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哈爾斯堡的世界 第四十章 哦！可憐的凱達！ 文 / 大漠古堡
第四十章哦！可憐的凱達！
傳說，是預言還是無助的人們心靈的寄托，這是研究歷史和民俗的學者們孜孜不倦求證的課題，這個課題也養活為數不少的研究者和書籍出版商。
支持是預言的學者們有很直接的證據，那就是庫蠻人傳說中的救世英雄的出現，這位英雄披著七彩的霞光誕生後，大陸上的庫蠻人果然獲得翻身，作為一個種族，整體擁有和其他種族同等的權利，能夠「隨意的出現在城市和鄉村，自由的出入店舖和酒館，從事想從事的各種職業。」
認為是心靈寄托的學者同樣指出，所謂的庫蠻救世英雄的傳說不過是當時流傳在庫蠻奴隸中幾百個故事裡的一個。生活在無盡的壓迫中，對前途感到絕望的奴隸們總是幻想有人能夠拯救他們，帶領他們走出無盡的黑暗，為此他們編織出無數個故事來安慰自己，其中一些特別精彩的故事口口相傳，甚至幾代人相傳，就變成傳說。當時庫蠻奴隸中流傳的除了救世英雄之外，還有幾個比較出名的傳說，例如野豬騎士，他身高三碼，騎著一頭巨大的野豬，專門懲罰那些欺壓庫蠻人的貴族，從這個傳說中反映出兩種思想，一是奴隸們希望有英勇的騎士來幫助弱小的他們，另一方面他們仇視貴族的心理也得到發洩，因為這名騎士的外貌像是放大的半獸人，騎的也不是巨龍而是骯髒的野豬，這是一種充滿矛盾的反抗情緒。
而救世英雄的傳說甚至不在最廣為流傳的故事中，因為這種相對虛無的寄托總不如野豬騎士痛毆貴族老爺那樣讓人感到暢快。但在機緣巧合下，凱達碰巧迎合傳說中的英雄形象，又碰巧他給庫蠻人帶來不同的生活，結果就被人為的神化，成為傳說中的英雄人物。
但不管是預言論者還是寄托論者，都忽略了對凱達本人的研究，事實上凱達的心理他們也無從研究。
站在俘虜營地中的凱達沒有一點救世英雄的覺悟，這個才十七歲的少年真的被眼前的陣勢嚇到，雖然他可以獨自面對強悍的敵人，可以帶領幾百名戰士向上萬敵軍發起進攻，但他從來沒有經歷過幾千人伏地膜拜的場景。他不忍心將活生生的人賣作奴隸，他想要帶給大家平等的生活，但他沒有想過要作一個救世主，所以當庫蠻奴兵們匍匐在他腳下的時候，他有點茫然，有點驚慌，甚至還有點點的——害怕。直到約翰在旁邊輕輕的叫了兩聲「大人」，凱達才從混沌的狀態中回轉過來。
人是一種奇妙的生物，當面對突發事物不知所措的時候，會覺得惶恐，可一旦發現這種事物能帶給自己額外的滿足時，又會欣然接受。清醒後的凱達看到那些恭敬的庫蠻奴兵，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不論自己是不是他們口中的救世英雄，這種感覺總是不錯的。
「都起來吧。」既然奴兵們表現的如此恭敬，凱達也盡量表現的和顏悅色。
幾千奴兵在長老的帶領下再次表達對凱達的忠心之後，心情激動的站起來，相互間從他人的眼神中看到喜悅和希望，彷彿他們立即就不再是地位最低等的奴隸，已經可以像農奴一樣享受自由的生活——對這些世代經歷壓迫的人來說，農奴的日子就是他們的天堂。
「你們幾個，跟我來。」凱達決定還是把事情弄清楚，帶著幾個長老回到帳篷。
長老們進入帳篷後再次匍匐在凱達腳下。看著這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凱達心有不忍，讓人給他們般來長凳，但幾個長老無論如何都不肯坐，他們趴在地上，將臉孔深深掩埋在雙掌中，藉以掩飾對凱達的恐懼。
「不要吊死我，不要吊死我！」幾個老頭心中都在默念同樣的話。
如果凱達知道這些恭順的長老們真實的想法，不知他會笑還是哭。
這不能怪凱達，他雖然是庫蠻血統，但畢竟是貴族家庭出身，遭到的歧視有限，更重要的原因是南雷斯帝國的環境比北雷斯帝國要寬鬆的多，在北雷斯，奴隸冒犯到貴族的尊嚴，最可能的處置方式就是吊死。什麼叫冒犯貴族尊嚴，比如說將貴族和卑賤的庫蠻人拉上關係就是最大的冒犯。在北雷斯奴隸的歷史中，曾經有許多人分不清傳說和現實，將他們認為符合傳說要求的騎士當成能夠拯救他們的英雄，獻出自己「泣血的忠誠」。結果他們真的流血了，絕大部分有這種膽量的人都被吊死，塗滿柏油掛在路邊示眾，極少數幸運的傢伙被抽打幾十鞭子之後因傷口潰爛至死，但至少他們死後不用被掛在樹樁上。
