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之志 二十一.驛站 文 / 洛水藏天
這些文字滿佈古老滄桑的氣息,筆畫複雜遠遠超出陳昊的認知,不過其中蘊含的禪機至理,映入腦海中卻並不晦澀難懂,猶如一名佛門大能在為其言傳身教一般,不過片刻便明印己心。
他回過神來,眼中透出少許迷茫之色,仿若一個才方學武的孩童,面對深奧武學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他生澀的單手結出一個手印,感覺靈台之中有一物事嗡然輕動,猶如銀鍾震響,整個人神智一清,隱約間與一處廣袤無邊的空間緊緊聯繫起來,能感觸到裡頭頭每一縷空氣,每一方泥土,一切異動全都映入心中,掌控自如,再無半點滯澀之意。
這處空間正是天玄寶珠所承載的佛土,空氣灼烈,滿是焦痕,一尊尊殘破斑駁的佛陀金身凌亂一地,有的深埋地底,只露出一隻手掌,半面佛首,幾片金黃。
此時陳昊對整個空間掌控由心,識念略微一查,便知這些佛陀金身不多不少,剛剛好為三百具,它們受到的損壞程度不一,多者缺臂斷腿,少者則只有淡淡焦黃灼痕,最好的便是位於三百佛陀中心的那具,身上袈裟都還保持著半分鮮明,閉目垂首,仿若只是陷入了淺睡之中,隨時都有可能醒來。
而在整個佛土中央,那只巨大的石質佛掌之上,正托著一團淡淡的彩色雲霧,翻湧不定,猶如裡頭孕育著一個天地靈胎一般。
忽然他輕輕皺起眉頭,只因他察覺到這片空間的天穹佈滿了細微的裂痕,一片片虛無混沌在其中生滅不休,緩緩帶走整個空間的靈氣,若無補充,這片佛土便會一直衰敗下去,直至崩塌潰滅。
佛土一角之前的漫天紅光斂去,那把天離斷劍斜斜的插在焦土之上,渾身散發著一陣陣凜然氣息,圍繞斷劍的方圓百丈之地上刻畫了一個巨大的陣紋,道道鎖鏈虛影一端沉入大地深處,一端則緊緊扣死在劍身之上,將其鎮壓於此不得脫身。
降龍禪杖橫在大地的一側,上面流轉著幾不可見的金光,氣息雖然微弱,卻如同亙古存在一般,輕易不能磨滅。
陳昊心念一動,手中月空劍隨之消失在佛土之中憑空閃現,天離劍發出輕微的震鳴,似是對此劍有所感應,而後者則猛然冒出半尺劍光,與其遙相輝映。
將月空安置在一片空地之上,意識一閃已是出了此處空間,他緩緩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藏空法師,心中百感交集,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無需道謝,這本是你應得之物。」法師好像是看出陳昊的心思,輕輕擺擺手說道。
「之前未曾將整個佛土交付於你,便是擔心你心性不夠,乍獲至寶,容易將其用作歧途。如今你也經歷了一些風浪,加之一些變故,我才做下決定將掌控法訣完整傳授於你,希望你能好好利用這片佛土,莫要辜負了佛主的一番期望。」
陳昊神色肅然點了點頭,口中說道:「自當謹記法師今日之言,不敢有所怠慢。」
法師微微頷首,眼角含著讚許,口中說道:「我靈體破碎十之**,記憶也有所蒙蔽缺失,你看我衣袖一角的須彌法陣玄奧無比,可卻只是佛門萬千神通的小小一支罷了,其他的或是記不起來,或是靈力不夠無法刻畫,此番進入佛土空間本源休養,更無時間去推算衍化,而這方面則需要你從中幫忙。」
「法師但憑吩咐,小子豈敢不從?」陳昊慌忙應道。
卻聽法師略作沉吟,「我進入佛土空間之後,會將身上袈裟放在那石質巨掌一旁,天下功法源於一家,若仔細推敲可以發現許多共通之處,我要你暫且拜入道門之中,學得萬千陣法精要,刻畫在這袈裟之上,助我推衍出佛門神通,復甦記憶。」
「什麼!」陳昊驚呼出聲,皺了皺眉開口問道:「小子帶藝投師,可能會被調查根腳,而我一身功法更是與修道者迥異,怕是會惹得旁人猜疑。」
法師點了點頭,伸手將空月劍接過,指尖透出毫芒,在劍身上刻畫了一個淡淡幾不可見的陣紋,口中說道:「這把劍被我銘刻了隱匿陣紋,你背著它,只要劍不離身,對方修為也沒有超過此時的我,便不虞被人發現。」
陳昊緩緩閉上眼睛,釋放出識念,卻感覺對方手上空無一物,仿若整個劍的氣息都隨著那角陣紋的形成而消失了一般。
