他自己的**。
拜德沒法不吃驚，所有的微末顆粒都在流動，可是除了雙眼看得到之外，其他的感應方式都無法察覺到，詭異神秘的情形令他一再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熱情好客的拜德·查理歡迎偉大存在的到來，請問您是初次降臨這個位面嗎？我老人家願意做大人的嚮導，帶領大人領略達達大陸的風光！」老傢伙帶著笑容，彬彬有禮。看得出他已經在心中很好的為雙方的關係做了定位，老人家三個字說得不卑不亢，大人兩個字卻喊得極為響亮。這一番表現，暴露了他人精的真面目，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在巴結討好方面，老傢伙的功力還在羅伊斯之上。
立體圖突然毫無徵兆劇烈翻滾，半毫米不到的時間內，圖網上的所有的顆粒完成了從緩緩流動到高速度流動的過程，所謂的高速度已經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範疇，就算是拜德的目力，也只能勉強看得清楚，伴隨著這一系列變化同時出現的，是一個又一個破碎的虛空點，窄小至近乎看不見，卻足夠顆粒們從容穿過了，拜德看得分明，一顆又一顆的顆粒忽然被吸入其中，同時又有一顆又一顆的顆粒同時從其中穿出來，那是從另一個虛空點進入的顆粒被運送了出來，一進一出之間，每一顆顆粒都已經在虛空的亂流中穿插過一次，然後繼續循環下去。
高速轉動過程之中，屬於茶杯成分的顆粒忽然聚集，在立體圖的關鍵部位形成了一個個白點，形成了一幅被茶水茶葉顆粒連接起來的視覺效果圖。然後所有的白點立刻毫無規律，以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旋轉方式，在茶水茶葉顆粒匯聚而成的線路上，像全然沒有聯繫的個體一般，以拜德心臟無法能承受的方式，火山爆發一般的運轉起來！
「女神在上，這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
基於呼吸一再停止，老傢伙在心底由衷哀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