幾個長老懊悔為什麼不能控制這種向傳說靠攏的情緒，當霞光披在凱達身上的時候，他們竟完全沒有考慮後果就匍匐到凱達的腳下，等他們醒悟過來的時候，錯誤已經造成。長老們非常擔心凱達不僅僅處死他們幾個，萬一為了平息憤怒，將七千人都吊死也不是沒有可能。對貴族來說，吊死七個和七千個只是多費點事。現在只能期望這位大人的庫蠻身份能讓他有足夠的憐憫。
如果換成其他庫蠻人在凱達的位置，長老們擔心的最差情況有百分之九十九會發生。但是幸運的是他們遇到的是凱達。
長老們完全沒有想到這位騎士大人竟然心平氣和的問他們什麼是救世英雄。
「有活下去的希望。」興奮的長老們開始顛三倒四的給凱達講述從他們祖父的祖父的祖父流傳下來的故事。
瞭解大概的原由後，凱達不知道該說自己好運還是倒霉。
這樣簡單就成為一個種族的拯救者，有英雄情章，又是庫蠻人出身的凱達不免沾沾自喜，但一年多來和貴族的接觸也讓他對那些所謂的高尚、正直人士有更多瞭解，知道他們在榮譽上都是些心眼比麥芒還要小的傢伙，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突然受到這麼多庫蠻人的愛戴和效忠，亡靈才知道會給自己出些什麼難題來刁難。
在這個問題上凱達實在是多慮了！
如果問什麼消息能夠比戰報和麵包漲價傳的更快，無疑是關於「名人」的笑料。
凱達是戰鬥中的英雄，是擊潰北雷斯人的勇士，當然是哈爾斯堡軍人和平民眼中的名人，因此他成為庫蠻人的「救世英雄」的消息就以堪比魔法信息傳送陣的速度迅速擴散到哈爾斯堡的貴族官邸、商人行會、平民住宅、旅店酒館，直至街頭巷尾的每一個角落。
一時間，凱達成為哈爾斯堡最出名的人，許多人還不知道凱達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但卻都曉得他被庫蠻人稱為救世英雄。
不論貧窮還是富貴，只要是自由身份的人，聽到這個消息無不憐憫的說：「哦！可憐的凱達！」
那些昨天還和凱達一同浴血奮戰，出生入死的貴族們聽到這樣的消息後，大部分表現出厭惡，他們能夠從戰場上活下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凱達的出現。但是出身歷史悠久家族的他們是羞與和庫蠻人站在一起的，更別提讓庫蠻人來拯救，這簡直就是恥辱，因此這些人都下意識的迴避凱達的庫蠻血統。帝國內的確也有少數和庫蠻人外貌相同，卻不屬同一種族的梅亞人存在，給這貴族提供了合理的借口，他們甚至準備幫助凱達宣傳只是外貌上和庫蠻人有點相像，並拿出七八代，十幾代前的族譜來證明凱達標準的梅亞人出身。可就在他們秘密討論的時候，凱達卻愚蠢的默認庫蠻人送給他的稱號，卻無疑是當眾承認自己的庫蠻血統，這些感到尊嚴遭到侮辱的貴族們立即忘記是凱達將他們北雷斯軍中救出來，將強烈的敵視加到凱達的身上。
不過貴族也不全都是自私和忘恩的小人，少數正直的騎士都為凱達感到不平，也為這名勇敢的騎士擔憂。希望他不要毀在這群庫蠻人手裡，騎士們歎息的說道。
只有極少數眼光長遠的人自已為是的揣測凱達的心理，認為他接受庫蠻人強加給他的屈辱稱號有著深遠的意義，在這個動盪的時期，他從此可以輕易得到庫蠻人的忠誠。但問題是那些懦弱的奴隸的忠誠有什麼用呢？至於那些通過奮鬥擺脫奴隸身份的庫蠻人，大多早就加入梅亞人的行列，是不會願意再承認曾經的庫蠻出身的，更別提來向凱達效忠。
哈爾斯堡的貴族中，最為凱達感到惋惜的是森達姆侯爵。
經過兩次接觸，侯爵認為凱達是個聰明、勇敢、富有同情心，而且懂得取捨的年輕人，有著遠大的前途，可就在他對凱達充滿期望的時候，凱達卻幹出這樣愚蠢的事情。
「他為什麼不把那些該死的奴隸吊死！」老侯爵無奈的對恩斯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