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離去之前 第八章 告別者與來到者(上) 文 / 流浪的馬兒
第八章告別者與來到者(上)
易卜拉欣已經移民七年了，他恨這個國家，雖然在這個國家他得到了工作的機會，而且生活得要比自己的祖、父輩舒適得多，但他仍舊恨這個國家，這粒憎恨的種子從六年以前他剛剛踏上這片土地，被移民局的官員們帶著厭惡的眼神如同挑揀牲口一般刁難和審查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
出生在敘利亞的易卜拉欣從小就成長在以色列人的炮火聲中，在他幼年的時候，伴隨在耳邊的是無數英勇的聖戰者的故事，為了阿拉伯兄弟，為了真主的榮耀，英雄們前赴後繼的拋灑著熱血，面對他們，幼年的易卜拉欣感到敬畏，青年的易卜拉欣覺得疏離，然而，在移民以後他忽然覺得自己離他們很近，他開始渴望著加入他們。
然後他真的加入了他們，他興奮得幾天睡不好覺，迫不及待的想要讓那些美國老爺們見識一下阿拉伯漢子的力量：正是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他們掠奪中東的石油，踐踏阿拉伯的傳統，破壞穆斯林的家庭，甚至放出那條被他們所飼養的惡狗，肆意撕咬著真主兒女血肉，他要報復他們。
等了幾年以後，最近，機會終於來了，基地派來十幾位專家，準備在華爾街製造一次行動，具體時間是在一月份，總統宣誓就職的同時發動起來，作為真主送給異教徒總統先生的一份珍貴禮物，它會讓他們好好的理解一下，伊斯蘭世界對於強權的態度。每想到這一點，易卜拉欣就會興奮得發抖，雖然在這個計劃裡，他只需要負責放風。
易卜拉欣的工作其實很簡單，他和他的孩子只需要每天在那些負責行動的專家們身邊轉一轉，把一些外界傳來的消息通報給那些深居簡出的戰士們，同時也為他們打一點掩護，以避免移民局那些帶著有色眼鏡的美國老爺跑出來騷擾。他很認真地做著這份工作，偶爾去想像一下也許自己四五十歲的時候，能夠成為一個和英雄們同樣的偉大角色。
總之，易卜拉欣就是這麼一個很普通的阿拉伯人，他成長在敘利亞，生活在美國，他憎恨著美國人對自己的不公平，並且渴望有機會反抗這種不公，並且偶爾也會做一些白日夢，想像著自己能夠成為聖戰中的英雄，讓自己的名字和薩拉丁之流並列，雖然實際上，他很難有這種機會，正常狀況下，就算恐怖襲擊達成，他的名字也頂多只能在關塔那摩監獄裡無數恐怖分子嫌疑犯的名單裡一閃而過。
不過，也許是冥冥中的那位主宰，總喜歡以這種惡作劇的手法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存在，祂也許只不過是輕飄飄的扔了一把骰子，卻讓一個小人物無意間闖進了真實世界背後的神秘疑雲中，並且成為一粒足以改變世界歷史進程的重要棋子。
易卜拉欣趴在一個散發著熱氣的大坑邊上，他的眼睛裡面一片茫然。就在不久以前，他還隱藏在街角一輛汽車後面，並且見識到了一場發生在惡魔之間的恐怖戰鬥。
的確，那就是惡魔之間的戰鬥，那個異教神棍所使用的，無疑是來自惡魔的力量，而那些個女人的武器看起來雖然正常，但是她們所展現出的凶殘手段，卻無疑同樣的邪惡。結果，這場惡魔間的戰鬥，甚至連易卜拉欣藏身的汽車都給吹飛了，戰鬥意志都打倒了他的身邊，然後，這個年輕的恐怖組織外圍成員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臭雞蛋味道，應該是被混合在煤氣裡的微量二氧化硫的氣味，他猜測，為了避免中毒，他不得不從原地站了起來，結果卻正好看到了一場天火降世的嚇人場面，然後，似乎鬼使神差一般的，他又趴下了。
這是那個異教神棍使用惡魔邪術的結果，易卜拉欣肯定這一點，因為如果不是這樣，他作為一個虔誠的穆斯林絕對不會乖乖聽從對方的命令，因此，雖然這個動作讓他從身邊那場煤氣爆炸之中逃得性命，但是他絲毫也不感激他——不過，也沒有什麼怨恨就是了，至少這傢伙救了自己的兒子，而且他的嘴臉也不像其他那些神棍那樣令人厭惡。
等會兒應該和那傢伙的說一聲謝謝，因為他先是治好了自己腿上的傷，然後又救了自己的兒子，阿拉伯漢子恩怨分明，自己至少欠他一聲感謝，易卜拉欣這麼想著，他甚至覺得要是把宗教問題扔到一邊，這位老人也許是個可以交的朋友，當然，前提是他不能再對自己使用那些來自惡魔的邪術，然後，他聽到一聲很響亮的槍響。
