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第一章 搜尋者與契約者(下) 文 / 流浪的馬兒
第一章搜尋者與契約者(下)
「在廣闊的人世間戰場上，在人生的營帳中，別象啞口無言、聽人驅使的牛羊，需要做一個奮鬥的英雄……」貝坎寧的嘴裡面嘀咕著一個古怪的調子，發音雖然是英語，但是曲子本身卻有印第安鼓樂的味道。
「那是什麼？」檢察官歪著頭，她有些好奇，因為法師從來沒有唱歌的愛好。
兩人所在的地點是牙買加灣的野生動物保護區。如今已經是深秋，觸目所及是一片暗黃與鉛灰所混合的顏色，就連原本總是被鳥群所遮蔽的天空，看起來也顯得有些蕭瑟。
這實在不是個適合野餐的季節，可是偏偏安吉利娜就坐在一塊被鋪開的桌布前面，手邊還擺著一隻巨大的籐編籃子。女檢察官的後背靠著一棵葉子已經落光的矮樹上面，側著耳朵聽著法師所唱的那個古怪調子，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
法師不是個多麼浪漫的人，這是半年多的交往留給安吉利娜的印象：那個看起來精明的傢伙總喜歡把手頭的一切全都計算清楚，不過，情調這個東西可實在沒有現成的公式能夠讓他帶入，以至於有些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有些無趣，可是忽然間，這個一貫表現得無趣的傢伙不知道被觸動了哪根神經，竟然花了一下午的功夫準備各種茶點，然後扯上自己跑到這個鬼地方來野餐，甚至，他竟然還會唱歌？
「朗費羅的海華沙之歌，怎麼，你沒聽過？」貝坎寧眨了眨眼睛問，語氣聽起來有些驚訝，彷彿對方不知道他唱的東西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對此，安吉利娜很不給面子的聳了聳肩，「名字我是聽說過，不過內容沒看過，而且我也不記得有人給那麼長的史詩譜過曲。」
「沒有嗎？好吧，我想也是沒有。」法師裝模作樣的抬頭想了想，然後點頭，用理所當然的口氣說，這副做作的樣子看在安吉利娜眼裡，讓她有些不快的挑了挑眉毛。
海華沙之歌是十九世紀詩人朗費羅的作品，內容以描寫十五世紀時一手創建易洛魁聯盟的神秘智者海華沙生平為主，算是美國文學史上很有名的東西，只不過安吉利娜本人並不是什麼文學愛好者，能夠知道有這麼個東西已經不容易了。
實際上法師本人同樣不是文學愛好者，雖然安吉利娜知道他看書很多，可所讀的內容大都集中於歷史和政治，有時會有些關於經濟、法律之類的書籍被他扔在書桌上，但是鬼知道他到底看沒看過，這麼一個人，忽然會對文學感興趣了？這真不可思議。
「啊，我只是覺得海華沙這個人比較有趣。」法師明白安吉利娜在想什麼，他笑了一下，似乎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一邊從身邊的籃子裡捏出一塊被保鮮膜包裹著的三明治，一邊帶著點憧憬的口吻的說道，「想想看，以一個人的力量征服五個摩擦不斷的部族，把他們團結在自己身邊，建立一整套內政外交側略，當休倫、伊利、阿爾岡昆，這一個個赫赫有名的龐大部族銷聲匿跡，卻是小小的易洛魁在英法之間左右逢源，延續四百年的輝煌，直到內部分裂。這是多麼精彩的頭腦又是何等高明的政治手腕。」
「再高明的人，也已經死了好幾百年。埋在地裡到現在，連骨頭渣滓都剩不下。」安吉利娜的口氣有些不以為然，這不僅僅是因為她個人對政治不感興趣，同時也是對這麼長時間法師故弄玄虛的不滿，「佩恩親愛的，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對死人這麼感興趣了？」
「啊，他死了？我不知道。」法師大口嚼著三明治說，「可是我怎麼聽說，他在76年還露過面。」
「76年？你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十五世紀，枯魔期以來頭一次成功的巫妖轉化要到十七世紀末才會出現，別說人，就算他是一隻烏龜，也活不了五百年！」安吉利娜哼著，她用看白癡的眼神打量著法師，覺得這傢伙會不會這幾天一直呆在書房裡已經呆傻了。
「嘛，我說的是1776，不是1976。」法師用很快的速度趕掉了一個三明治，然後打開了一瓶可樂邊喝邊說，然後，他就忽然沉默下來。
