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離去之前 第九章 失落者與神秘者 文 / 流浪的馬兒
第九章失落者與神秘者
所謂調查員,名義上講是聯席會議最基層的政策執行者,而由於魔法師是這個世界實際上的統治者,理論上講,這份職業背後所代表的是一份相當巨大的權力——不過,這份權利似乎也僅僅存在於理論中。
聯席會議原本就是個缺乏約束力的鬆散組織,這一點和魔法師這個職業的天性有關:魔法師,說好聽一點是一群追求真理的人,說難聽了,就是一群沉醉於自己世界裡的宅。利用魔法,他們可以很輕鬆的得到超出尋常人想像的舒適生活,而這份生活的舒適程度並不會因為你是否能把它人踩在腳下而加強或者削弱,如此一來,權力和財富這些東西就顯得比較多餘,對於他們來說,剩下的似乎只有對於知識的探索和追求。
當然,這麼說的意思,並不是說魔法世界裡就沒有爭鬥,只不過,法師們把爭鬥的內容從一般世俗的權力、美色以及金錢之類轉移到了學術方面。這是種不見血的爭鬥,不過有時甚至比世俗的爭權奪利更加凶險:曾經有人用預言術監視自己的對手,然後先他一步把對方的研究成果公佈出去,一下讓人家近百年的心血付之流水,幾乎活活的被氣死。
總而言之,大多數魔法師幾乎都是這麼一種生物,他們把自己的全副精力投入到各方向的研究中,並且以在這種研究中所取得的成果作為驕傲的本錢,對他們來說,最享受的便是那種站立於知識的高峰上俯視眾生的滋味——而且,最好還是俯視自己的同行,當然,這一點很好解釋:對於一個人類來說,讓一群大猩猩仰慕,根本說不上有多榮幸。
當然了,任何群體裡都免不了出現幾個另類,地球上的魔法師成千上萬,說不準就有一兩個對於金錢或者權力這類東西本身充滿畸形熱愛的怪胎出現,不過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當你把精力全都投入到如何謀取權力上的時候,自然就沒空去研究學習更加高深的知識和學問,而知識就是力量,對魔法界來說,乃是永恆不變的真理。一個沒有可以依靠的力量的統治者?誰會真的去在乎!
由於魔法師的這種天性,理論上掌握著巨大權力的調查員,他們根本不可能調動任何一個同行,頂多也只能向著普通人去耍耍威風,而這對於魔法師來說實在是一件很無聊的事:一個人類,只有把自己的同類踩在腳下的時候才能體會到征服的愉悅,如果僅僅是踩螞蟻,那就算一千、一萬隻,也只能帶來厭煩而不是痛快。
調查員只是一份混日子的差事,雖然沒有人這麼說,可實際上這就是聯席會議上上下下的共識,不過,就算是混日子,也必須得讓自己和聯席會議能繼續混下去才成,所以,在這些混日子的人手裡總會留有一兩樣特別的東西,那是權力的保證,能夠在意外真的發生時,別管情況有多嚴重都能強力鎮壓下去。
在紐約,代表這種力量的,是兩把鑰匙,其中一把,可以通往世貿大廈地下一處神秘地點,而另一把,則代表著紐約最大的魔法圖書館的最高閱覽權。因此,當老人讓西弗勒斯交出鑰匙的時候,他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他想拒絕,但是面對這位老人微笑的雙眼,他根本不敢說出口,畢竟這位號稱閃電君王的老者,可不是以好脾氣聞名的。
「茜德.梅爾,下層位面學者,麻省理工學院客座講師,《召喚與詛咒》雜誌特約編輯。兩位,你們可以叫我梅爾。」西弗還在猶豫,被老人叫作小茜德的女士已經走了上來,她有著一頭漂亮的栗色長髮,和一雙翠綠色的眼睛,不過人看起來似乎有點嚴肅和不善交際,這一點,從她和兩個調查員打交道的方式就能看出來:這位女士上前時,背後還跟著具屍體。
「那麼兩位先生,根據我聽到的說法,你們搞這麼大動作是為了清除阿薩辛的刺客?看起來你們的工作失敗了。」梅爾女士揮了揮手,那具彷彿自己在行動的焦黑屍體,就躺在了調查員們眼前。她的聲音很平靜,可也正是因為這份平靜,讓聽到的人感覺更受刺激。