他欣喜回道:「法師修為滔天,若不是此時天地元氣稀薄,怕是能輕易鎮壓成就元神法身的修士,而這類人物又哪是小子會輕易碰到的?這般施為穩妥得很,比之前天心老人給的那塊靈玉效果要好得多。」
後者呵呵一笑,口中又道:「切勿驕奢自滿,放鬆警惕之心,這世上藏龍臥虎,怕是超越元神之輩也有不少,若是再冒出幾個像那頭玄武神獸一般的老古董,你便得立刻就逃。」
他繼續告誡了幾句,身形像一塊水晶板上的沙畫一般,被風吹得漸漸散去,只剩下空月劍墜落餘地,深深沒入岩石之中,而陳昊獨自一人靜靜站在石穴之中,眼神閃爍滿腹心事。
忽然他抬起頭,眼中光華一閃,透過小小的洞口看向天空,口中呢喃道:「天氣說變就變,方纔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卻是烏雲密佈,黑得跟鍋底一樣,不久會有暴雨來臨。」
陳昊將空月劍背負於身後,緊接著一步跨出洞外,卻覺陣陣強風忽地刮了起來,他腳立虛空卻並不緊張,身形下墜之際,雙手成爪,深深的抓入巖壁之類,手上用力,飛速的朝著崖頂爬去。
一頭巨大的蒼鷹以為碰到了獵物,從空中急急俯衝而來,幾根飄蕩的松針被鐵翅擊中,碎裂好幾截。
陳昊急回頭,雙瞳一縮,單手死死抓著崖壁,另一隻手將背後的空月劍拔出,光華一閃,在空中斬出一片血紅,伴隨著一道淒厲的哀鳴,蒼鷹被攔腰斬做兩截,雙眼中立時蒙上了渾濁之色,生命氣息緩緩流逝,從高空急速朝崖底墜落,沿途劃出一道鮮艷的色彩。
他暗暗點頭,心中忖道,這空月劍果然堪稱神兵,隨意一揮便有如此威勢,方纔若仍是如之前般孑然一身,絕對不會應對得如此輕鬆,說不好還要吃上這只扁毛畜生一擊不可,雖然未必會受傷,但也會被逼得狼狽不堪,畢竟他還沒有踏虛而行的本事,跟這些飛禽中的霸主爭鬥,先天上便吃了大虧。
將神兵重新背負,手上用力,身形急速拔高數丈,又狠狠抓在堅硬的岩石之上,幾次三番,已是踏在崖頂之上,未及站穩,卻覺天黑如墨,一道深藍色的霹靂急急劈下,他奮力往前一躍險險躲了開來,只聽身後一道驚天動地的炸響,站定回頭望去,方才站立之處已經崩裂出一大塊崖石,轟隆隆的從上方向谷底滾落。
面對這般天地偉力,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渺小之感,陳昊搖了搖頭,卻是不敢怠慢,瞥了一眼已經濃烈欲滴的烏雲,腳下輕躍在山間林木樹梢之上急速朝著山下奔去。
才方在淡黃色道路上站定,卻覺得天空墜落一粒粒銅錢般大小的雨,擊打在地面之上,生出淡淡的輕煙,一股股泥土裹挾的濃烈氣息撲鼻而來。
陳昊皺了皺眉頭,往道旁急急眺望,雖然不懼雨中奔行,但弄得渾身濕答答的,總是不好,腳下龍行步伐運使到極致,一顆顆雨滴猶如打在光滑的油紙之上,順著身形滑落下來。
忽然他身形微震,眼中露出喜色。
卻見那前方隱隱約約露出一個黑影,看樣子是一間巨大的木屋,他心頭鬆了一口氣,心道總算找到一個避雨的地方,衣衫濕透散發的淡淡霉味怪不好聞,若能在這木屋裡頭休整一番,圍著一個小小火爐,燒上一鍋熱水泡泡身子,那也是十分愜意的事情。
只要不再進來如那煙雨瑤那般的女子就好,想到那晚的旖旎,他心頭不由冒出千般滋味,雜亂思緒錯橫交織,奇怪的卻並沒有怨恨,只剩下口中不由自主的呢喃道:「若你不是抱著那般目的前來該有多好。」
他搖了搖頭將腦海中那道影子拋往腦後,歎了一口氣,身旁雨點越來越密,才逼近他的身形一尺,便被他催發的無形元力給猛地彈開,便連地面上的污濁泥土,也不能沾到他半點身軀,只是維持這般狀態也是一件耗元氣的事情,他抬了抬頭,看到這間木屋離自己已經不足百丈,心底下不由一鬆。
木屋越來越近,以陳昊的眼力,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高高的屋簷高角,簷下的繁雜雕飾,這間木屋寬約數畝,面前是一個大大的院子,旁邊還建著一個馬棚,幾批瘦馬正在裡頭嘶鳴不已,現在在這種雷電交加的環境裡也變得焦躁不安。
而院子的中央豎立了一根高高的旗桿,上面一面旗幟在颶風中呼呼響動,上書四個大字——天行驛站。