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第一章 死人城裡的邂逅(上) 文 / 流浪的馬兒
第一章死人城裡的邂逅(上)
埃及,金字塔之國。開羅,尼羅河上的明珠。
雖然距離古埃及人最初的首都白城只有區區23公里,但是開羅這座城市和真正的埃及文明之間並沒有太多聯繫。這是一座由阿拉伯征服者所建立起的城市,阿拉伯語音譯為卡海勒,意思是征服或者勝利。
在大多數人眼裡,開羅是座不錯的城市,帶有標準的阿拉伯城市的懶散卻又不那麼嚴重,現代化的程度不低,卻又沒有太討厭的聲光污染,人也不錯,受過幾百上千年的宗教洗禮,待人接物大都是彬彬有禮,而且還沒有阿拉伯世界其他地方那種嚴重的異教徒歧視,畢竟這裡還有一成以上的居民是虔誠的基督徒。
總之,開羅是座不錯的城市,當然稱不上完美,本來這世界上本來也沒有什麼完美的地方,不過以糟糕程度論,開羅的死人城無疑是這座城市最讓人難以忍受的一個角落。
一般被本地人稱作死人城的地方在開羅城的東北面,整體的佔地面積差不多有這個城市的三分之一大小,本是阿拉伯帝國時代貴族和學者們的墓地,那個時候,除了地下埋著的死人之外,地表只有一些守墓人建造起的小屋,不過當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納賽爾總統宣佈埃及獨立,開羅一下子變成了阿拉伯世界的中心,成千上萬的人口全都湧了進來,地皮的價格翻了很多倍,很多住不起房子的貧民自然就把目光投向這片沒人敢住的地方。
地下埋死人,地上住活人,雖然這種居住模式既不符合傳統也不讓人舒服,但是窮人可是沒權力挑剔的,四五十年發展下來,這片大墓地上蓋滿了矮小、簡單的房子,而更加精彩的是,本地居民也開始充分利用這片墓地,家裡死了人也直接往裡面埋,反正任何一家腳下只要挖上不到三五米就是一間墓室。
死人城這種死活同居的日子不但居民不舒服,當官的也同樣覺得難受,只不過當年這片地方形成的時候,納賽爾總統正把心思都花在重新跑迦南地區落戶的猶太人身上,好不容易戰爭結束了,埃及政府也已經花光了口袋裡的最後一個銅板,實在拿不出錢來整治這個名副其實的鬼地方,結果越拖死人城裡的居民就越多——而且死的活的都在增加,直到最近,似乎是為了給新世紀、新千年留下一個好印象,政府部門終於想起來整治這裡。
死人城眼下真的差不多成了座死城,破爛的小木屋、矮舊的清真寺等等毫無章法的違章建築縱橫期間,裡面卻已經見不到什麼人氣,而這就是埃及政府大力整頓的結果:他們劃了一處地方,蓋了幾層樓,把居民全都塞了進去,可歸結到這個貧民窟本身,由於涉及地下陵墓保護的問題,到底要不要拆,該怎麼拆的問題到現在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雖然已經被劃成了非居住區,但是只要裡面的建築還在,就總免不了有些人或者走投無路,或者看中這裡的偏僻而住進來,畢竟遵紀守法的人固然是大多數,可貧民區在任何時代都免不了成為藏污納垢的地方。
咖啡館,低矮的房間、昏暗的照明、滿桌的塵土還有滿屋子刺眼的香料味。
這樣的環境要是出現在西歐,店主八成要在監獄裡過上一輩子;要是出現在美國,罰款會讓可憐的老闆徹底破產;要是出現在日本,那裡的人面對如此恥辱,一般習慣於用一種叫肋差的東西在自己肚子上開個口——而且是橫豎兩刀要十字形。
幸運的是,這家店在中東,別說是現在已經變成真正死城的死人城,就算換了其他任何一座城市人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正常。「只是看起來髒而已。」人們一定會這麼說,「要是沒有點灰塵,還算什麼沙漠地帶。」
店子很差勁,店子裡所提供的東西倒算不上太差,拌有羊肉、蔬菜並且用香辛料調味的米飯雖然咖喱味濃得嚇人,但是吃到嘴裡感覺倒還不錯,同時,只用酸檸檬汁調味的烤魚還有用不知名草藥配製的香草茶聞起來也都不錯,只不過,大概是因為政府整治的關係影響到了這裡的客源,以至於儘管只有一位客人,店老闆仍舊非常慇勤的把吃食擺滿了桌子。
唯一的客人是位女士,她穿著深顏色的風衣,一頭同樣深顏色的長直秀髮順滑的垂下直達腰間,因為是坐著,不太好判斷身高,而且店裡的光線太暗,讓面部輪廓顯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嬌艷的紅唇在每一次咀嚼中輕輕蠕動著,顯得異常引誘。