「見鬼,我看不出我們哪裡失敗!」盧修斯語氣不善的加入進來,之前他多少是被那位忽然出現的老人給嚇住了,雖然那種恐懼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非常清楚自己此次搞出的亂子有多大,因此滿心嘀咕的躲在了同伴身後,直到此刻。
一來毫無名聲的梅爾女士遠沒有那位老人來的恐怖,二來自己手上所掌握的鑰匙幾乎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所以盧修斯的語氣很急,很強硬,毫無退讓之意,手指著現在看起來還是一坨灰果凍的公寓樓廢墟,強調著自己所取得的巨大成績,很明顯,他的打算是讓這位看起來有些書獃子像的女士吃上個虧,進而就可以指責對方的能力,然後,代工的事也就自然煙消雲散了,不過,他嚷嚷了半天,梅爾女士好像根本都沒聽見似的,她只是低著頭,一直在那具屍體上下作著什麼:「……女士,這麼聽別人說話是不禮貌的,嗯,你幹什麼?」
「你看著就好。」梅爾頭都沒抬,很冷淡的這麼說,她翻動右手在死者臉上作著一連串的手勢——與此同時,調查員注意到這女人手上戴著枚戒指,不過不是普通法師常用的吸血鬼血液戒指,而是純粹由黃金鑄造的一條籐蔓,上面嵌著的戒面看起來是一個圓乎乎的腦袋,上面有鼻子有眼甚至還有鬍子——有點像哆拉A夢。
當梅爾女士把手上的動作進行到第三次時,戒指上的哆啦A夢忽然張開了嘴,做了一個看起來像歎氣的動作,並且,的確有一團灰朦朦的氣體從這張嘴裡面噴了出來。
「下層位面學者,竟然去研究亡靈術?」盧修斯的臉色很緊張,他似乎是下意識的吞了一口唾沫,卻還有些強充場面的說著——下層位面學者和研究亡靈術之間有衝突嗎?如果等到他冷靜一點,恐怕連自己都要唾棄自己。
「靈魂學是下層位面理論的必修課,我當學徒的時候,老師告訴我的。」提到專業知識,梅爾女士難得抬頭解釋了一句,只不過,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她這麼一解釋,就把可憐的福吉先生擺到了一個很白癡的位置上,他就算臉皮再厚也難免顯得尷尬,只能裝成沒聽見的樣子,把目光轉移到那團詭異的靈魂煙幕上。
只這麼一會兒工夫,煙幕上已經出現了圖像,那是一個名叫易卜拉欣的阿拉伯青年在人生的最後時間所看、所聽到的一切,包括主教和小九的戰鬥、最後的死亡,以及那個化成煙霧從大樓裡面逃出的黑袍怪人。然後,盧修斯的目光就變得呆滯了,他甚至沒心思關心這段影響中所洩漏出的主教之死的秘密,而是一直盯著那個黑袍怪人發愣,嘴裡拚命的嘀咕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氣化嗎?看起來還真讓人驚喜啊。」盧修斯癡癡傻傻的樣子已經直接被在場的眾人給無視了,只有那位看起來很奇怪的老人摸著下巴,用一種很懷念的聲音說,「能夠氣化的吸血鬼,嘖嘖,好像從六十年代以後就沒聽說過了,不過嘛,如果是阿薩辛,倒也不奇怪……」
「血之爆發,阿薩辛教派秘傳特技,在吸食同類血液後將聚集的能量瞬間爆發,可以讓吸血鬼的實力在一分鐘內提高兩到三階,但是之後將會出現嚴重的貧血、虛弱症狀,需大量吸血方能緩解。」梅爾女士看著天,好像很機械的背誦什麼東西,結果卻又完美的配合了老人的發言,結果,只有一個意思:調查員的圍剿失敗了。
圍剿失敗,因為至少有一個吸血鬼跑掉了,而且,也許還不止:「血之爆發的後遺症很大,技能過後使用者的虛弱程度異常驚人,甚至連說話都困難,即便吸了一個人的血,恐怕也只能勉強在地上爬,但是在附近我們沒找到那個漏網的吸血鬼,更沒有見到第二具被吸乾的屍體,所以,這條漏網的魚至少還有一個同夥。」
那位略有些禿頂的老人微笑著,他在總結兩個調查員的失敗,並且用一個無可辯駁的理由徹底粉碎了盧修斯最後的希望。
