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戰鬥吧!獅子! 第六十四章 冬日記事(二) 文 / 大漠古堡
第六十四章冬日記事(二)
現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連續幾天的大雪仍沒有停歇的跡象,北風夾雜著滿天的雪花飛舞,世界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貴婦人們可以坐在暖暖的大廳中,聽著壁爐中上等杉木燃燒發出的辟啪聲,透過玻璃窗觀賞難得的景象。可對那些躲在破舊帳篷中,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難民們來說,唯有不斷向火堆靠攏才能保持身體的一絲溫暖。
現在,竟然連這點權力都要被剝奪,因為住在城堡中的子爵老爺到了營地門口,幾個管事的人讓所有難民都出去迎接。
儘管難民們誰也不願意離開那唯一能夠帶來溫暖的火堆,可管事的告訴他們,這個老爺掌管著他們每天半磅麵餅的活命口糧,如果惹惱了他,所有人都會被餓死。在這個殘酷的現實面前,瘦骨嶙峋的人們三三兩兩的從低矮的破帳篷、草棚中鑽出來,光著雙腳站在刺骨的積雪中。
最先傳進凱達耳朵的不是難民們不情願的歡迎,而是一個小女孩顫抖的聲音「媽媽,我冷,冷。」
幾個從難民中推選出來的管事者頓時嚇得匍匐在地,他們可是聽說凱達在麗莎堡殺掉十分之一的難民,今天這位老爺難得有興致來視察,要是破壞了他的心情,只有神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情。
小女孩的母親也被嚇壞了,連忙摀住女兒的嘴,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大人,大人,小孩子不懂事,求您放過她吧。」看到凱達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這個母親撲通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
「我有這麼可怕嗎?」凱達不明白那個女人害怕什麼,只是徑直走到她面前,看著懷中抱著的那個小女孩。
金黃色的卷髮,大大的眼睛,應該是個很好看的孩子——只是應該,因為長期吃不飽,孩子的小臉消瘦,身上的亞麻裌衣到處都是破洞,寒風順著鑽進去,凍的臉蛋發青。
凱達就這樣看著小孩子,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孩子的母親不停的哀求。沒人知道這個當地權勢最大的領主老爺心裡想什麼,也沒人敢去打擾他。
跟隨凱達而來的屬下與士兵們也都靜靜的站在身後,他們同樣被難民們淒慘的生活狀況震撼。曾幾何時,身為庫蠻人的自己也遭受著同樣的際遇,可現在卻硬起心腸對待這些被戰火殃及的苦命人,自己何時變的如此冷血。就連比爾也微微低下頭,不願去正視衣衫襤褸的難民們。
在這詭異的寧靜中,孩子的母親也停止哀求,默默的跪著,偌大的營地只聽到風聲呼呼的響。
不知過了多久,凱達打破沉寂,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妮可」孩子的聲音很清脆,卻帶著幾分顫抖。
「妮可是個乖孩子。」凱達從呆呆的母親懷中把小孩抱起來,解下身上的皮裘將她團團裹住,又將她還給了衝上來的母親。
「難民的口糧加倍,將城堡中多餘的衣物帳篷發給他們。還有,將其中的青壯組織起來,搭建些結實點的棚屋,多準備些乾柴。」凱達轉身往回走,同時向身邊的人吩咐。
「仁慈的凱達大人。」就在凱達走出難民營時,幾千人跪在雪地中,感謝這位仁慈老爺的恩賜。
凱達卻覺得難民們的感激就像戰錘敲打在心口上,說不出的煩悶和難受。他是一個正直善良的年輕人,從小就立志幫助所有遭受苦難的人們;他也是一個現實的年輕人,傳統的壓力讓他逐漸明白童年的想法是多麼的荒誕和不現實,不說高高在上的貴族,就是那些想要幫助的對象,也無法理解他的志向。這種理想無法實現,也無法被人理解的孤獨,讓他的心情極度壓抑,在麗莎堡的事情發生後,凱達的內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他用殘酷的手段鎮壓那些暴動的難民。這種血腥的鎮壓與其說是給遇難的士兵報仇,不如說是因為痛恨那些人不能理解自己一番苦心的發洩,包括後來默許屬下用苛刻的方式對待只為討口飯吃而聚集到周圍的難民,同樣是出於這種心理。
積雪掩蓋下的幾百具屍體和小女孩妮可的樣子,重新喚醒凱達深埋心底的信念,只是他不再像童年那樣幼稚,隱約知道有些事情需要一步步的實現,就像在獨立聯隊成立時,他向那些庫蠻士兵許諾的一樣。