「味道不錯。」女士把盛著米飯的勺子托在面前,好像讚揚的對店主說。她的聲線甜美,發音是標準的阿拉伯語,卻從骨子裡透出一種浪漫、華貴的異域風情。
似乎是外國來的旅遊者,不過具體是來自哪個國家店主則無從判斷:她有著東方人的外表,穿著打扮卻充滿了西方的味道,說話卻帶有濃濃的古風,那種彷彿來自哈里發宮廷中的優雅腔調可絕對不是隨便學了兩句阿拉伯語的外國人能夠學會的,但她肯定不是阿拉伯人:因為面前那盤抓飯,這種阿拉伯的傳統食物本來應該是拿手吃的,這種習慣應該已經刻進了中東人的骨頭裡,而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用勺子。
「您滿意就好。」大鬍子的中年店主把自己兩隻油乎乎的手在外衣上搓著,他一邊慇勤的說著,腦子裡一邊忍不住思考著這位女士的身份,當然這還不是他思考的重點,他最關心的是這位女士錢包裡到底有多少錢——還有更關鍵的,怎麼讓那些綠色的,或者其它什麼顏色的小紙片乖乖的自己跳出來。
在過去,因為死人城那特別的居住習慣,這鬼地方頗能吸引一些喜歡獵奇的西方客人,靠著這家小店老闆雖然不能發財,但是好歹也算賺到一個溫飽,可是自從政府整治開始,死人城一下子變成了死城,小破店沒了客源,老闆的生計就成了問題。
店主人很激動,因為差不多就在他開始為生活擔心的時候,這個看起來有些奇怪的客人就出現了,而且似乎完全不需要考慮自己錢包的體重問題,手指轉動之間點了差不多足夠十個人吃飽一頓的飯菜出來。
「她要請客嗎?」店主人忍不住想,從這位女士說話中偶然透露出的內容判斷,他似乎是在某人推薦之下選擇了這家店,那麼,要是能夠得到一個固定的客源,而且每次都能賣出這麼大一桌菜……滿手油的大鬍子遐想著,同時不停拿眼睛瞄著可以下網抓麻雀的店門口。
門被打開了,而且是一群人走了進來,老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不過很快他的兩隻眼睛就再次暗淡下來:黑色的頭髮、褐色的皮膚、高高的顴骨,這明顯是當地人的外貌,當然更關鍵的在於,這走進來的五六個青年人,老闆全都認識。
那是一群聽說從孟菲斯附近的鄉下跑到城裡面發財的混混,一群按照伊斯蘭法全都應該被砍掉手的小偷、盜墓賊、地老鼠,自從政府清理完成以後,就始終在死人城裡竄來竄去核警察們捉迷藏的混蛋——雖然店老闆也在和警察們捉迷藏,但他還是討厭他們,因為這些傢伙經常跑到店裡吃吃喝喝,但是從來沒給過錢。
店主人討厭他們,而且不僅如此,他還開始擔心了,他很清楚這些傢伙是什麼貨色,貪婪、下作、小心眼,還非常善於而且樂於用各種借口製造麻煩,眼下自己店裡有什麼?一個穿著入時、氣質高貴別管從什麼角度看都不可能讓原教旨主義者們滿意的時髦女郎。最要命的是,店裡只有兩個人,他們卻足有六個。
當然,混混們不是什麼原教旨主義者,這些小子們酗酒、吸毒、偷美國人的豬肉香腸,甚至往清真寺的大門上掛過豬頭,但這並不妨礙這些混帳在需要的時候立刻痛改前非、皈依真主,而且很明顯的,他們正打算這麼做,或者說,他們已經這麼做了。
「恥辱、墮落!腐蝕我們純潔信仰的異教徒女人,還有你,這個被異教徒腐蝕乾淨的老鬼,你們應該受到懲罰,懲罰!」店裡有客人的局面顯然讓這幾個小子有些意外,不過這種意外僅僅是讓他們遲疑了幾秒鐘,然後行動就開始了:兩個人堵門,三個人呈三角形包圍了風衣女士用餐的桌子,最後,那個帶頭的傢伙一把扯住了店主的脖子。
好吧,也許我今天就不該開門的,店主想。他用仇恨的目光看著眼前這群自作聰明的傻瓜,眼下的局面很糟糕,但還不是最糟糕的局面,至少這些傻瓜還沒有和客人發生衝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算不上大問題——雖然老闆已經開始為自己的錢包默哀了。
「砰!」「嘩啦!」
老闆的手已經伸進了錢包裡,幾張綠色的紙片也已經被他捏在了手裡,不過在此之前,最壞的局面終於發生了:一個包圍著風衣女士的小子表演了一把空中飛人,落地,砸爛了店裡的一張桌子,然後那位女士就站了起來,她的語氣非常鄭重。
「打擾別人用餐是有罪的,夥計們,你們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