「佩恩.波特，你在弄什麼玄虛！」即便是個笨蛋，聽戲聽到現在也能判斷出法師實際上別有目的了，更何況安吉利娜原本就不笨，所以她很不舒服的看著法師，語氣中透著一種被戲弄了的感覺。
「啊，沒什麼，相信我。」法師忽然站了起來，兩隻手擺在胸前，如同在鋼琴鍵盤上一般以驚人的速度彈動著，剎那之間，就在他面前形成了十幾顆拳頭大小，裡面還包含著詭異文字的紅色火團，接著，這些火團就向著四面八方飛了出去。
「啊！」恐怖的哀號聲，忽然間從兩人所選擇的野餐點腳下傳來，然後，兩條紅色的虛幻鬼影鑽出了地表，鑽過了地上的桌布、野餐籃子還有食物和咖啡，扭曲著他們那只有四個大洞的鬼臉，拚命似的向著法師撲了過來。
「該死的，我就知道！」安吉利娜抱怨著，她的反應很快，幾乎眨眼之間，一把若有若無的銀色念劍出現在她手上，清澈的劍光根本不需要舞動，就恰好擋在了一條鬼影撲向法師的路上，於是，這條可以鑽到地下、可以隨便從野餐籃子裡鑽進鑽出，可以把這一切障礙都視同無物的鬼影頭一次碰了釘子，它好像一個觸電的人，被生生彈飛出去，甚至連身上的那層紅色也變淡了些，慘叫聲變得越發淒厲。
「哦，見鬼。」明面上看著是那條鬼影吃了大虧，可實際上，幾乎在念劍和對方接觸的一剎那，安吉利娜就忽然打了個哆嗦，等到後面那聲慘叫傳來，她忽然就覺得全身都在發冷，連牙齒都有些咬不牢的跡象，而這個時候，鬼影已經在遠處穩住了陣腳，這一次它調轉了目標，直接向著女檢察官飛來。
血，到處都是血！刺鼻的血腥味讓安吉利娜直想嘔吐。無數張被剝去了皮膚的孩子的恐怖面孔在她眼前來回晃蕩，那一張張血淋淋的、暴露著一條條肌肉和血管的小臉似乎在對著她笑，雖然，這一幕不過是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卻讓她有了一種前所未見的疲倦感覺，甚至連胳臂都抬不起來，然後，那個紅色的小鬼兒已經衝到了眼前。
「破！」身體壯況異常的糟糕，而安吉利娜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詛咒還是別的什麼造成的，幸好，靈修者對自己身體的控制能力果然超乎旁人的想像，幾乎一瞬間，一股自識海中浮出的神秘力量，幾乎在瞬間瀰漫了全身，壓制住了全身上下的種種異常，然後，順著她的一生低喝，圓睜的雙目裡彷彿都有銀色的光閃過，然後，那條鬼影就在半空中變成了滿天細碎的血沫。
即便對那些實力超凡的靈修前輩來說，強行用意識扭曲身體的正常反應都是一種危險的選擇，而生活在大都市的安吉利娜，她顯然沒有前輩的那種水平，幾乎在完成這次意識攻擊的同時，一股令人噁心的鹹腥味道就順著她的嗓子眼爬到了嘴裡。
「當心，親愛的。」女檢察官從來沒發現自己其實是那麼脆弱，她忽然覺得自己不如直接躺下的好，不過在做出這個動作以前，一隻手已經扶在了她的肩膀上，這隻手雖然不算多麼有力，卻為她帶來了勇氣，然後她聽到耳邊傳來法師那輕鬆的，還略帶著調侃的聲音，「天啊，寶貝，你看起來真的糟透了。」
法師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他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按在女檢察官的肩頭上，然後沒用一會兒功夫，他的手上就已經多了一團黑乎乎如同氣球似的東西，拿捏著這團古怪的黑氣，法師打量著那個在安吉利娜的精神衝擊後，忽然從地下冒出的第三者。
那是個身材矮小、面容猥瑣的猴子模樣的老傢伙，他站在那裡，頭上、臉上、眉毛上一個勁兒的往地上掉泥，而且腳步還帶著幾分虛浮。很明顯，安吉利娜的精神衝擊在毀掉他所操作的嬰靈時，同樣對作為操作者的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他一雙醜陋的小眼睛眨動著，盯在女檢察官身上，毫不掩飾的散發出仇恨。
「久違了，莫尼長老，呃，也許是莫納？別管是什麼，我提醒您一句，作為降頭師，和自己的攻擊對像靠的太近，那是不對的。」打量了幾秒鐘，法師終於想起對方是誰，他微笑著打招呼，同時手指輕輕一談，那團黑色的東西就直衝老頭飛去。
一聲奇妙的爆炸，看不到一絲火星，卻帶著讓人發抖的陰寒，驚奇了很多只隱藏在草叢裡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