或許有些事情已經在做,但卻沒有想過為什麼會這麼做。嗯,該找格瑞雷好好談談,這個老酒鬼時常會有發人深省的言論,凱達一路想著回到城堡。
等他興沖沖的去找格瑞雷時,卻發現對方不在。
「大人,格瑞雷先生在五天前去了沃裡克伯爵哪裡。」約翰解釋到。
「他去華倫哪兒幹什麼?哦,我想起來了。」凱達記起正是自己安排老酒鬼過去的,這樣寒冷的天氣,真不該讓老酒鬼到處奔波,不知他的身體受的了不。
「尊敬的倫薩弗朗西斯羅繆爾雷曼德拉沃裡克伯爵華倫閣下,我謹代表伊爾曼雷克萊武=子爵凱達獻上對您最誠摯的敬意。」
在麗莎堡的大廳中,華倫正接見冒著風雪趕來的格瑞雷,會面雙方所使用的禮節即使是在帝都比特菲爾德的上層貴族看來也都無可挑剔。華倫很奇怪偏遠的阿克斯郡竟然有這樣精通禮法的人物,更奇怪的是他還覺得格瑞雷的言談舉止比自己更具有貴族氣息,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感,不由讓華倫對這個據說是凱達老師的老頭產生幾分好奇。
所有的客套話之後,正事終於擺上桌面。
看著格瑞雷從裝幀精美的小盒子中取出兩張燙金的羊皮紙,華倫立即清楚凱達派人來的目的。看來那個庫蠻小子終於開竅了,華倫眼中的神采一閃而過。
瞬間的異動沒有瞞過一直關注著華倫一舉一動的格瑞雷,老酒鬼心說「果然如此。」
這兩張羊皮紙就是南雷斯帝國頒發給凱達的授爵敕令,正面是帝國皇帝陛下和貴族院的公文,反面是所冊封貴族的領地概要。
問題就出在領地上。
按照冊封的傳統,每新授予或晉陞一位貴族的爵位,都要賜給相應的領地,包括封地大小及人口多寡,二者缺一不可。這很好理解,土地是一切財富的源泉,沒有對土地的佔領,就沒有貴族特權;人口則是貴族權力的來源,封地領民的多少直接關係到領主的收入和軍事力量的大小。可以說這兩者是支撐貴族之所以成為貴族的基礎。
但當凱達興奮的將敕令拿給格瑞雷看的時候,老酒鬼卻發現在這份冊封文件上既沒有說明凱達封地的大小,對人口更是隻字未提。老酒鬼把其中的厲害關係分析給凱達聽時,年輕的領主並沒有暴跳如雷,只是輕輕的說道:「難怪他們要給我說那些話。」
原來在凱達的授爵儀式結束後,桑格子爵曾將敕令拿去看過,當場並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後來森達姆侯爵對凱達說如果在領地上遇到問題,可以去找他。那是凱達還以為侯爵是說將來領地的發展上遇到問題,可以向他尋求幫助,搞了半天,是領地的冊封上就有問題。
「真是石頭腦袋的傢伙!有沒有發現森達姆侯爵給你說過這些話之後,沒過多久那夥人對你的態度就冷淡許多?」聽完這段回憶,格瑞雷重重的在凱達的腦袋上敲了一下,今時今日,也只有老酒鬼敢對凱達這樣無禮。
「你怎麼知道?」
「笨蛋!森達姆侯爵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他這是在刻意拉攏你。可惜的是,高高在上的侯爵老爺搬來一座梯子放在面前,你卻看都不看,別人當然會認為你有其他後台,或者認為森達姆侯爵不值得依靠。」
「後台我是沒有,不過我為什麼非要依靠他。」凱達想到桑格知道敕令有問題,卻不說明,有點氣憤。
「年輕人大都這樣!唉……」格瑞雷用三十年陳釀的威士忌潤潤嘴唇,接著說:「要是沒有森達姆侯爵,你認為自己有多大把握從下級貴族一躍成為中級貴族。」
「那是我有足夠的功勳。」年輕的心總是容不的半點輕視。
「嗤!功勳!去看看大陸歷史,有多少戰功比你卓著的騎士到死也沒有跨過這道坎。巧奪福德堡,擊潰北雷斯留守部隊,這些只是必要條件,如果沒有森達姆侯爵的支持,沒有帝都權力的頃軋,那這麼容易讓一個庫蠻人成為世襲男爵,不到三個月又晉陞子爵。」
「我……」
「好了,我並沒有說你的功勳不夠顯赫,但作為一名中級貴族,更應該明白很多事情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的。分析一件事情的時候,不但要看到自身的條件,還要看到周圍人的態度,甚至要考慮看上去像是隔著泰穆爾山般遙遠的人的地位變化。」
「就是你剛才提到的帝都權力的頃軋。」
「沒錯。雖然還不清楚帝都的具體情況,但從一些流言判斷,必定有位高權重的人物在晉爵的事情上幫忙,否則就憑『庫蠻人救世英雄』的名號,足以讓貴族院的人將你扔進臭水溝。」
「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去找森達姆侯爵,不過之前先要去華倫哪兒探探口風,看看侯爵一系的人現在對你的態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