「這真糟糕。」那位老人說,但是他笑得很燦爛,一點都看不出糟糕的樣子,「阿薩辛的有仇必報可是有名的,看樣子我一時可不能離開了,西弗,還有盧,為了你們的安全,就先跟在我身邊吧,把事情交給小茜德。」
「……如您所願。」西弗勒斯首先妥協了,他伸出手,上面有一把金色的鑰匙。
「這麼說,我的好學生終於到紐約了?」黑暗的地下室,裡面沒有一絲光,一個聽起來帶著些溫雅的聲音在說話,這個聲音不緊不慢,透著一種掌握全局的睿智氣度,只有在提到學生這個詞兒的時候,似乎有些咬牙。
「已經到了,而且已經開始行動。」第二個聲音很粗,聽起來有些豪爽,而且似乎在忍著笑的樣子,「一口氣剝奪了兩個調查員的職權,真是好的氣魄。小的也就罷了,大的那個……嘖嘖,他真是一點都沒給意大利佬們留面子。」
「他是想一勞永逸,徹底解決我這個麻煩,既然這樣,我也不想再等下去了,兩百多年,我已經忍得夠久了。」溫雅的聲音回答著,說這番話時,裡面總有些透著磨牙的味道,大概同樣發覺到自己情緒有些不對,他稍停了片刻,「除了我那可愛的學生,還有別的有趣東西嗎?比方說那些阿薩辛,別告訴我你沒打過他們的主意。」
「哦,老朋友,你這麼說讓我感到受了傷害,聽你的語氣,我簡直好像成了個陰謀家。」豪爽的聲音似乎是在抱怨,也好像在開玩笑,不過這個玩笑因為另一個聲音沒有接話兒顯得不那麼有趣,笑到最後聽起來反而有些訕訕的味道,「好吧,我承認,有一個阿薩辛在我手上,不過不是我在搞鬼,他的確是自己逃出來的。說實話,我的人實力有限,他們根本都沒能突破外層的封鎖。不過好在,前些日子有隻猴子逃命到了我這邊,他別的本事不怎麼樣,不過作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倒還很擅長。」
「哦,好吧,那不重要,只要不妨礙我們接下來的計劃。」黑暗裡似乎傳來了喝水的聲音,然後那個溫雅的嗓音繼續,「我們的朋友波特先生怎麼樣了?他可是個精明的種,不會一直乖乖的給你我當槍使。而且,我要是沒記錯,你養的那隻猴子和他……」
「傳世書已經到了波特先生手上。」粗豪的聲音打斷道,「我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我也期待著。」溫雅的聲音從善如流的說,「不過,如果被他先拿到了東西……」
「我知道該怎麼做。」粗豪的聲音回答十分果斷。
正如黑暗中的兩人所說,貝坎寧拿到了傳世書,不僅拿到了書,同時還附帶著高手盜賊一名和超級送貨員一個,其中送貨員納什先生是個漏網了的超能力者,能力是加速自己所駕駛的機動車,因為需要特別器械配合,這個能力多少顯得有點雞肋,不過在有些時候說不定可以拿來救命,尤其最近法師要去的地方,那可是一片沒有法律存在的荒蕪土地。
至於神偷卡門,她的盜竊技術也還罷了,作為被國際刑警惦記、被全世界警察機構憎恨的著名小偷,加西亞小姐那雙嬗辨真偽的黃金眼還更讓他看重,而且,他還在這位小姐身上發現了某種神秘的力量,那應該是某些來自血統的遺傳,這一點同樣很讓他看好。
從法師的角度看,這是一件好事,意味著在他手上又多了兩個可用的人,至於兩個意外知道了世界背後真相的「普通人」他們多少都透著點無可奈何:雖然貝坎寧當著卡門的面,很鄭重的承諾自己沒有滅口的打算,不過這種事,再怎麼保證對於當事人來說也是很難相信的,更何況,這世界的上的法師,又不只貝坎寧一個。
跟在他身邊,這似乎是唯一的選擇,又或者,按照納什先生的意見:「我們應該把這個秘密公之於眾,因為大眾有知情權,這些該死的魔法師沒有權利那麼踐踏人權。」
納什先生的提議具有很大的娛樂性,但是可行性實在有限,所以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直接無視它,只有和他青梅竹馬長大的卡門,滿臉堆笑的問了一句,這個公之於眾應該怎麼公?