易卜拉欣抬著頭，他揉了揉眼睛，滿懷驚訝的看著這近似於奇跡的場面：幾乎在槍聲響過的同時，那滿頭白髮的消失了，好像一顆消失在天空中的肥皂泡，緊接著，他再次出現在距離剛剛足有十幾步遠的地方，並且扔出了手裡的念珠，那念珠變成了一條金色的火線，遠遠的射了出去，並且好像打中了原處某棟大樓頂上的什麼東西，再然後，這個老人倒下了。
「嘿，嘿！大叔，你怎麼樣了？」易卜拉欣覺得自己是中了邪，他衝了上去，抱起那位老人，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他注意到對方倒下的原因：傷口出現在腰側，那裡多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破洞，暗紅色的血流淌了一地。
「嗯，什麼？」莫蘭特主教一雙蒼老但是清澈的眼睛睜開了，看著眼前青年那張單純的臉，他很容易就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他策劃了一個很簡單的陷阱，利用地下的煤氣管道一口氣毀掉了三台恐怖的機械構裝體，為了安全，最後一擊不是由他發出，而是來自一個神力創造出的分身，這是一次超常發揮，然而卻出現了一個意外：那個站在爆炸現場前面的青年。
幾乎是純粹的下意識動作，主教借用神力把易卜拉欣從這場爆炸中拯救出來，然而由於事出突然，這份力量不是來自分身，而是從本體發出的，於是原處某棟大樓頂上埋伏的構裝體順籐摸瓜，扣動了手上狙擊槍的扳機。
反器材狙擊槍，那是一種甚至連坦克都能摧毀的強大武器，雖然在射擊時，對方只能掌握到主教所在的大概位置，但是僅僅爆發的彈片就足以奪走這位老人全部的活力，以及生命。
「謝謝你，年輕人。」主教很容易就想明白了一切，雖然正是因為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出現才讓自己落得如此下場，但是他絲毫都不打算怪他，他只是溫和的笑著，同時腦袋裡浮現出很多熟悉的，或者已經變得有些陌生的人和事。
「嘿，大叔，振作點，我帶你去醫院。」易卜拉欣拍打著主教的臉頰說，在那個看起來十分平淡的笑容裡，來自敘利亞的青年感受到某種快要被他遺忘的糟糕體驗。
「謝謝，不需要了。」主教輕聲說，他仍舊含著笑，他的頭枕在易卜拉欣的膝蓋上，雙眼睜開，平靜的注視著頭頂上帶著幾分陰霾的天空，甚至於，他的笑容還在擴大，並且其中還透出了幾分欣慰，「該說再見了，和這個不需要神明的世界。我愛祂。」
「喂，喂！」易卜拉欣用力的晃動著主教的頭，然而這毫無疑義，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了，並且，再也不可能睜開。
易卜拉欣把老人的屍體平放在地上，他有些傷感，想要繼續往那棟仍舊被包裹得像是個灰色果凍的公寓樓走去，前進了兩步，前進兩步，忽然覺得這樣一位虔誠的老人實在不應該死得如此隨意了事，於是，他轉回頭走到主教身邊，十分笨拙的在自己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接著，他聽到遠處的公寓裡面傳來一陣很古怪的聲音，他回頭，看到一團灰色的氣體從一個剛剛被煤氣爆炸的火星濺射出的小洞裡面鑽了出來，這團氣體落在地面上，變成一個穿黑色阿拉伯長袍的男人，這男人站在原地搖晃了兩下，然後撲通倒在了地上。
「喂，兄弟，你怎麼樣了？」易卜拉欣幾乎頭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來自阿富汗的，據說是專家的阿拉伯兄弟，甚至那些來自基地的聖戰勇士們，在他們面前都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據說，他們將是不久以後行動的核心，他們都是伊斯蘭世界的英雄。因此，雖然覺得他的出場有些詭異，易卜拉欣仍舊第一時間衝到了黑袍人的身邊，扶起了他。
「多謝了，兄弟，你在就是幫了我的大忙。」黑袍人笑了，笑容裡透著一種神秘的魅力，看得易卜拉欣有些失神，甚至都沒注意到對方嘴角所漏出的兩顆尖銳的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