「報紙,電視,電台還有網絡,天知道,我們這個世界的媒體很多。」
「好吧,就算你這麼做,而且別的魔法師都不打算找你的麻煩,你打算怎麼讓聽你說話的人相信你?當然,我倒是不排除你真的能把新聞發出去,畢竟,這年頭,媒體上的獵奇報道總是缺貨,就算編輯們把你當傻瓜,他們也不會和自己的發行量過不去。」納什先生沉默了,冷靜下來想想,的確,自己真的頭腦發熱去公佈真相的話,恐怕當不成維護民權的英雄,被人們當成是瘋子倒是更有可能的下場。
「而且,就算他們真的相信你。」加西亞小姐有些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不過更有可能是在知道了事實真相以後心裡憋了一口氣,趁這個機會想要發洩出來,「想想一下吧,沒有了科學,我們該怎麼辦?沒有電燈、沒有電話、沒有電影、沒有計算機,上帝,那樣的日子你真的能過下去嗎?」
一次簡單的討論,從此以後,納什先生再也沒有提起向公眾揭示真相的打算。
把這個小插曲扔到一邊,要從已經到手的傳世書裡查找到所有有關獨立宣言的內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是一本魔法書,但並不是一本擁有自我意識的魔法書,它上面記載的東西很多,包括整整七千年的歷史**濟會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其內容用浩如煙海這個詞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更糟糕的是,除了年頭以外,甚至連關鍵字索引都沒有,為了應付它,法師已經在書房裡工作了好幾個晚上。
如果僅僅是查書,那也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只要多下功夫早晚會有所發現,不過事實上麻煩這個東西,永遠都不會乖乖的等著你去找他。
「我們被監視了。」說這話的是安吉利娜,她這話一出口,立刻就得到了卡門的支持,據這位神偷小姐說,幾天以來,她每次上街的時候都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但是轉身去看的時候就發現一個人都沒有,本來她以為是法師對於新加入的人不放心,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這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就算和法師在一起的時候都不能擺脫。
「好吧,也許,不過是誰會這麼做呢?」法師的回答有一點心不在焉,這幾天他的心思一直都集中在那本傳世書上,作為來自共濟會最珍貴的的遺產,這個東西簡直就是一本地球歷史的大百科全書,從巴比倫的通天塔到亞述人的招靈術,還有波斯人的惡魔召喚和埃及人的亡靈秘傳,每一項都是無比珍貴的魔法實踐,讓他這個自詡見多識廣的傳奇法師都感到有些目不暇接,幾乎忘記了翻看這東西的目的,自然更不會把安吉利娜的幾句牢騷放在心上——他甚至連書都沒放下。
「佩恩.波特!」女檢查官毫不客氣的直接從法師手裡搶走了那本羊皮大書,她的兩隻眼睛睜得很圓,法師一點都不懷疑,如果再不把他說的話當一回事,那本大書回不會一下子就砸在自己的臉上。
「好吧,我們被監視了。」法師的態度轉變很快,他點著頭,承認了女檢查官的判斷,雖然在心裡仍舊覺得這是女人的疑神疑鬼,但是眼下的情勢不允許他說不,「不過,具體到對方是誰,我們還不能確認,所以與其做出什麼反應顯得自己疑神疑鬼,不如以不變應萬變,等著對方漏出馬腳。」
「佩恩.波特!」安吉利娜再次大喝,所針對的,明顯是他那句疑神疑鬼,然後,法師直接舉起了兩隻手,「好吧,也許我可以用一個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